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處有青山 第297章 夢回青山
北祁有七州。
其中之一名東遠。
東遠東邊有座山,叫青山。
山裡有個小院,院子裡布滿了藥架。
藥架擺的整整齊齊,上麵曬著藥材。
藥草香氣飄滿院子。
東邊窗前的桂花樹,開著花,卻不太香。
不知道是藥材味道大些,還是時節沒到。
院子外麵種著藥田。
一些尋常草藥,省的上山去采。
溪水流過,蜿蜒向南。
不遠處的山腳下,有個矮矮的籬笆圍成個小小的院子。
院子裡麵,空無一物。
山邊最常見的野草,都沒有一根。
有風吹過,陳舊的木門輕輕搖曳。
發出的吱呀聲,和上京的某個巷子的小院大門,有些像。
山風送著聲音,傳到了滿是藥架的院子裡。
傳到了日上三竿纔出門的青年耳中。
聲音有些熟悉。
都是同樣的難聽。
但少了些。
可能是風鈴聲,也可能是敲門聲。
青年聽著,打了個哈欠。
伸了伸懶腰。
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到了中廳。
柱子上有釘子,平時掛東西用的。
現在空著,應該是沒東西可掛。
兩邊全是書櫃,卻沒有書。
不過一塵不染,看樣子,不是今天,便是昨天,有人擦過。
大廳沒有門,廳裡放著桌子。
桌上放著茶壺,旁邊扣著杯子。
青年稍稍睜了睜眼睛。
睏意還沒消退。
昨夜下了雨,睡的太好。
要不是山裡的鳥鳴有些煩人,現在應該還在睡著。
伸著比常人略小的手,帶著幾道疤痕。
摸了摸還帶著餘溫的茶壺,倒了一杯。
一飲而儘。
回身掃過空空的櫃子一處。
以前這裡好像放過東西。
很久。
明明空無一物,卻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是在看著書櫃,還是看著回憶。
平和的目光,有些呆。
穿堂風過,青年有些長了的頭發,掃了下眼睛。
打的紅了。
有些不適,青年揉了揉眼睛。
把眼角的水痕擦掉。
歎了口氣。
外麵傳來聲音。
青年收了心緒,沒回頭,但回著。
外麵的聲音很清脆,青年的聲音也是。
最後看了眼空空的櫃子,轉身去了院子。
院子裡有個水盆架,青年胡亂的洗了洗。
向著西邊走去。
西邊有個棚子,是個簡易的廚房。
裡麵有個身影,正在忙碌。
看上去,動作很熟練。
拿著勺子攪著鍋裡的白粥,味道傳了出來。
蓋了些小院裡麵藥草的味道。
切好的青菜,整齊的碼放在案板上。
裡麵的瓶瓶罐罐上,貼著紙條。
寫著名字。
應該是怕忘了,或是拿錯了。
見青年過來,裡麵忙碌的身影停了下來。
一位女子,容貌無雙。
一身白衣,裙角繡著花。
絕美的臉上帶著笑,比落在小院裡的陽光,還暖上幾分。
不僅帶著笑,還帶著兩條黑印。
應該是方纔點火時弄的。
可能是不在意,也可能是不知道,沒有去擦。
或者,懶得去擦。
嘴角笑意不斷,玉唇輕啟。
“粥好了,菜炒下便好,你去把馬餵了,啃了半天木頭了,我沒空兒。”
說著,沒等青年反應,放下了手中木勺,換了把鐵的。
青年看著那雪白柔夷,覺得應該拿些彆的。
紅的最好。
但沒說。
因為不拿,也好看。
點了點頭,繼續往西走著。
推開院子的角門,出了院子。
三間房子的西屋,旁邊有個棚子。
木頭搭的,很簡易。
能擋雨,不能擋風。
現在天氣熱些,也算舒適。
棚子下麵有匹馬,通體血紅,沒有一根雜毛。
眉心一點白色,添了些許靈動。
高大神俊,比平常馬兒,壯了許多。
此時前蹄正刨著地,沒有繩子栓著,卻不出棚子半步。
大大的眼睛瞪著青年,彷彿在說你再不來,我就要餓死了。
青年看著馬兒那擬人的神情,笑了笑。
拍了拍馬兒的大頭。
從旁邊堆積如山的草料堆裡,提起兩袋草料,倒在了乾乾淨淨的槽子裡。
馬兒見了,不再看著青年。
眼裡都是草料。
青年看著進食的馬兒,和那一身血紅,又拍了拍那大頭。
回了院子。
正好瞧見了廚房裡麵升起的白煙,聽見了清水遇油的聲音。
看著,聽著。
應該很香。
進了廚房,從桌子下麵拿出兩個凳子。
新的,木頭的。
又轉身拿著碗筷,看著灶台邊忙碌的身影,把旁邊鍋裡的粥盛了出來。
一人一碗,擺在了桌上。
角落裡麵,幾個壇子,青年蹲下身子,挨個晃了晃,直到最後一個,才停了動作。
拿著筷子在裡麵夾著,幾根醃好的黃瓜進了盤子。
借著透過間隙的廚房進來陽光瞅了一眼壇子裡麵,搖了搖頭。
蓋著蓋子的間隙,頭也沒回的對著身後忙碌的身影開口說道:
“都沒了,隻剩這些了”。
說著,回身把盤子端給女子看著。
女子看了看,開口說道:
“改天去學學,總讓人家送,也不好。”
青年聽著,笑了笑,開口說道:
“他倆手藝好,家裡種得也多,不吃他的吃誰的,總不能指望北邊那倆吧,離得太遠。”
女子聽著,白了青年一眼。
“你最近越來越懶了,天天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人家醃好了你都不去取來,這十幾裡路,還能累到你不成?”
