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88章 天險雄關
議畢,易年起身告辭。
南北北執意相送,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帳。
撲麵而來的風雪讓人睜不開眼。
馬兒原本在馬廄打盹,感應到易年的氣息,立刻興奮地衝出來,大腦袋親暱地往他懷裡拱。
“你這家夥…“
易年笑著掏出一把蜜餞餵它,“好好在這裡待著…“
馬兒嚼著蜜餞,不滿地打了個響鼻,顯然不願與主人分離。
南北北站在台階上,雪花落滿肩頭。
看著易年與馬兒互動,問道:“接下來去哪?“
“有事要做…“
易年含糊其辭,伸手拂去馬背上的積雪。
“危險嗎?“
易年動作一頓,擡頭笑道:
“不危險…“
風雪愈急,遠處軍營的燈火在雪幕中暈開模糊的光暈。
馬兒突然咬住易年的衣袖,死活不肯鬆開。
“聽話…“
易年拍拍它的大腦袋,“等我回來給你帶雪靈芝…“
南北北上前一步,將一枚護身符塞進易年手中:
“之前手下求的,保平安…“
符上繡著南昭特有的金曇花,還帶著淡淡的安神香氣。
易年收好,朝著一人一馬擺了擺手。
“走了…“
踏碎積雪,身影漸行漸遠。
南北北站在風雪中,直到那消瘦身影完全消失在茫茫雪幕裡。
馬兒突然仰天長嘶,聲震四野。
……
凜冽的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在荒野上呼嘯而過。
易年踏空而行,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腳下的山川河流被積雪覆蓋,天地間一片蒼茫。
越往南行,氣溫漸漸回暖。
北方的積雪能沒過膝蓋,而這裡的雪隻到腳踝,偶爾還能看見裸露的黑色土地。
路邊的枯草叢中,甚至零星冒出幾簇頑強的綠芽,這是寒冬將儘的征兆。
但戰爭的陰雲,卻比嚴寒更殘酷地荼毒著這片土地。
易年路過一個小村莊時,忽然聽見哭喊聲。
他身形一閃,落在村口的枯樹上。
隻見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雪地裡,鮮血染紅了積雪。
幾個穿著破爛皮甲的聯軍士兵正拖著一名少女往馬背上捆,少女的弟弟,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孩子,正死死抱著姐姐的腿,卻被一個士兵一腳踹開。
“姐——!“
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
易年眼神一冷,指尖青光閃爍。
“咻!“
三道劍氣破空而去,精準地洞穿三名聯軍士兵的咽喉。
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少女癱坐在地,呆若木雞。
那孩子卻機靈,撲通跪下連連磕頭:
“謝謝仙師!謝謝仙師!“
易年落下身形,從懷中取出乾糧和傷藥放在他們麵前:
“往北走三十裡,有南昭軍的營地。“
姐弟倆千恩萬謝地走了。
易年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消失在雪幕中,心頭沉重如鉛。
這一路走來,類似的場景他已經見過太多。
被焚毀的村莊,吊死在樹上的義軍,餓得皮包骨的難民…
戰爭像一頭貪婪的巨獸,吞噬著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機。
但南昭的堅韌,也讓他動容。
路過一座小鎮時,他看見白發蒼蒼的老者帶著婦孺在修補城牆。
經過一片田野,發現農民們冒著風雪在搶收僅存的冬麥。
甚至在一處被焚毀大半的縣城裡,學堂的先生依然在斷壁殘垣間教孩子們識字…
“快了…“
易年望著南方天際,喃喃自語。
越靠近南昭腹地,氣溫越發溫和。
有些向陽的山坡上,積雪已經融化,露出下麵嫩綠的草芽。
這讓他稍稍安心,至少可以確定,這場席捲大陸的嚴寒隻是天災,而非薑家的陰謀。
天災終會過去,可人心若散了,纔是真正的災難。
三日後,永安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這座南昭最南端的大城,城牆高達十丈,通體用青灰色巨石壘砌,巍峨如山嶽。
城頭上旌旗招展,守軍盔明甲亮,與一路所見的殘破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坐落於南昭最南端的“天塹峽“隘口,兩側是高達千丈的絕壁,如兩柄利劍直插雲霄。
城牆依山而建,通體用南昭特產的“青崗岩“壘砌。
這種石頭堅硬如鐵,經過特殊處理後更是刀劍難傷。
作為南昭抵禦南嶼妖族的第一道屏障,永安城的設計處處體現著軍事智慧。
城牆呈鋸齒狀,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箭樓。
護城河引的是地下暗河,寒冬也不結冰。
城門采用三重設計,最外層的鐵閘重達萬斤,需要二十名壯漢才能推動。
更絕的是城後的“飛猿道“,一條開鑿在絕壁上的狹窄棧道,必要時可成為運送補給的秘密通道。
易年站在城外的山崗上,遠遠望去。
城內炊煙嫋嫋,街巷縱橫如棋盤。
