歸處有青山 第1808章 雪落歸魂
黑夜跟著黑影，黑影依舊在不停的尋找，來到了一片廣場之上。
月光如水銀瀉地，照亮了廣場中央詭異的景象。
黑夜瞳孔驟縮，龍族特有的豎瞳在暗處微微發光。
廣場上，七根斷裂的石柱呈環形排列，柱身上刻滿晦澀難懂的符文，有些已經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
地麵用暗紅色的顏料繪製出複雜的陣法圖案，雖然大部分已經褪色，但仍能看出當初儀式的規模。
最引人注目的是陣法中央那口黑玉棺材，通體幽暗，在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澤。
看著這些東西，腦海中一抹靈光閃過，終於想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了。
這裡，是禦劍宗。
是之前薑家接引太初古境佈置祭壇的地方。
這一刻，黑夜緊張了起來，薑家最擅長擺弄陰靈，大陸亂成這個樣子和薑家分不開關係。
想到此，目光下意識的飄向了黑影。
這東西，很可能就是薑家弄出來的！
夜風嗚咽，穿過禦劍宗殘破的殿宇，發出如泣如訴的聲響。
黑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龍族敏銳的感知讓他察覺到空氣中殘留的陰冷氣息。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來自幽冥的、能夠侵蝕靈魂的寒意。
蹲下身子，指尖輕觸地麵一道乾涸的血跡。
即使過去了這麼久，血跡中仍然殘留著微弱的怨念，讓他的指尖一陣刺痛。
“薑家…“
黑夜咬牙切齒地低語。
這個以操控陰靈聞名的古老世家，近年來動作頻頻，大陸上多處異變都與其脫不了乾係。
擡頭看向那團仍在移動的黑影，眼中殺意漸濃。
“不管你是薑家放出來的什麼鬼東西，今天都得留在這裡…“
黑夜緩緩抽出九幽玄天，長劍出鞘的瞬間，周圍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分。
劍身上散發出金綠色的光芒，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而就在黑夜準備出手的刹那，黑影突然停在了黑玉棺材前。
那一瞬間，廣場上彌漫的陰冷氣息如潮水般退去。
黑夜的動作僵住了，因為他驚愕地發現，黑影身上那股令人不適的幽冥氣息正在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波動。
黑影開始顫抖，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某種更為複雜、更為深沉的情感宣泄。
緩緩伸出模糊的“手“，似乎想要觸碰棺材，卻在即將接觸的瞬間停住，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阻隔在那裡。
黑夜感到一陣眩暈，某種不屬於他的情感如洪水般衝入他的意識。
那是思念，濃烈到幾乎實質化的思念。
這種情感太過純粹，太過強烈，以至於黑夜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都感到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這是…“
黑夜按住胸口，妖獸與生俱來的心靈感應能力讓他能夠直接感知到黑影的情緒。
那不是陰靈慣有的怨恨與暴戾，而是一個靈魂最深處的渴望與眷戀。
黑影的顫抖越來越劇烈，繞著棺材緩緩移動，每一次停頓都像是在確認什麼。
黑夜看到黑影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彷彿在掙紮著要凝聚成某種形態。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某種早已凋零的花。
黑夜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九幽玄天的光芒暗淡下來。
一陣莫名的悲傷從心底湧起，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緒，而是黑影傳遞過來的。
這種悲傷如此古老，如此深沉，彷彿已經存在了千萬年。
“你到底是什麼…“
黑夜喃喃自語，警惕心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情感衝擊得七零八落。
他從未想過，一個看似陰靈的存在竟能散發出如此純粹的情感。
黑影似乎察覺到了黑夜的感受，緩緩轉向黑夜的方向。
雖然沒有五官，但黑夜能感覺到它在“注視“自己。
那一刻，黑夜看到了無數記憶碎片在黑影內部流轉。
一片盛開的桃林，一把折斷的劍，一雙含淚的眼睛…
這些畫麵一閃而過，卻讓黑夜如遭雷擊。
踉蹌後退，撞上了一根斷柱。
龍族強大的神識之力讓他能夠承受這種直接的心靈衝擊，但情感上的震撼卻無法避免。
“你不是陰靈…“黑夜喘息著說。
“你是被剝離的靈魂碎片…“
黑影沒有回應，重新轉向棺材，那種濃烈的思念之情再次彌漫開來。
黑夜感到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些同族，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苦，他再熟悉不過。
小心翼翼地，黑夜向棺材靠近。
每走一步，黑影散發出的情緒就更強烈一分。