青年聽著,笑了笑,開口說道:
“累不到我也累不到他,十幾裡路,對他來說也不遠,反正他都習慣了。”
“你不也習慣了嗎?走了那麼多年”。
女子聽著青年頂嘴,也沒在意。
把炒好的青菜放在桌子上,接過青年手裡的盤子,把裡麵醃的已經入了味兒的黃瓜切成了片,也擺在裡桌上。
青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看著眼前絕美的女子,笑著回道:
“好,以後不起這麼晚了,也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取。”
女子聽著,笑了笑。
開口說著吃飯吧。
拿起了筷子。
青年捧著碗,夾了口菜,喝了口粥。
味道很熟悉,和以前一樣。
就是一起吃飯的人,有些不一樣。
女子也捧著碗,夾了口菜,喝了口粥。
看著青年,皺了皺眉。
對著青年開口,有些嬌嗔。
“都怪你,教都教不好,這麼久了,還是這個味道。”
青年聽著女子的埋怨,一邊喝著粥一邊苦笑。
沒敢搭話。
心裡想著:以前也教過彆人,人家學的可好了。
不是教的有問題,也不是做的有問題。
是天賦。
兩個人都沒有的天賦。
青年沒說這飯菜好吃,因為真的不好吃。
也沒說以後會好,因為這麼多年,自己的手藝,也沒好。
還是那句話,和時間無關。
和天賦有關。
簡單的稍晚的早飯結束,青年麻利的收拾著。
飯後,小院裡麵,兩張躺椅,躺著兩個人。
一個木頭做的,有些舊。
一個竹子做的,也有些舊。
中間放著茶桌,上麵放著茶壺。
兩個茶杯,倒滿了茶水。
兩個人曬著陽光,慢慢喝著。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還和以前一樣。
也有些不一樣。
院子變了。
人,變了。
也沒變。
少了,也沒少。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躺著,也不怕曬黑。
青年偶爾起身,拾掇拾掇草藥。
擺弄完後,繼續喝著茶,聊著天。
日頭西斜,炊煙又升。
忙碌的身影換了人,但味道依舊。
夜裡涼些,起了霧。
女子幫著青年把藥架蓋好。
青年忽然覺得,有人幫忙,有些不習慣,但挺好。
月上中天,桂花樹的影子盤在了樹根上。
窗子關著。
青山安靜了下來,陪著屋裡相擁而眠的兩人,渡過這平常不過的夜晚。
日升,日落,月起,月回。
安靜的日子就這麼過著,一天又一天。
沒了凡事牽絆,日子裡的瑣事,也有幾分意思。
偶爾有人來訪,青年便會背大得有些誇張的竹簍,沿著五裡山路,五裡鄉路,出了青山。
有時女子陪著,有時不陪。
不過大多數的時候,青年都在山裡。
因為病人沒有那麼多。
青山很小,周圍的人很少。
這點,和以前一模一樣。
之前提起的人,有時會來。
還帶著兩個人。
一個女子,一個孩子,兩三歲兒。
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奔跑嬉笑著,打擾著青山的寧靜。
兩個女子廚房裡忙著。
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的兩個男人看著孩子。
說是看,沒管,就讓小男孩那麼跑著。
看著,笑著,回憶著。
以前的青山,也有這樣的場景,不過那時跑著的孩子,是兩個。
飯菜好了,一起喝著酒,聊著天。
喝的多了,兩個大男人睡在西屋。
很空,但很乾淨,每天都會打掃。
冬天落雪了,院子裡麵的藥架收了。
青年站在擺著火爐的中廳,看著外麵的雪,開口說著還不回來,這是出去玩瘋了嗎?真不讓人省心。
正在扒拉著火爐的女子聽見,開口說著哪有那麼說自己師父的。
青年聽著,笑了笑。
回了大廳,和女子一起烤著火。
門外大雪紛飛,屋裡溫暖如春。
隨著候鳥的飛回,青山又變回了綠色。
依舊是那兩把躺椅,上麵躺著兩個人。
青年看著漫天繁星,歎了口氣。
女子問著為什麼歎氣。
男子聽了,開口說道: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多好”。
女子聽著,笑了笑。
開口說道:
“當然是真的”。
青年搖了搖頭,起了身,抻著懶腰,轉身看向旁邊的女子。
開口說道:
“我這個人意誌很不堅定,見的東西也不多,如果你沒進來,或許真能困住我,可你為什麼要進來呢?就這麼想把我瞭解清楚嗎?”
女子聽著,臉上的笑容沒了。
男子見了,右手,伸向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