雖是寒冬,但南方的氣候溫和,不少店鋪門前還擺著綠植。
主街上人流如織,叫賣聲此起彼伏:
“剛出鍋的糍粑——“
“新打的皮子,保暖又結實!“
“磨剪子嘞——戧菜刀——“
若不是偶爾走過的巡邏士兵,幾乎讓人忘了這是戰時。
但細看之下,這座城的軍事底色便顯露無疑。
街角的水井旁站著持戟衛兵,防止有人投毒。
藥鋪門口排著長隊,都是來領“避瘴丸“的百姓。
酒樓二樓的窗戶全部釘著鐵柵,那是為防備妖族飛禽的突襲。
易年沒有施展身法越牆而入,戰時貿然闖入軍事重鎮,隻會引發不必要的騷動。
跟著商隊排在入城隊伍末尾。
前麵是個挑著山貨的老漢,竹筐裡裝著新鮮的冬筍和菌子。
“第一次來永安?“
老漢見他衣著不同,熱情地搭話。
易年笑著點頭:
“老伯好眼力…“
“看你打扮就像北邊人…“
老漢壓低聲音,“現在南昭不太平,也就我們永安還算安穩…“
“是啊…“
易年附和著,跟著人群前行。
守城士兵檢查得很仔細,連菜筐都要用鐵釺捅一捅。
輪到易年時,年輕士兵盯著他腰間的長劍皺眉:
“兵器要登記…“
易年配合地遞過龍鱗。
這一幕,讓易年想起了當初立陽城的時候,自己還被守城士兵刁難過。
不過這回卻沒有,士兵草草登記,恭敬地遞還長劍。
進城後與老人告彆,穿過熙攘的街市,易年循著記憶往城南走去。
越靠近軍營,行人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列隊巡邏的士兵。
路邊也開始出現各種軍事設施。
鑄鐵鋪裡,赤膊的匠人們正在打造箭簇,火星四濺。
馬場中,戰馬在訓練跨越障礙,嘶鳴震天。
校場上,新兵們練習著合擊之術,喊殺聲震耳欲聾。
“站住!軍事重地!“
禦南軍營門前,四名持戈衛兵攔住去路。
易年笑了笑,語氣平和:
“我來找齊王。“
士兵眉頭微皺,正想詢問身份,忽然聽見軍營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身材魁梧的絡腮胡大漢快步奔來,身上的鐵甲隨著奔跑嘩啦作響。
“小傻——“
那大漢剛喊出兩個字,猛地刹住腳步,硬生生改口:
“易兄弟!“
易年擡眼望去,嘴角不自覺揚起。
來人正是當年他在禦南軍新兵營結識的胡塞。
幾年不見,這漢子臉上的風霜更重了,但那雙銅鈴大眼裡的熱情絲毫未減。
身上的鎧甲比當初精良許多,胸甲上還多了道百夫長的徽記,顯然已經升了官。
胡塞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近前,擡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拍易年肩膀,卻在半空中突然僵住。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粗獷的臉上閃過一絲侷促,手臂尷尬地懸在那裡。
如今的易年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失憶的少年。
真武境界的威壓即便刻意收斂,也足以讓尋常修士感到壓迫。
更何況他如今的身份,北祁皇帝,站在大陸巔峰的強者之一。
易年看出胡塞的猶豫,主動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肩甲上拍了拍:
“胡大哥,近來可好?“
這一聲“胡大哥“叫得真心實意,彷彿時光又回到了當年在新兵營同吃同住的日子。
胡塞眼眶一熱,那點拘謹頓時煙消雲散:
“好!好著呢!“
轉頭對那守門士兵瞪眼:“你小子有眼不識泰山!知道這是誰嗎?當年在武關城,要不是易兄弟…“
“胡大哥…“
易年笑著打斷,“軍務要緊…“
守門士兵早已嚇得單膝跪地,開口道:
“末將有眼無珠,請易前輩恕罪!“
“無妨…“
易年伸手扶起。
胡塞攬過易年的肩膀就往裡走。
禦南軍的營地依山而建,呈扇形鋪展開來。
數十裡連營被劃分得井井有條,各營之間以彩旗為界。
赤旗為“破陣營“,專精攻堅衝鋒,鎧甲最厚。
青旗為“神機營“,掌管弓弩火器,營中終日傳來機括聲響。
白旗為“疾風營“,輕裝簡行,擅長奇襲遊擊。
黑旗為“鐵壁營“,重盾如牆,是防守中堅。
還有負責糧草排程的“輜重營“,專司救治的“杏林營…
各營駐地間留出寬闊的通道,方便兵馬調動。
地麵夯得堅實平整,即使寒冬也不見泥濘。
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瞭望塔,塔上哨兵目光如炬,腰間號角擦得鋥亮。
穿過營區時,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撲麵而來。
破陣營的壯漢們正在練習衝鋒,沉重的鐵靴踏得地麵微微震顫。
神機營的弩手們輪番射擊,箭雨遮天蔽日,百步外的草人瞬間被紮成刺蝟。
最引人注目的是鐵壁營的演練:
千麵重盾同時砸地,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緊接著盾陣如波浪般起伏。
縫隙中突然刺出長矛,寒光連成一片銀海…
“怎麼樣?“
胡塞得意地挺起胸膛,“比當年強多了吧?“
易年微微頷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