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893章 破曉啟程
“至於趙勇他們…“
說著，易年沉默了。
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我可以把他們綁了送到北祁，讓他們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但我知道，他們不會去…“
“就像你不會走一樣…“
雪，下得更大了。
易年伸手拂去墳頭上的積雪，露出下麵凍硬的泥土。
他記得下葬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三年過去，墳頭的土已經沉實，上麵長過草，開過花，又被雪覆蓋。
而那個總是憨笑的漢子，卻再也不會醒來。
易年從懷中取出最後一壺酒，輕輕倒在墳前。酒液滲入凍土，很快消失不見。
“你保佑我們吧…“
低聲說道，聲音幾乎被風雪淹沒。
站起身，他拍了拍墓碑，就像當年孫大力拍他肩膀時那樣。
重重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暖。
“我走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
“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轉身離去，背影在風雪中漸漸模糊。
墳前，隻剩下一個空酒壇，和一行漸漸被新雪掩埋的腳印。
而就在易年下山時，耳邊又傳來了那種聲音。
有節奏的挖掘聲，從遠處的城牆方向傳來。
擡眼望去，隻見一隊士兵正冒著風雪修補城牆。
鐵鍬與凍土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易年駐足看了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
亂世之中，每個人都在為生存努力。
新兵營的士兵們，修補城牆的工兵們，甚至是躺在墳裡的孫大力…
深吸一口氣，易年的神色恢複了平靜。
那雙平和的眼睛裡，再看不到片刻前的脆弱與哀傷，隻剩下堅定與決然。
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鐵木峰頂，隻剩下那座孤墳，靜靜佇立在風雪中。
墓碑上的“孫大力“三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離開永安城時，天還未亮。
易年站在城外的土坡上，回望這座沉睡中的邊城。
城牆上的火把在寒風中搖曳，守夜的士兵縮著脖子，時不時跺腳取暖。
更遠處，新兵營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帶著戈壁特有的乾燥與粗糲。
轉身，向南。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易年已經站在了戈壁的邊緣。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褐黃色的土地延伸到天際，與灰藍色的天空相接。
風，永不停歇的風，卷著沙礫從地麵掠過，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大地在低語。
朝陽將整個戈壁染成金色，每一塊石頭、每一叢枯草都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
遠處，幾株頑強的駱駝刺在風中搖曳，投下細長的影子。
這景色算不上美，卻足夠震撼，一種荒涼到極致的壯闊。
易年眯起眼睛，望向南方。
這片戈壁是南嶼妖族與南昭的天然分界線，寸草不生，水源稀缺。
輕輕搖了搖頭，想起了西荒的黃泉漠，那片比這裡更加殘酷的死亡之地。
“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倒黴…“
易年自言自語，擡腳踏入戈壁。
風，越來越大。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戈壁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爐。
熱浪從地麵蒸騰而起，扭曲了遠處的景象。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隊黑影。
易年眯起眼睛，神識悄然展開。是南昭的巡邏軍隊，大約二十人，騎著耐旱的戈壁馬，正在巡視邊境。
易年沒有躲避，隻是站在原地，靜靜等待。
當巡邏隊靠近到百丈距離時，領隊的軍官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擡手示意隊伍停下。
環顧四周，眉頭緊鎖，卻什麼也沒發現，易年的身影早已與戈壁融為一體。
“奇怪…“
軍官嘟囔著，最終搖了搖頭，帶隊離去。
等馬蹄聲徹底消失，易年才重新顯出身形。
他望瞭望巡邏隊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微揚起：
“警覺性不錯…“
太陽西斜時，戈壁的顏色從金黃變成暗紅，又漸漸轉為深紫。
溫度開始驟降，冷風取代了熱浪，呼嘯著掠過荒原。
易年的腳步依舊穩健。
對於真武強者而言，這種環境算不上什麼挑戰。
但他的眉頭卻漸漸皺起，太安靜了。
按照常理，戈壁中應該有不少生物。
沙狐、跳鼠、毒蠍，甚至是偶爾出現的狼群。
但今天，除了風聲，他什麼也沒聽到。
“不對勁……“
易年停下腳步，蹲下身，手掌按在沙地上。
神識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深入地下。
