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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907章 另一種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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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多少人?

無法計算。

那些來不及逃走的百姓,那些斷後殉國的將士,那些深入火海、註定屍骨無存的敢死隊員…

他們的音容笑貌,他們的恐懼與絕望,似乎都在這衝天火光中扭曲、浮現。

他贏了麼?

用一座城,無數條命,暫時擋住了妖族的兵鋒。

不知道。

但他眼中沒有絲毫放鬆,隻有無邊無際的心疼,那疼痛深入骨髓,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作為主帥,他必須冷靜甚至冷酷,但作為一個人,作為南昭的王爺,他無法對如此浩劫無動於衷。

與後方南昭境內和諸國聯軍的戰爭,縱然慘烈,終究是人類內部的紛爭,尚有轉圜、談判、甚至投降的可能。

而眼前…

這是種族之間的戰爭,是亡族滅種的生存之戰。

妖族要的不是土地,不是臣服,是徹底的毀滅和吞噬。

它們帶來的,是最原始、最野蠻、最徹底的恐怖和絕望。

直到這一刻,站在燃燒的城池前,看著同澤們空洞的眼神,聽著那壓抑的哭聲,南風義和所有禦南軍的殘部,才真正、深刻地體會到,這種跨越種族的戰爭,究竟可怕到了何種程度。

它碾碎的不隻是生命,還有所有的希望、文明、以及生而為人的底線。

……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建築倒塌的碎裂聲、妖族瀕死的慘嚎聲…

這些充斥天地的喧囂,在達到一個繁體後,並未持續太久。

火焰燃燒得愈發狂暴,聲音卻詭異地逐漸變得統一。

化作一片連綿不絕、低沉而壓抑的轟隆聲,像是地底巨獸永不滿足的咆哮。

不過混亂是短暫的。

北疆妖族能在苦寒嚴酷的北地崛起,並一路摧城拔寨,靠的絕不僅僅是野蠻和悍勇。

在經曆了最初的驚慌、踩踏和慘重損失後,一種更加冰冷、更加有序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寒流,迅速從大軍後方彌漫開來,壓過了前方的躁動與恐慌。

儘管火焰仍在肆虐,濃煙依舊遮天蔽日,但原本像沒頭蒼蠅般亂撞、甚至自相殘殺的妖群,開始出現了變化。

低沉的號角聲穿透火場的雜音,並非催促進攻,而是帶著某種奇異的、強製性的韻律。

一些體型格外高大、身披骨甲或持有符文骨器的妖將,開始出現在各個混亂區域的邊緣。

它們用利爪、嘶吼甚至直接撕碎擋路的慌亂小妖來重整佇列。

撤退。

有序的撤退。

不再試圖穿越那致命的火海衝向城牆,也不再盲目地向後擁擠。

開始沿著尚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側翼街道,或者乾脆用蠻力撞開燃燒的建築,開辟出新的路徑。

向著南方,向著來時的方向,快速脫離這片正在瘋狂吞噬一切的煉獄。

這個過程依舊伴隨著死亡。

流淌的火油引燃了新的區域,不時有殿後的妖族小隊被突然倒塌的燃燒巨梁整個埋葬。

空中盤旋的羽族不得不飛得更高以躲避濃煙,但仍有一些被上升的熱氣流裹挾著捲入火舌,化作一團燃燒的隕石墜落。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皮毛燒焦、甲冑融化、血肉烤糊的惡心氣味。

但,妖族軍隊的主體,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的龐大軍陣,確實在一步步退出永安城。

他們身上大多帶著燒傷,有些蒙族的皮毛被燎得斑駁不堪,露出下麵燒得赤紅的麵板,冒著滋滋的青煙。

妖獸中的一些狼妖熊妖的利爪被滾燙的地麵燙得血肉模糊,跛著腳前行。

更多的則是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眼珠通紅,涎液不受控製地從齒縫間流出。

這些傷勢,放在任何人類軍隊身上都足以造成崩潰性的士氣打擊和大量非戰鬥減員。

但對這些北疆妖族而言,還不夠。

痛苦似乎並未削弱它們的凶性,反而像是在燒紅的烙鐵上又澆了一瓢熱油,激發出更加原始、更加暴戾的狂怒。

它們通紅的眼睛裡閃爍著的不再是恐懼,而是近乎癲狂的嗜血和怨毒。

每一次肌肉牽動傷口的抽搐,都讓它們喉嚨裡發出更加壓抑不住的、渴望撕碎一切的咕嚕聲。

身體的創傷,正在轉化為下一次進攻時更加瘋狂的破壞欲。

終於,最後一批妖族的身影踉蹌著退出了南端的城門。

如果,那段坦途還能稱為城門的話。

永安城內,隻剩下火焰。

滔天的烈火成為了此刻絕對的主宰。

肆意地舞蹈、咆哮、吞噬,將白日裡慘烈的戰場遺跡、破碎的房屋、堆積的屍骸,不分敵我,統統捲入那赤紅的熔爐之中。

火焰的光芒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將城牆附近照得亮如白晝,甚至能看清磚石上每一道深刻的刀痕箭孔。

