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932章 複活之謎
麵對周晚連珠炮似的詢問和那最終凝固在南風義遺體上的沉重目光,易年沒有立刻回答。
他此刻身心俱疲,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覺得是一種奢侈。
更重要的是,有一件事必須先確認。
目光越過周晚,落在了被暫時製住穴道,靠在牆邊陷入昏睡的石羽身上。
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
石羽…
她竟然真的從薑家那個龍潭虎穴中逃出來了?
而且還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複活”在了她妹妹石盼的屍身之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
薑家那群家夥絕不可能輕易放人,更不可能好心助她複活。
易年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艱難地挪到石羽身邊。
周晚見狀,雖然滿心疑問,但還是默契地讓開位置。
警惕地守在旁邊,目光不時掃過廟外,以防萬一。
易年伸出兩根手指,指尖縈繞著極其微弱的青光,這是此刻能調動的最後一絲。
小心翼翼地搭在石羽的手腕脈搏之上,如同最精細的絲線,緩緩探入石羽體內。
仔細探查著她的每一寸經脈,每一處竅穴,甚至識海最深處。
這個過程必須極其小心,此刻石羽狀態極不穩定,任何外力的刺激都可能引發更糟糕的後果。
而在易年探查的過程中,他的餘光注意到了原本癱在一旁的黑夜。
雖然依舊因重傷而氣息萎靡,但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
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緊張和…
一絲不易察覺的保護欲。
像是生怕易年一個不小心,或者做出什麼對石羽不利的舉動。
不過此時實在沒心思想那些,心神再次投入。
然後,易年發現石羽體內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她的魂魄確實與石盼的屍身融合了,但並非完美無缺,兩者之間存在著許多細微卻關鍵的排斥感。
就像是將不屬於彼此的零件強行拚接在一起,雖然能運轉,卻隱患重重。
否則也不會出現大業浮屠反噬一幕。
而支撐這具身體活動的是一種極其特殊而強大的陰效能量,其中似乎還混合了龍族特有的磅礴氣血之力,必是黑夜的功勞。
查完這些,又開始仔細搜尋著任何可能屬於薑家的印記詛咒或者後手。
薑家手段詭譎莫測,擅長操控人心魂魄,不得不防。
時間一點點過去,破廟內寂靜無聲,隻有廟外淅瀝的雨聲和幾人沉重的呼吸。
良久,易年終於緩緩收回了手指。
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濁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靠著身後冰冷的柱子滑坐下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怎麼樣?”
周晚忍不住低聲問道。
黑夜也掙紮著擡起頭,緊張地望向易年。
易年緩緩睜開眼,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沙啞:
“暫時…沒發現薑家留下的明顯手腳。”
聽到這話,黑夜明顯鬆了一口氣,身子都似乎放鬆了一些。
“那她為什麼會對你出手?”
易年又深吸口氣,開口道:
“應該不完全是她的本意…”
黑夜一愣,眼中露出疑惑:
“啥意思?不是她還能是誰?難道真有人操控?”
易年歎了口氣,解釋道:
“操控她的不是彆人,是這具身體本身殘留的…本能。”
“身體本身?”
黑夜更加困惑了,“這身體不就是小石頭的嗎?”
“是,也不是…”
易年目光複雜地看向昏睡的石羽,“這具身體在石羽的魂魄融入之前,是作為‘屍鬼’存在的,而作為屍鬼時,它曾受人驅使,與我不止一次交過手,甚至…被我重傷過。”
頓了頓,繼續道:
“方纔石羽因為施展‘大業浮屠’而神識透支,陷入極度虛弱,對身體的控製力降到了最低,而這具身體殘留的戰鬥本能和…對我氣息的‘敵意’,在那一刻占據了主導,所以當她感知到我的氣息靠近時,身體便本能地發動了攻擊,這並非石羽的本意,更像是一種…條件反射。”
黑夜聽完,眼中閃過一絲恍然,隨即又浮現出更深的心疼和擔憂。
看了看石羽,又看向易年,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那…那以後會不會…”
易年明白他的擔憂,直接開口道:
“她是我徒弟…”
短短五個字,卻重逾千鈞,表明瞭他的態度和立場。
“無論她現在是何種狀態,是屍鬼也好,是石羽也罷,隻要她不曾主動為惡,我便不會傷害她分毫。”
易年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等她醒來,神識恢複,應當能壓製住身體的殘念,退一萬步講,即便日後偶爾再出現這種情況…”
易年頓了頓,繼續道:
“等我的修為恢複之後,她就算再失控,也傷不到我了。”
這話既是安慰黑夜,也是陳述一個事實。
真武強者若在全盛狀態,自有無數種方法在不傷及石羽的前提下製服她。
聽到易年明確的保證,黑夜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和擔憂終於散去。
低低地咕噥了一聲,開始處理自己腹部的可怕傷口,利用龍族強大的自愈能力恢複著。
這時,周晚起身到了南風義的屍體前,掀開一看,隨後搖了搖頭。
坐在易年身邊,低聲道:
“禦南軍…沒了?”