片刻後，他猛地睜眼，身形暴退！
“轟——！“
原本平靜的沙地突然炸開，一道黑影從地下竄出，帶起漫天沙塵。
那是一條巨大的沙蟲，直徑超過一丈，口器如絞肉機般旋轉，散發著腥臭的氣息。
易年右手虛握，一柄長劍憑空出現。
劍身通體銀白，在夕陽下泛著藍光。
劍光一閃。
沙蟲的動作突然僵住，隨後，龐大的身軀從中裂開，墨綠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將沙地腐蝕出一個個坑洞。
易年收劍，看都沒看那抽搐的蟲屍，繼續向前走去。
第二天清晨之時，終於看到了戈壁的儘頭。
遠處，一片深綠色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那是喜雨林堂，南嶼妖族的核心領地。
隨著距離拉近，空氣中的水分明顯增多，風也不再那麼乾燥。
戈壁的荒涼逐漸被生機取代，零星的灌木出現了，然後是低矮的樹木，最後是茂密的叢林。
當踏出戈壁站在雨林邊緣時，一股潮濕的熱浪撲麵而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久違的溫暖與濕潤。
這裡的空氣充滿了生命的氣息，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香、花果的甜膩…
喜雨林堂與戈壁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邊是死寂的荒原，一邊是生機勃勃的叢林。
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纏繞其間，五彩斑斕的花朵在夜色中綻放，散發著幽幽熒光。
雨林的空氣潮濕而悶熱，帶著泥土與腐殖質特有的氣息。
易年的腳步很輕，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冠，斑駁地灑在地麵上，形成一片片晃動的光斑。
四周蟲鳴鳥叫不斷，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獸吼。
一隻色彩斑斕的蜥蜴從樹乾上爬過，警惕地看了易年一眼，隨即飛快地溜走了。
易年並不著急趕路，反而像是在散步一般，偶爾還會停下腳步，觀察一下路邊的奇特植物。
有些藤蔓上結著晶瑩的果實，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有些花朵大如碗口，花瓣上滾動著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倒是比戈壁舒服多了…“
易年自言自語，伸手撥開擋在麵前的一片巨大芭蕉葉。
就在這時，耳朵微微一動。
遠處的密林中，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移動。
那聲音很輕，但在易年敏銳的耳力下，卻清晰可辨。
“嗯？“
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昏暗的樹林深處，隱約可見一道紫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驚人。
易年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揚起：
“有意思。“
話音未落，身影已經消失在原
下一瞬，出現在數十丈外的一棵古樹上，居高臨下地望向下方。
隻見一隻體型碩大的老虎正警惕地環顧四周，它通體紫色，皮毛上纏繞著細密的雷電，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劈啪“的電流聲。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銳利如刀，散發著歸墟境界妖獸特有的威壓。
“紫雷神虎？“
易年有些意外，“還是歸墟境的…“
這種妖獸在南嶼也算稀有，天生掌控雷電之力，成年後普遍有通明境界的實力，能達到歸墟境也是有的。
正當易年思索間，旁邊的灌木叢突然一陣晃動，又一隻紫雷神虎竄了出來！
這隻比先前那隻體型更大，背上的雷電紋路也更加密集，顯然實力更強。
兩隻老虎一前一後，將易年所在的古樹隱隱包圍。
然而，麵對兩隻歸墟境妖獸的包圍，易年卻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原來是你們倆…“
他當然認得這兩隻紫雷神虎，準確地說，和它們之間還有一段“不太愉快“的往事。
當初石頭要抓坐騎，結果惹怒了眼前這兩隻成年虎，差點被撕成碎片。
是易年出手救下了石頭，順便“教育“了一下這對護崽心切的虎夫妻。
回想起當初的場景，忍不住笑出了聲。
聲音一出，兩隻老虎瞬間衝了過來。
不過在瞧見易年的樣子之後，同時停下了腳步。
這兩隻紫雷神虎顯然也認出了他，身上的雷電不自覺地減弱了幾分，眼神中的敵意被警惕取代。
沒有立刻攻擊，而是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幾步，將身後一個隱蔽的樹洞完全擋住。
易年的目光越過兩隻老虎，落在那被它們死死護住的樹洞上。
雖然看不見裡麵的情形，但他的耳力何等敏銳？
樹洞裡，傳來細微的“嗚嗚“聲，還有爪子撓木頭的聲音。
顯然，裡麵藏著一隻小老虎。
“又生了一個？“
易年自語著的時候，那隻體型較大的老虎低吼了一聲，鋒利的爪子深深陷入地麵，一副隨時準備拚命的架勢。
易年見狀，連忙擺手：
“彆緊張，我隻是路過…“
他確實對紫雷神虎沒興趣，自家坐騎黑龍“黑夜“可比這倆家夥威風多了。
見易年沒有敵意，兩隻老虎稍稍放鬆了一些，但仍然死死擋在樹洞前，不肯挪動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