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1946章 回歸天中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妖族大軍真的從永安城的廢墟和幽泉絕地中開辟出通道,那麼所有滯留在南昭境內的生靈,無論軍民,無論貴賤,都將麵臨比麵對江南聯軍時殘酷十倍百倍的命運。
落在聯軍手裡,或許還有淪為俘虜的可能,但落在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妖族手中,唯有被吞噬、被虐殺、被當成血食和材料的結局。
跑,前路漫漫,生死未卜,但終究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
不跑,留在原地,結局隻有十死無生。
正是在這種極致絕望的壓力下,南昭軍民爆發出了一種驚人的韌性。
軍隊捨生忘死地斷後,百姓則扶老攜幼,冒著冰冷的雨水和聯軍時不時的襲擾,踩著泥濘的道路,麻木而又堅定地向北跋涉。
隊伍連綿不絕,如同一條流淌著悲傷與希望的河流,緩慢卻執著地向著北方移動。
每一張淋濕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恐懼,但眼底深處,那求生的火焰卻未曾徹底熄滅。
……
然而,就在這片混亂血腥令人窒息的大背景下,一股詭異而令人不安的暗流,正在江南諸國聯軍的指揮體係中悄然湧動。
聯軍的攻勢雖然依舊猛烈。
但其內部卻開始出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混亂和恐慌。
這種恐慌並非來自前線南昭軍隊的拚死抵抗,而是源於他們自己的中高層指揮官。
刺殺!
接連不斷的精準且致命的刺殺!
短短數日之內,已經有七十幾位身份重要的聯軍指揮官離奇死亡!
死者中,有負責先鋒突擊的悍將。
有精於謀劃的參軍,有掌管關鍵糧道後勤的官員。
甚至有公族出身,擔任一路大軍監軍的顯赫人物!
而他們的死法各異。
有的在戒備森嚴的軍帳中被人無聲無息地割喉。
有的在巡視營地時被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冷箭一擊斃命。
有的甚至在如廁時被拖入陰影中扭斷了脖子。
更有一位,是在夜晚的宴飲後,於返回住處的路上,連同其身邊的數十名親衛,一同被狂暴的劍氣撕成了碎片,現場隻留下一片狼藉和濃鬱的血腥味,凶手卻杳無蹤跡!
所有的刺殺都發生在聯軍控製區的腹地,發生在理論上絕對安全的地方。
凶手來無影去無蹤,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線索。
其手段之乾淨利落,實力之高深莫測,讓聯軍高層震怒的同時,也感到脊背發涼。
他們動用了所有力量調查,加強了無數倍的警戒,甚至請動了隨軍的幾位修行高手坐鎮,卻連凶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那感覺就像有一個無形的幽靈徘徊在聯軍的頭頂,隨時可能落下致命的屠刀。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聯軍的將領階層中蔓延。
高階將領們人人自危,出行必然前呼後擁,夜晚難以安眠,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
許多命令的傳達和執行都出現了遲滯和變形,因為負責的軍官可能突然暴斃,或者因為恐懼而不敢輕易做出決策。
這種來自指揮係統內部的混亂和癱瘓,其危害遠勝於正麵戰場的壓力。
而這對於正在苦苦支撐向北轉移的南昭軍隊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手的混亂。
聯軍的進攻不再像之前那樣協調有序,各部之間的配合時常出現脫節,追擊的力度和精準度也大打折扣。
南昭的將領們雖然也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幫忙,但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寶貴的機會。
趁機組織了幾次漂亮的反擊,吃掉了幾股冒進的聯軍部隊。
更加有效地阻滯了聯軍的推進速度,為百姓的北遷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戰線,在這種微妙的此消彼長下,雖然整體仍在向北移動。
但南昭一方所承受的壓力,確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這柄懸在江南諸國聯軍頭頂的“無形之刃”,成為了這片絕望戰場上。
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數,帶來了一線殘酷中的生機。
而製造這一切的,自然是易年。
一個決心狩獵的真武強者,一個將太玄經修煉至圓滿,擅長隱匿氣息融入天地自然的刺客,對於江南諸國聯軍來說,無疑是一場降維打擊般的噩夢。
易年如同行走在雨夜中的死神,名單上的名字以及那些在實際觀察中發現對南昭軍民造成巨大傷害的聯軍指揮官,都成了他的目標。
他不需要千軍萬馬,隻需要一人一劍。
每一次出手,都經過冷靜的觀察和精準的計算。
每一次離去,都隻留下死亡和更深的恐懼。
以殺止殺,以暴製暴。
在這亂世之中,為那艱難北遷的洪流斬開一條縫隙,透進一絲微弱卻至關重要的光。
雨,依舊下著,衝刷著血跡,也掩蓋著殺戮的痕跡。
南昭的苦難遠未結束,但在這無儘的黑暗與血腥中,總有一些微光,在頑強地閃爍。
……