當他終於站在棺材旁時，黑影幾乎要貼在他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黑影沒有任何攻擊意圖，隻是顫抖著，彷彿在無聲地哭泣。
黑夜深吸一口氣，看向棺材內部。
黑玉棺蓋是半透明的，隱約能看到裡麵躺著一個人影。
猶豫片刻，還是將手放在了棺蓋上。
“讓我看看，你到底在思念誰“
說著，擡眼朝著裡麵看去，裡麵躺著一個人。
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披黑甲，麵容蒼白如霜，長發如墨散開，雙手交疊於胸前，彷彿隻是沉睡。
但黑夜知道，她已經死了很久很久，肉身不腐，卻無半點生機。
唯有眉宇間殘留的一絲英氣，彷彿在訴說著生前的故事。
黑影站在棺材前，一動不動。
思念化作了悲傷。
那種悲傷，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連空氣都變得沉重。
黑夜隻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更加艱難，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刺痛。
雖然之前已經經曆過了，可此刻，依舊被這黑影的情緒所感染。
這悲傷…到底有多深？
天空開始飄雪。
起初隻是零星幾片，隨後越來越大，紛紛揚揚，如鵝毛般灑落。
月光被烏雲遮蔽，整片廣場陷入一片幽暗，唯有那黑玉棺材泛著淡淡的冷光。
黑影顫抖著，周身繚繞的陰氣開始溢散，原本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
下一刻，黑夜終於看清了黑影的真麵目。
那也是一個女子。
眉目清秀，小巧的臉龐上滿是迷茫與哀傷，長發垂落，身形纖細。
腰間彆著一對奇特的武器，形似鉞，卻又比尋常鉞更加修長，刃口泛著幽藍色的寒光。
身體近乎透明，彷彿由最純粹的陰氣凝聚而成，卻又並非鬼物。
因為她仍有魂魄，隻是損傷極重，魂體幾乎支離破碎，隨時都可能徹底消散。
難怪她白天不敢趕路…
黑夜心中瞭然。
這女子魂魄受損嚴重，白晝陽氣旺盛，她若強行行動，恐怕會加速魂飛魄散。
而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女子的容貌，和棺材中的黑衣女子有八分相似。
姐妹？
黑夜心中剛浮現這個念頭，黑影動了。
緩緩擡起近乎透明的手，輕輕撫向棺材中的黑衣女子。
然後，她開始融入那具身體。
女子的魂體剛一觸碰黑衣女子的肉身，整片廣場的陰氣驟然沸騰！
“轟——“
一股極寒之力爆發，地麵瞬間凝結出一層幽藍色的冰霜，空氣中的雪花停滯，彷彿時間被凍結。
黑夜瞳孔驟縮，迅速後退數步，龍族本能讓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
這是…至陰之體的力量！
黑影魂體與女子肉身相融的瞬間，周身浮現出無數細密的符文，漆黑如墨，卻又泛著詭異的幽藍光芒。
這些符文如同鎖鏈般纏繞在她身上，隨著她的融入，符文開始崩裂、重組，彷彿某種古老的封印正在被解開。
“歸魂？“
黑夜心中一震。
這是傳說中的至陰秘術，唯有極陰之體才能施展。
可讓魂魄強行歸位，哪怕肉身已死，也能短暫複蘇！
但代價極大，施術者的魂魄會遭受反噬，輕則魂體受損，重則徹底湮滅！
“你瘋了嗎？“
黑夜心中駭然，“這樣下去，你自己的魂魄會先撐不住的！“
可黑影卻並未停下。
她的魂體一寸寸滲入黑衣女子的肉身，每融入一分，魂體便黯淡一分，彷彿燃燒自己來點亮另一盞燈。
“盼兒…“
恍惚間，黑夜似乎聽到了一聲低喃，輕如落雪，卻又重若千鈞。
每一次觸碰，她的魂體都會劇烈顫抖，彷彿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可她仍舊不肯放棄，執拗地重複著這個過程。
但這根本不可能成功。
黑夜心中清楚，這種強行融入魂魄的手段太過粗暴。
沒有媒介，沒有儀式，甚至連最基本的陣法輔助都沒有，僅憑一腔執念就想逆轉生死？
癡人說夢。
若是給她足夠的時間，或許她能慢慢溫養魂魄。
再尋來天材地寶作為媒介，徐徐圖之，未必沒有機會。
但現在…
不行。
她的魂魄太脆弱了，每一次嘗試融入，都會讓她的魂體更加稀薄。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徹底消散！
可女子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狀態，仍舊固執地嘗試著。
痛苦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
黑夜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執念，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那種寧願魂飛魄散也要再見一麵的決絕。
天知道她在承受著什麼…
黑夜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活了太多年，見過太多生死，也經曆過無數廝殺，早已習慣了冷漠。
可此刻，他竟被觸動了。
“你之前…救過我一次…“
黑夜低聲自語。
雖然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但卻是黑夜給自己找的一個藉口。
“那便算還你人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