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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930章 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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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年僵硬地半跪在南風義的屍身旁,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半空。

指尖那縷微弱的青色光華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搖曳欲熄。

雨水順著他淩亂的發梢滑落,滴在南風義蒼白冰冷的臉頰上,又濺開成更細碎的水花。

他看著好友那雙徹底失去神采,空洞地望著灰暗天空的眼睛,鼻腔猛地一酸。

眼眶瞬間不受控製地泛紅,滾燙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見過太多的死亡了。

有手無寸鐵如草芥般被收割的平民百姓。

有浴血沙場、馬革裹屍的軍中兒郎。

也有風華絕代卻最終黯然隕落的頂尖強者…

似乎在這殘酷的世道裡,死亡纔是永恒的主題。

活著,反而成了一種奢侈的僥幸。

他也曾親手埋葬過太多人,也曾揹負過太多沉重。

他清晰地記得,當年自己揹著南風烈和童念瑤冰冷僵硬的遺體,一步一步走回武關城時,那種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的沉重。

他記得南北北和南風義看到至親遺體時,那瞬間崩潰如同天塌地陷般的絕望與悲慟眼神。

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刻在他心裡,至今想起仍覺窒息。

他也清晰地記得,在正南城,揹著石盼的屍體回到那個寧靜卻充滿悲傷的小石村時,石羽那哭得撕心裂肺,彷彿整個世界都失去顏色的模樣。

那雙盈滿淚水和無儘悲傷的眼睛,他永遠也忘不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離彆,麻木了悲傷。

可當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當至交好友就這樣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在自己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時候悄然逝去。

那種熟悉的卻又撕心裂肺的痛楚依舊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悲傷如同無數細密的針,狠狠紮進他的心臟,帶來一陣陣窒息般的絞痛。

易年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那隻沾滿血汙和雨水的手。

用指尖,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為南風義合上了那雙未曾瞑目的眼睛。

彷彿怕驚擾了逝者的安眠。

做完這一切,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

而下一刻,一股無法形容的憤怒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爆發出來,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悲傷和疲憊!

這憤怒是針對造成這一切慘劇的根源!

是針對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侵略者!

更是針對那個罪魁禍首——柳長生!

易年猛地擡起頭,轉過身!

目光如同兩柄淬煉了萬年寒冰的利劍,穿透淅瀝的雨幕,越過那片不斷蕩漾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幽泉黑湖。

精準無比地落在了遠處永安城南,正在驚魂未定中重新整頓隊伍的妖族大軍之上!

最終,死死地鎖定在了被親衛層層保護著的斷臂重傷的柳長生身上!

幾乎就在易年目光投過去的同一時間,或許是感受到了那實質般的殺意,柳長生以及他周圍的許多妖族強者,也不約而同地朝著北麵望來。

雙方的目光隔著那片吞噬一切的死亡幽泉,再次於空中相遇,碰撞!

沒有聲音。

天地間彷彿隻剩下雨水敲打地麵和黑色湖麵時發出的單調而壓抑的沙沙聲。

可一種令人窒息的肅靜卻彌漫開來,比之前最激烈的喊殺聲更加讓人心頭發慌。

沒有火焰阻隔,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絕望的幽泉死地。

但那種眼神的交鋒,卻與之前禦南軍與妖族隔著大火對峙時,何其相似!

一邊,是燃燒著焚天怒火與刻骨仇恨的人族真武。

一邊,是數量依舊龐大的妖族大軍。

目光在空中交織廝殺,毫不掩飾那最純粹最極致的殺意!

那殺意彷彿化為了實質,讓中間的雨絲都為之凍結!

易年死死地盯著柳長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握緊九幽玄天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如果此刻自己還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哪怕隻是能擡起一根手指的力氣。

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衝過這片幽泉,不顧一切地殺進妖群將柳長生碎屍萬段!

千刀萬剮!