雖然心中早已猜到了答案,但他還是想從易年這裡得到確認。
南風義這位禦南軍統帥都戰死沙場,禦南軍的結局可想而知。
易年靠在冰冷的牆上,疲憊地點了點頭。
喉嚨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乾澀的回應:
“嗯。”
一個字,卻彷彿耗儘了極大的力氣,蘊含著無儘的沉重與悲涼。
周晚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著內心的震動。
然後看向易年,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需要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易年閉上眼,緩了幾口氣,然後才用那沙啞虛弱的聲音,把妖族如何突然發動襲擊,永安城如何陷落,禦南軍如何血戰斷後,最終全軍覆沒。
以及自己如何趕到,如何苦戰,如何最終不得已引動幽泉逼退妖族的整個過程,儘可能地簡潔卻清晰地道來。
他的敘述很平靜,沒有過多的渲染和情緒波動,隻是陳述事實。
但越是如此,那字裡行間所透露出的慘烈與絕望,就越是讓人感到窒息。
周晚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拳頭不自覺地緊緊握起。
而當易年的最後一個字說完時。
砰!
一聲悶響!
周晚那蘊含著無意識力量的手,猛地抓在了身旁支撐廟宇的木柱之上!
堅硬的木頭在他五指之下如同豆腐般被輕易抓穿,留下了五個清晰的指洞!
木屑簌簌落下,而他卻渾然未覺。
破廟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周晚緩緩鬆開了手,看著柱子上那五個窟窿,最終沉重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帶著無儘惋惜和自責的歎息:
“來晚了…終究還是…來晚了…”
聲音中充滿了無力感。
聽到周晚這話,易年也終於從沉重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周晚此時按理說應該還在北祁皇城,幫著自己處理那些堆積如山的政務和軍務,穩定朝局。
他怎麼會突然一個人千裡迢迢跑到這南嶼邊境來?
而且還來得如此“及時”?
看著易年投來的疑惑目光,周晚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擡手揉了揉眉心,解釋道:
“前幾天,因為有些邊境防務需要與陰山守將當麵交接,我親自去了趟陰山。”
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但是在路過雪魔嶺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很不對勁的事情,嶺上的成年雪魔幾乎一隻都看不見了…”
搖了搖頭,繼續道:
“雪魔嶺是雪魔的老巢,以往就算不是密密麻麻,也總能見到不少壯年雪魔活動的蹤跡,但這次太安靜了,安靜得詭異…”
易年聽著,歎了口氣。
周晚在北疆都能察覺到,自己差點兒就撞上了卻沒往那邊想。
“我回到北祁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之前北疆妖族大軍攻打我們北線十城的時候,雖然攻勢凶猛,但戰場上出現的雪魔數量就遠低於預估,當時以為是它們不擅長攻城,被作為預備隊或者另有任務。”
“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周晚的聲音沉了下去,“雪魔數量的銳減,絕不是因為戰爭損耗!它們很可能是被萬妖王提前調走了!”
“而被大量調走的雪魔,會去哪裡?會用來對付誰?”
周晚的目光看向易年,答案不言而喻。
“無非是兩個目標:要麼是用來徹底壓服南嶼妖族,要麼…就是用來攻打南昭!”
“無論是哪個目標,都意味著萬妖王要有大動作!我放心不下,把北祁的事情簡單安排了一下,就立刻趕了過來…”
說到這裡,周晚的聲音也低沉下去。
看了一眼廟外依舊陰沉的天空,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懊惱和遺憾:
“一路不敢停歇,拚儘全力…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他的到來雖然及時化解了石羽失控的危機,但對於整個永安城的陷落和禦南軍的覆滅而言,終究是遲了一步。
易年聽完,默然無語。
廟內再次陷入沉默,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永恒的雨聲。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黑夜鼻子動了幾下,甕聲甕氣地開口道:
“咦?好像有什麼東西朝著這邊過來了?速度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