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37章 劍貫長空
可下一刻,戈壁灘上的風忽然停了。
不是自然的平息,而是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生生鎮壓。
張守常的呼吸驟然凝滯,全身汗毛倒豎。
這是一種本能的戰栗,彷彿有柄無形的利劍正懸在頭頂,隨時可能斬落。
“營頭…“
趙勇的聲音發顫,手中的訊號弓還沒放下,指尖卻已經僵硬。
胡塞的絡腮胡上掛著沙粒,此刻竟微微震顫起來。
征戰半生,從未感受過如此恐怖的壓迫感,那不是妖氣,不是元力,而是純粹的、淩厲到極致的…
劍意!
未等三人反應,整片戈壁突然劇烈震動!
地上的碎石憑空浮起,在無形的劍氣中化作齏粉。
遠處的沙丘被一道看不見的力量劈開,裂痕綿延百丈,深不見底!
“退後!“
張守常暴喝一聲,拽著二人急速後撤。
就在他們離開原地的刹那…
“轟!!!“
一道璀璨的劍光自北方貫空而來,所過之處,雲層撕裂,大氣轟鳴!
那劍光並非實體,卻比任何神兵都要鋒利,僅僅是遠遠望見,雙目便如被針紮般刺痛!
此刻,雨林邊緣的北疆妖族剛剛衝出。
為首的斥候隊長獠牙畢露,骨刀上還滴著南嶼妖族的血。
正欲撲殺,卻突然渾身毛發炸立!
動物般的本能讓它猛地擡頭——
然後,它看到了此生最後的景象。
那道橫貫天地的劍光突然分化,
化作數百道細如發絲的劍氣,每一道都精準鎖定一個北疆妖族!
“噗!噗!噗!“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妖族的體突然僵住,接著從眉心、咽喉、心臟等要害處,同時爆出一線血光!
它們的眼神還停留在猙獰的殺意上,身體卻已經四分五裂!
更可怕的是,那些劍氣在穿透妖族後並未消散,而是繼續絞殺!
骨甲如豆腐般被切開,兵器化作鐵屑,就連濺出的血珠都在空中被劍氣蒸乾!
絕對的碾壓!
張守常死死按住兩個部下,三人的臉被劍氣餘波颳得生疼。
岩石在崩裂,枯草在粉碎,連空氣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嘯!
但詭異的是,那些足以斬金斷玉的劍氣,在掠過南昭士兵時卻驟然柔化,如清風拂麵般無害。
“這…“
趙勇呆滯地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手掌。
胡塞的刀哐當掉在地上,根本沒察覺自己鬆了手。
煙塵漸散,方纔還凶神惡煞的北疆妖族,此刻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沒剩下。
地麵上隻餘數百道深不見底的劍痕,組成一幅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戮圖騰。
張守常擡頭,高空之上,一抹白色身影踏劍而過,衣袂翻飛如雲。
那人速度極快,眨眼間就要消失在南方天際,但驚鴻一瞥間仍能看到。
白衣勝雪,黑發如墨。
最震撼的是那人的背影,明明隻是隨意而立,卻彷彿與整片天地融為一體。
飛過的軌跡上,雲層自動分開,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為他鋪就一條大道!
“隨手一擊…“
張守常嗓音乾澀,“就有如此威力…“
直到那道白色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際,戈壁灘上依舊劍氣森然。
張守常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起身望向南方。
那是南嶼腹地的方向,也是這道驚天劍意直奔的目標!
“營頭…“
趙勇嚥了口唾沫,“這位要是去殺妖的?“
“北疆妖族要倒大黴了…“
胡塞撿起刀,罕見地沒擦土就插回鞘中。
張守常卻想得更深。
如此修為的劍修,為何突然現身南疆?
那急切的樣子,分明是在追趕什麼…
或者,是在赴某個生死之約?
遠處,被劍氣劈開的雲層緩緩合攏。
喜雨林堂上空,原本肆虐的北疆妖族先鋒軍突然集體僵住。
它們感受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氣息正從北方極速逼近,那氣息淩厲得像是千萬把劍同時出鞘,僅僅是遠遠感知,就令內心震顫!
“躲開!快躲開!“
但已經晚了。
“唰——!“
身影如流星般劃過天際,所過之處,下方的樹木齊齊斷裂,卻不是被風吹倒,而是被無形的劍氣攔腰斬斷!
幾頭不信邪的鷹妖試圖攔截,剛靠近百丈範圍,羽毛便紛紛脫落,接著是血肉剝離,最後連骨架都在劍氣中化為齏粉!