可是…

他太累了。

前所未有的疲憊如同最沉重的枷鎖,禁錮著他的四肢百骸。

體內元力徹底枯竭,空蕩刺痛,靈魂都彷彿因為過度消耗而變得黯淡。

甚至感覺連站著都需要耗費巨大的意誌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如同毒蟲般啃噬著他的內心,讓他更加憤怒,也更加…痛苦。

最終,易年強行壓下那幾乎要衝破胸膛的狂暴殺意和無力感。

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滿血腥味的空氣,那空氣刺痛了他的喉嚨。

然後,緩緩擡起了手中的九幽玄天。

動作很慢,很沉重,彷彿那柄透明的神劍有千鈞之重。

劍尖,穿越雨幕,穿越空間,遙遙指向了遠處的柳長生。

他開口,聲音並不如何響亮。

甚至因為脫力和乾渴而顯得有些沙啞低沉,但卻異常清晰地如同帶著某種冰冷的法則之力。

穿透了遙遠的距離,精準地傳入了柳長生以及每一個妖族將領的耳中:

“柳長生…”

“從現在開始…”

“你最好快些逃…”

“因為我會找到你…”

“我會殺了你…”

“一定——會!”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般寒冷刺骨,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滔天的恨意!

那不僅僅是一句威脅,更是一個誓言!

一個真武強者以畢生修為和全部意誌立下的不死不休的複仇誓言!

聲音落下,天地間依舊隻有雨聲。

柳長生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竄上天靈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下意識地避開了易年那冰冷如實質的目光…

易年說完,不再看妖族大軍一眼,彷彿多看一秒都會玷汙自己的眼睛。

艱難地轉過身,用儘最後力氣將南風義冰冷的遺體小心翼翼地背起,對著勉強支撐站立的黑夜低聲道:

“我們走…”

身影踉蹌著,朝著北方。

一步一步,艱難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永安城隻留下那片死亡的幽泉,以及泉對岸被一個沉重誓言所籠罩而陷入死寂的妖族大軍…

殘存的妖族將士們望著那片依舊在緩慢擴張,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氣息的黑色死域。

又望向北方那三個身影消失的方向,竟無一人敢出聲,更無一人提議追擊。

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對未知力量的極致恐懼交織在一起,讓整個軍陣彌漫著壓抑的沉默。

雨水衝刷著他們盔甲上的血汙,卻衝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重血腥味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大軍陣前,幽泉之畔。

彷彿他一直就在那裡,隻是無人察覺。

那是一個男人,身著簡單的玄色長袍,衣袂在風雨中卻紋絲不動,彷彿雨水都刻意避開了他。

看上去約莫三十多歲年紀,麵容普通,甚至帶著幾分疏離的淡然。

似乎眼前屍橫遍野幽泉橫亙的慘烈景象,以及身後數萬驚魂未定的軍隊,都引不起他絲毫的情緒波動。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

幽黑,深邃,不見底。

那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一種彷彿能吞噬所有光線所有窺探的極致之暗。

目光平靜地掃過幽泉湖麵,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片充滿死亡威脅的絕地,倒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藝術品,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審視與…

玩味。

當這個男人出現的那一刻,儘管他的氣息內斂到近乎虛無,但還是讓所有感受到的妖族將士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正被親衛攙扶著的柳長生在看到這個背影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幾乎是掙紮著推開親衛,不顧斷臂處傳來的劇痛,“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泥濘的血水之中。

頭顱深深低下,聲音因恐懼和虛弱而劇烈顫抖:

“屬下無能!辦事不利!未能攻破永安,反損兵折將,致使…致使幽泉現世,屬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額頭緊緊抵著冰冷濕滑的地麵,渾身遏製不住地發抖,彷彿等待最終的審判。

周圍的妖族將領們也齊刷刷跪倒一片,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那玄袍男子彷彿沒有聽到柳長生的請罪,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深邃漆黑的湖麵上。

看著湖麵偶爾泛起的漣漪,看著那吞噬光線的絕對黑暗。

片刻的死寂,隻有雨水敲打地麵的聲音。

然後,他緩緩擡起了一隻手,動作隨意而自然,甚至沒有轉身看柳長生一眼。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柳長生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不過,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

男子隻是輕輕擺了擺手,聲音平淡無波,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怪你。”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柳長生猛地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難以置信地微微擡頭,看向那個背影。

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柳長生的反應,他的注意力始終在那片幽泉上。

忽然,那淡然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了一絲細微的弧度。

望著幽泉,彷彿透過那無儘的黑暗,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

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味,在這雨幕中清晰傳入每一個跪著的妖族耳中:

“繼續做你們的事…”

話音落下,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如同亙古存在的礁石,默然審視著那片新生的死亡之域。

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裡,閃爍著無人能懂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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