時光荏苒,距離那場決定永安城命運的慘烈之戰,已悄然過去一月有餘。
易年獨自一人,靜立於離江南岸。
此處已是南昭疆域的最北端,再往北,便是那號稱隔絕南北的天塹——離江。
相較於一個月前那刺骨的嚴寒,此時的天氣雖依舊料峭,但空氣中那股欲將萬物凍結的極致寒意已然消退了不少。
持續了數月之久的酷寒,似乎終於顯露出了疲態。
江畔的朔風依舊呼嘯,但吹在臉上,已不再是那種刀割般的疼痛,反而帶著一絲初春將至冰雪欲融的微涼濕意。
易年的目光,沉靜地落在眼前這條浩瀚的大江之上。
離江,依舊是那片望不到邊際的冰封世界。
江麵被厚不知幾許的冰層覆蓋,呈現出一種深邃而堅硬的青黑色。
彷彿一塊巨大無比的墨色琉璃,鑲嵌在蒼茫的大地之間。
冰麵上堆積著被風吹來的雪沫,形成起伏不定的雪丘,更添幾分荒涼與肅殺。
然而,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一些細微卻不容忽視的變化。
一些背風向陽的江岸處,那萬年不化般的堅冰邊緣似乎變得不再那麼棱角分明,隱約有濕潤的水光反射。
江心深處,偶爾會傳來一陣陣沉悶而巨大的“哢嚓”聲,如同沉睡的巨獸在冰層之下翻身。
那是冰麵內部因溫度變化而產生的應力斷裂聲。
空氣中也開始彌漫起一種冰雪初融時特有的清冷而潮濕的氣息。
這一切的跡象,都在指向一個周晚最為擔憂,卻也無可避免的事實——
這場百年不遇的嚴寒,真的快要過去了。
離江,這條依靠極致低溫才得以封凍的母親河,即將恢複它滔滔天塹的本來麵目。
一旦離江徹底開化,巨浪重新奔騰,那麼南北兩岸便將再次被強行分離。
屆時,尚未完全撤離到北岸的南昭軍民,將會被徹底困在南岸,成為孤軍。
直麵後方即將追至的江南聯軍,以及更遠處那隨時可能突破幽泉阻礙的妖族大軍!
時間,變得前所未有的緊迫。
每一個晴朗的白天,每一個不算太寒冷的夜晚,都在加速著這場融化的程序。
易年眉頭微蹙,望著暗流湧動的江麵,心中計算著可能剩餘的時間。
南昭軍民的數量太過龐大,北遷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天氣轉暖的速度。
一場更大的悲劇,似乎正在醞釀。
就在這時,易年感覺到了一絲冰冷。
心神瞬間從沉思中抽離,連日的刺殺讓易年變得無比警惕和敏銳。
猛地擡起頭,目光如電,穿透江麵上因溫差而產生的薄紗般的氤氳水汽,朝著感應的來源——離江的北岸極目遠眺!
此地雖是離江最窄之處,但江麵依舊寬闊得令人窒息。
尋常修行之人根本無法看清對岸細節,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色岸線。
但易年不是尋常人。
他是真武強者,目力之強,已非凡人可及。
凝聚目力,視線跨越那浩瀚的冰原,艱難地穿透因為光線折射和稀薄水汽而微微扭曲的空氣,終於勉強看清了對岸那個引起他感應的存在。
那是一個身影。
一個孤零零站在北岸冰崖之上的身影。
距離太過遙遠,隻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那身影纖細挺拔,顯然是一名女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頭如同冰原積雪般的銀白色長發!
即便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在那相對昏暗的北岸背景下,那一頭銀發依舊顯得異常醒目,彷彿凝聚了所有的寒冷與孤高。
北岸的身影似乎也正望著南岸,望著易年所在的方向。
雖然看不清麵容,也感知不到具體的氣息波動。
但她卻莫名地從南邊那道身影上,感受到了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血腥味兒。
那不是刻意散發的殺氣或敵意,而是一種彷彿源自骨子裡的血腥味兒。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如同北岸冰崖上一尊亙古存在的冰雕。
與腳下無垠的冰封離江,與身後蒼茫的北地荒原融為一體,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極致寒冷與孤獨。
就在易年飛至離江中央,大約跨越了一半左右距離時,對麵北岸冰崖之上那個靜立的身影,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他的靠近。
易年自然不會被一道身影嚇退,深吸口氣,便朝著北方而去。
可就在易年進入感知範圍的刹那,那道銀白色的身影周身氣韻陡然一變!
原本隻是一種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沉寂冰冷,瞬間轉化為一種極具壓迫感的極致深寒!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寒意以那身影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彷彿連她周遭的光線和空間都要被凍結凝固!
那是一種比此刻離江上尚未完全消散的嚴冬更加純粹的寒冷,彷彿能直接侵襲人的神魂,將其冰封永寂!
易年飛行速度不減,心中卻是一凜,同時湧起一股更大的驚訝。
這股冰寒氣息並不陌生!
雖然比記憶中更加精純更加強大,但其核心的那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孤高寂寥意境,卻獨一無二!
這是…
千秋雪的千山雪寒!
可是,為什麼?
千秋雪為何一察覺到自己從南岸飛來,就表現出如此巨大且近乎敵意的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