而能有如此劍意之人,天下間或許隻有一個。
白麵修羅,白笙簫。
穿過喜雨林堂,眼前的景象讓白笙簫心頭一顫。
曾經的南嶼,是帝江最驕傲的傑作。
梯田如畫,金黃的稻浪隨風起伏。
水車悠悠,灌溉著肥沃的土地。
村落星羅棋佈,炊煙嫋嫋,一派祥和。
而現在,田地被踐踏,水車被焚毀,村落化作焦土。
白笙簫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個紅衣女子,用了多少心血,才將這片土地變成如今模樣?
可如今,卻就這樣毀了。
沒有停留,沒有遲疑。
白笙簫的速度更快了!
掠過燃燒的村莊,無視下方逃亡的妖族。
穿過北疆妖族的軍營,任憑那些箭矢和法術在身後炸開。
甚至直接從幾場慘烈的戰場上空飛過,交戰的雙方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劍意震懾,不約而同地停手。
一切阻礙,一切雜念,都被他拋在腦後。
此刻的他,眼中隻有那個可能正在某處等待的身影。
流雲發出清越的劍鳴,似乎在回應主人的急切。
劍身上的古老紋路逐一亮起,這是白笙簫在燃燒本源劍意。
他在透支自己的修為,隻為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南嶼的風景在腳下飛速後退。
“等我…“
白笙簫的聲音消散在風中,但劍光卻更加璀璨。
知道自己孤身闖入南嶼有多危險,知道北疆妖族絕不會放過他這個強敵,知道可能等待自己的是一個最壞的結果…
但那又如何?
若這世間真有值得他白笙簫不顧一切的人,那一定是帝江。
劍光劃破長空,如同一顆墜向宿命的流星!
白笙簫的指節已經攥得發白。
那枚赤紅色的玉佩被他死死握在掌心,裂縫中滲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一盞即將熄滅的燈。
滾燙得幾乎灼穿皮肉,卻也是此刻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存在。
帝江的氣息還在,儘管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再快些…“
他在心中嘶吼,流雲的劍光再度暴漲,速度幾乎突破極限。
從北疆一路南下,橫跨萬裡山河,不眠不休,不飲不食。
即便是歸墟境的劍修,此刻也已到了極限。
元力近乎枯竭,經脈因過度催動劍意而撕裂,嘴角溢位的鮮血在疾風中凝結成冰。
但白笙簫不能停。
一刻也不能停。
身下的景物早已模糊成一片色塊。
山川化作青影,河流變成銀線,就連那些正在交戰的妖族大軍,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的黑點。
白笙簫的視野開始發黑,耳中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呼嘯的風聲。
但他仍在加速!
“哢嚓——“
體內傳來細微的碎裂聲,不知是什麼超負荷運轉的征兆。
流雲發出痛苦的嗡鳴,劍身上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
白笙簫卻笑了。
燃燒吧。
如果劍意不夠,就燒我的血。
如果元力不夠,就燒我的命!
一道血線從他眉心裂開,化作最純粹的本源劍氣注入流雲劍中。
頓時,劍光染上一抹淒豔的赤紅,速度再次突破極限!
所過之處,雲層被撕開一道久久不散的真空通道,下方的樹木齊齊倒伏,如同在向這位拚儘一切的劍修低頭。
當眼前的景色突然從蔥綠變成金黃時,白笙簫知道——
到了。
這片位於南嶼最南端的荒漠,是帝江最後出現的地方。
乾熱的風撲麵而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白笙簫的劍光驟然減速,在沙漠上空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然後,他看到了——
一個直徑超過千丈的巨坑。
坑底還殘留著未熄滅的鳳凰真火,赤紅的火苗在沙粒間頑強跳動,像是垂死掙紮的生命。
坑壁上的沙粒全部琉璃化,折射出七彩的光暈,美得驚心動魄,也殘酷得令人窒息。
白笙簫踉蹌落地,流雲“錚“的一聲插入沙中。
他的雙腿已經失去知覺,視線因過度透支而模糊,卻還是跌跌撞撞地向坑心走去。
每走一步,都有血從崩裂的虎口滴落,在滾燙的沙地上嗤嗤作響。
玉佩的光芒突然變得強烈,瘋狂指向坑底某個位置。
白笙簫的呼吸停滯了。
在巨坑正中央,有一小團格外明亮的鳳凰真火。
火焰中心,靜靜躺著一截斷裂的紅色衣角,和半枚被燒得變形的青銅發簪,那是他當年送給帝江的禮物。
白笙簫跪倒在地,顫抖的手伸向火焰。
熾熱的真火沒有傷害他,反而溫柔地纏繞上他的手指,如同戀人最後的撫摸。
一滴淚砸在沙地上,瞬間被蒸發。
沙漠突然起風了,卷著細沙掠過巨坑,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遠處的天際,最後一縷夕陽將白笙簫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天火大旗不知落在了何處,就像那個來到這裡的靈魂。
這場跨越生死的奔赴,似乎真的到了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