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歸處有青山 > 第1874章 瀟灑一生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歸處有青山 第1874章 瀟灑一生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七夏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似乎有些無措。

低頭看著酒壇,又擡頭看向易年,眼中浮現一絲困惑。

易年看著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師父說過:

“去吧,總要經曆些事情,老了纔有的回憶…”

那時不懂,現在懂了。

後來他娶了妻,有了家,卻始終未曾真正帶七夏見過師父。

竹園裡的匆匆一瞥不算。

後山的短暫分離也不算。

這算遺憾嗎?

易年不知道。

但那又怎麼樣呢?

笑了笑,對七夏道:

“你先休息…”

七夏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抱著酒壇轉身離去。

易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然後獨自上山,來到晉天星身旁。

晉天星負手而立,仰望著夜空,臉上沒有悲傷,隻有平靜。

易年知道,陸方既然來了,那師兄必然也收到了師父的信。

至於信上寫了什麼。

他不問,也不想知道。

師兄弟二人並肩而立,誰都沒有開口。

風雪漸歇,星光灑落,整座山彷彿被鍍上一層銀輝。

忽然,二人同時開口——

“瀟灑。”

異口同聲。

然後,相視一笑。

他們說的,自然是鐘萬爻。

鐘萬爻,這個名字在修行界曾如雷貫耳。

年少成名,十六歲便已是聖山天驕,二十歲孤身入魔淵,斬敵首而歸。

三十歲時,天下已無人能接他三劍。

他活得肆意,活得痛快。

他曾醉臥山巔,笑罵天下英雄皆是庸才。

也曾獨行萬裡,隻為看一眼傳說中的滄海日出。

他行事不拘一格,快意恩仇,恩者必償,仇者必報。

他曾因一飯之恩,護佑一個村莊百年平安。

也曾因一句辱罵,追殺仇家三千裡,直到對方家主親自磕頭賠罪。

他從不被世俗規矩束縛,想戰便戰,想走便走。

有人罵他狂妄,他大笑回應:

“天地之大,我自逍遙,何須旁人指手畫腳?”

有人敬他如神明,他卻擺擺手:

“彆拜我,我懶得保佑你。”

他這一生,從未低頭,從未妥協,從未因任何人、任何事改變自己的道。

而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依舊瀟灑如初。

當天下大劫降臨,蒼生危難之際,他本可以置身事外。

以他的修為,哪怕天塌地陷,他也能安然無恙。

可他偏偏站了出來。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悲壯告彆,他隻是提劍一笑。

這天下,總得有人去扛。

然後,踏入竹園,一去不回。

這樣的人,何其瀟灑?

易年和晉天星依舊站在山巔,望著滿天繁星。

他們沒有哭。

不是不悲傷,而是他們早已學會了師父的灑脫。

真正的離彆,不需要眼淚。

鐘萬爻一生最厭惡的,便是悲悲慼慼的哀悼。

所以,他們隻是站著,靜靜地站著。

像師父曾經那樣,擡頭看天,低頭飲酒,笑罵人間。

易年把懷中的酒壇開啟,仰頭灌了一口,辛辣入喉,燒得胸口發燙。

晉天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酒量還是這麼差…”

易年咧嘴一笑:

“自然是趕不上師兄的…”

晉天星笑了笑,沒接話。

夜風拂過,帶著雪後的清冷。

許久,晉天星忽然開口:

“師父走之前,有沒有留什麼話?”

易年搖頭:

“沒有。”

晉天星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挺好。”

是啊,挺好。

師父這一生,來去如風,何須交代?

瀟灑而來,瀟灑而去,足矣。

易年擡頭,望向星空最亮的那一顆,忽然笑了。

“師父,敬你。”

舉起酒壇,仰頭飲儘。

晉天星看了他一眼,終於也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敬師父。”

師兄弟二人,就這樣站在山巔,無聲地送彆那個最瀟灑的人。

不哭,不悲,不訴離殤。

隻因他們,早已學會了師父的活法。

人生在世,當如鐘萬爻,瀟灑走一回。

……

山巔的風漸漸平息,雪後的夜空格外清澈,星光如碎銀般灑落,映照著師兄弟二人的側臉。

易年可能是累了,坐在一塊覆雪的青石上,手肘抵著膝蓋,掌心托著一壺酒,酒液在寒夜裡蒸騰出淡淡的白霧。

望著山下,離江兩岸,密密麻麻的難民像遷徙的蟻群,在冰麵上緩慢移動。

天諭殿的弟子們穿梭其間,靈火懸浮如螢,施粥的、療傷的、維持秩序的,忙而不亂。

晉天星盤坐在星盤前,指尖輕輕撥動懸浮的星辰虛影,星光流轉間,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良久,易年開口,聲音低沉:

“師兄,你怎麼看?”