熱浪如同實質的海嘯,一波接一波地拍打在禦南軍將士的臉上、身上,烤得麵板發燙,嘴唇乾裂,連呼吸都變得灼痛艱難。

然而,就在這片毀滅的火焰之牆的另一側,退到安全距離外的北疆妖族大軍,重新整頓了陣型。

它們沒有離去。

就那樣沉默地、如同一片無邊無際的、剛從地獄血池裡爬出來的黑色森林,靜靜地矗立在火光所能照亮的最邊緣的黑暗裡。

火焰的光芒跳躍著,勾勒出它們猙獰的輪廓。

巨大的犄角、反曲的腿肢、滴著涎液的巨口、以及密密麻麻、在火光映照下反射著無數針尖般紅點的眼睛。

沒有咆哮,沒有挑釁的捶打胸膛,甚至沒有混亂的移動。

隻有沉默。

一種比任何嚎叫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積壓著毀滅風暴的沉默。

北城牆之上,劫後餘生的禦南軍將士們,也無人歡呼,無人慶祝這短暫的擊退。

他們相互攙扶著,或是依靠著垛口,或是直接坐在血汙和灰燼之中。

每一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身體像被掏空,肌肉因過度緊張和透支而不受控製地顫抖。

傷口在高溫下更加刺痛,乾渴灼燒著喉嚨。

但他們沒有休息。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所有還能睜開眼睛的人,都掙紮著將目光投向了南邊,投向了那片黑暗與火光交界之處,投向了那沉默的黑色森林。

一道由燃燒的城市構成的巨大火牆,隔開了兩者。

一邊,是文明世界殘存的最後壁壘,上麵站著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卻依舊死死握著兵器的人族戰士。

另一邊,是蠻荒與毀滅的化身,是舔舐著傷口、積蓄著更瘋狂怒火的妖族大軍。

火焰在中間瘋狂地燃燒,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熱浪扭曲了空氣,讓彼此的影像都變得模糊而搖曳。

但目光,卻穿透了這一切。

沒有聲音的交流,沒有手勢的挑釁。

隻有無數道目光,在烈火與熱浪之上,無聲地碰撞、交織、廝殺。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神。

妖族的目光,是最純粹的、源自荒古的饑餓與怨毒。

它們盯著城牆上的守軍,如同盯著砧板上最後一塊頑抗的肉。

那眼神裡是剝皮拆骨、啖肉飲血的渴望,是同族被燒的暴怒,是一種將一切生靈都視為草芥糞土的冰冷漠然。

每一雙紅眼裡,都燃燒著將眼前這一切連同其後整個世界都徹底撕碎、化為焦土的毀滅欲。

禦南軍的目光,則複雜得多。

那裡麵有無邊無際的疲憊,有深入骨髓的悲傷,有對死去同澤和百姓的痛惜,有對自身命運的絕望。

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從所有負麵情緒中淬煉出來的、同樣冰冷堅硬的決絕與仇恨。

那仇恨並非野獸般的混沌,而是帶著文明被踐踏、家園被毀滅、同胞被屠戮的刻骨銘心。

他們看著妖族,看著那些造成這一切災難的根源,眼神裡是血債血償的執念。

是哪怕咬碎牙齒、流乾最後一滴血,也要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的狠厲。

那是一種與敵偕亡的平靜瘋狂。

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誌,卻在此時此刻,通過這隔火相望的眼神,達到了驚人的一致,都想將對方生吞活剝,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火焰劈啪作響,熱風呼嘯掠過。

城牆上下,城內城外,除了烈火燃燒的轟鳴,再無其他聲音。

這片詭異的寂靜,比之前最激烈的喊殺聲更讓人窒息。

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每一個士兵都能感受到,對麵那無窮無儘的黑暗中所蘊含的、幾乎令人癲狂的壓迫感。

那不是退卻,那是暴風雨前極致的寧靜,是猛獸發動致命一撲前最後的蟄伏。

雙方都清楚無比。

這道火牆,這片暫時將彼此隔開的死亡地帶,終有熄滅的那一刻。

那一刻,就是最終的決戰時刻。

南風義緩緩握緊了拳。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傷口,刺痛讓他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再無轉圜,再無策略,唯有最原始、最血腥的碰撞,直到一方徹底死絕。

南風義站在城樓最高處,同樣沉默地注視著遠方那片黑暗。

灼熱的風掀起他染血的鬢發,衣袍在身後獵獵舞動,像一麵不屈的戰旗。

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滾著無人能見的驚濤駭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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