晉天星沒有立刻回答,目光依舊停留在星盤上。

南嶼的星位紊亂不堪,原本應該璀璨的帝星,此刻黯淡無光,甚至隱隱有崩裂之象。

“南嶼亂了…”

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凝重,“帝江…很可能出事了。”

易年聞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仰頭灌了一口酒。

喉結滾動,烈酒入喉,灼燒感一路蔓延至胸腔。

“是啊,出事了…”

他低聲道,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悵然。

晉天星側目看他,目光如深潭般幽邃:

“你早就知道?”

易年點頭,手指摩挲著酒壺邊緣,眼神飄向遠方:

“不僅知道,還親眼見證了。”

晉天星沉默片刻,忽然道:

“前些日子,我感知到一股極其強橫的氣息,自南嶼而起,直奔北境而去。”

頓了頓,看向易年,“你察覺到了嗎?”

易年緩緩點頭,眼神微沉:“察覺到了,還遇見了。”

“是誰?”

晉天星問。

“白師兄。”

易年吐出這個名字時,語氣複雜。

晉天星瞳孔驟然一縮,眉峰猛地擰起,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

“白師兄?”

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低沉,“不可能…那股氣息,和白師兄完全不同…”

易年苦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酒壺,發出輕微的“叮叮”聲。

“是啊,完全不同…”

他輕聲道,“可那確實是他。”

晉天星盯著易年,目光銳利如劍:

“怎麼回事?”

易年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霜。

“因為帝江前…她…”

帝江說過,她不喜歡彆人叫她前輩。

晉天星眉頭皺得更緊:

“所以?”

“所以,白師兄走火入魔了…”

易年低聲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歎息,“而且他還破入了真武境界…”

晉天星眼神一震,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星盤邊緣,指節泛白。

“走火入魔…破入真武?”

他喃喃重複,隨即搖頭:

“這不合常理。”

易年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澀:

“可事實就是如此…”

晉天星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然後呢?”

易年仰頭,望向星空,彷彿在整理思緒。

“然後…”

他緩緩道,“我在青山,見到了他。”

接著,把一切和晉天星說了…

“他現在在哪裡?”

晉天星問著。

易年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他一路向南,最終…來了這裡…”

晉天星目光微凝:

“聖山?”

“或許吧…”

易年低聲道,“又或許,他隻是漫無目的地行走…”

晉天星沉默片刻,沉聲道:

“真武境界…他若失控,天下無人能製。”

易年苦笑:

“是啊,所以我才一路追來。”

晉天星看向他:

“你打算怎麼做?”

易年仰頭,飲儘壺中最後一口酒,隨手將酒壺放在地上。

“找到他…”

拍了拍衣袍上的雪,“然後…試試看能不能讓他清醒過來。”

晉天星盯著他,目光深邃:

“若不能呢?”

易年沉默一瞬,隨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那就隻能…”

他輕聲道,“讓他少殺幾個人了。”

晉天星不再說話,隻是低頭看向星盤,南嶼的星位依舊混亂,而北境的星象,隱隱有血色浮現。

風雪漸急,師兄弟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山下的難民依舊在遷徙,聖山的鐘聲悠揚回蕩。

寒風掠過山巔,捲起細碎的雪粒,撲打在易年的臉上。

微微眯起眼,目光穿過飄舞的雪幕,望向山下那片如蟻群般蠕動的難民潮。

燈火零星,人影綽綽,離江兩岸的冰麵上,聖山弟子們穿梭其間,靈火懸浮,映照出一張張疲憊而惶恐的麵容。

易年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師兄,聖山現在…如何?”

晉天星依舊盤坐在星盤前,指尖輕輕撥動懸浮的星辰虛影,星光流轉間。

神色恢複了些,唯有眉宇間那一絲幾不可察的緊繃,泄露了他內心的凝重。

“山上暫時無礙…”

他淡淡道,目光未擡,“北線十城的弟子,已有部分撤回,天諭殿在主持大局,眼下還算穩得住。”

易年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白師兄離開,北線群龍無首,那些弟子…”

晉天星終於擡眸,深邃的目光如古井般幽深:

“他們不是新入門的稚童,即便無人統領,也該知道如何自保,再說了,不是還有一些長老在嗎…”

說著,看向易年,繼續道:

“所以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兒…”

易年苦笑一聲,點點頭:

“希望吧…”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