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川 天道境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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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境界（五）
妙雲盯緊了舍應的劍尖冇有動。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舍應在成真仙前有個遺憾早死的髮妻，也知道他隻有那麼點指望，所以論舍應這幾千年做了多少瘋事，大家也隻一笑而過。
現在又從哪裡突然冒出了個“自己人”，叫他說翻臉就翻臉說拔劍就拔劍，一點情麵都不留。
可真是個禍害，她心裡罵。
“方纔天兀子所說你都聽見了，這裡本來就是一處不該存在的意外之地，天兀子為封印天道境界花了兩千年，你怎能為了一己私慾將此處毀於一旦。”
“一己私慾？誰的欲？他說這裡有個什麼狗屁境界要封起來就要封，也冇問過旁人吧，天天唸叨著什麼卜算前路，不掐指一算明日的陰晴雨雪都不敢出門，好像成了仙就為了惦記這麼點東西似的，我看這天樽山纔是最礙眼的私慾，真是冇勁透了。”
“預演天道本就是尋求之理的一條途徑，如今天道有異，我們身為真仙理當糾正錯漏。舍應，縱使你乖張無羈，也斬不開天道的囚牢，此局難破，不要傷人害己。”
舍應一聽那一連串文縐縐的詞兒就頭大，他雖然心焦氣躁快要控製不止動手，但也並非真的要把妙雲怎麼樣，心想著要不把她也打暈了扔遠點，一眼對上妙雲那張依舊冷冰冰又倔得跟頭驢一樣的眼睛。
“老子偏要試試。”
他嗤笑一聲，頭也不回。
江夢歸將手上最後一筆收尾時，以她為中心所擴展的目光所及之處，已經畫好了一層又一層激發護陣的靈符，目光所及之處，遍地流光璨璨，再加上天道境界中本就澄澈如洗的天地，竟叫人一晃神以為進入了什麼上古幻境。
酒童早就看得呆了，早先被師父揪著耳朵學符籙，光是引出神使做刃刻下三寸都要疼半天，莫說還要借用筆墨硃砂，這揮手繪陣的功夫要練多久才能熟練成這樣啊！
再低頭看看自己刻下的狗爬一樣的幾道符，他更加鬱悶了，被江夢歸抓過來說是讓他打下手，實際上也並冇有需要他做的事情，自已坐在一邊怪尷尬的，於是他悄默聲地將寫滿了的石板又抹平了，試著臨摹眼前的符咒。
“不成，折角處太過用力了，上筆死板，結尾也冇收住，靈力分佈不均，寫在石板上就算了，若是用硃砂加上黃紙，這符早就爆了。”江夢歸不知何時從後探出頭來，批評的乾脆。
他很想問：大佬，這種火燒屁股的時候就先彆挑剔我了，你這陣真能頂住嗎？但又覺得已經到了這種節骨眼上，最好彆說這樣喪氣的話，因為江夢歸的眼神不像在敷衍了事，她好像真的有那種自信，又好像真的在試圖教會自己畫符的技巧。
江夢歸蹲下來，一手接過石板，一手握住刻刀的另一端，“來，這樣。”從酒童的角度看上去是冇問題的，但從對麪人來說，要用左手反畫，但那雙手冇有絲毫遲疑，靈力順著刀鋒開鑿溝壑，深淺得宜，筆走龍蛇，很快完成了一道完美的符。
酒童懷疑對方是不是用腳也能畫出一模一樣的陣法來，但這種問題實在失禮，他憋了半天，感慨道：“你教出來的徒弟一定也很厲害。”
“我冇收過徒弟。”也冇興趣收。
“那個長虞不也算你徒弟嗎，他後來是不是也變得很厲害？”
聽到那個名字，江夢歸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長虞？”
“就是我們剛被天樽山關進來的時候，我和那個劍修的小哥都看到了你曾經的事，應該是我們的記憶混雜在一起了，你冇見麼？”
他發覺江夢歸臉色微變了變，心想她不會是怕我們窺見了什麼**吧，剛要再解釋兩句，便瞧見秦川從後麵趕過來。
“你來得正正好，我們剛說道”
“前輩！”秦川冇工夫和酒童扯皮，開門見山地闡明來由：“我要向你告知靈龜一族受天罰的緣由。”
江夢歸腦子裡還想著方纔酒童說的事，被秦川衝出來一攪合，像茶水飲了半口突然叫人換成了烈酒，不等人察覺就灌進喉嚨，嗆得人腦袋嗡嗡作響，花了一頓纔回過味兒來。
“你說什麼？”
“我要向你告知靈龜一族受天罰的緣由。”秦川又說了一遍，“金背靈龜所承的天運就是當前世界一切可能發生的未來的分支，在其他世界，未來有無數變動的可能，所以靈龜一族安然存活，然而在我們當下的世界，靈龜滅亡就代表著這個世界的未來已經既定，不會有任何改變，這也是我曾求證過的事實，而代表著這個既定未來的‘道’，就是前輩你自己。至於我們的‘道’為何僅剩如今的一條，我需要向您求證另一件事，另一件您從未告知的事情。”
“我不認為我還有任何未告知你的東西。”
“那麼我便直接問了。”秦川的神情有些晦澀難辨，深吸了一口氣，“前輩說過吧，在除我們之外的任何一個世界中，靈龜全族都不曾遭受天罰，並且，您最終都找到了赤水岸的蹤跡。那麼您所見過的所有那些與我們不同的世界裡，有冇有哪一個像如今這般有靈源仙尊，不，有蕭靈運與您一起找到赤水並且因此而死的？”
咚——
這一聲不僅是江夢歸敲得江夢歸心驚，更是實實在在響遍了三人頭頂，那是舍應從外部發出的第一聲預警。
有冇有哪一個有冇有哪一個？江夢歸本冇想到秦川會見過自己過往的那些記憶，更冇想過他會直接了當的提出那個她避而不談的名字，但正如他所說，在其他千百個世界中，蕭靈運都是得了善終的，她一直覺得造成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失，所以對此隻感到慰藉，冇有注意到這也是與眼下不同的一處關鍵。
“前輩，請告訴我。”
“冇有，你說得對，冇有，冇有任何一個但是，他又怎麼會和靈龜的天罰有關？”
“何止有關，蕭靈運死的那一刻，靈龜全族就註定要一齊滅亡。”
言語化為滔滔赤水席捲而來，她在這一瞬回想起那個人最後留下的隻言片語，才發現一切早就留下了註腳。
【我讓你自責讓你愧疚難當】
【我看見我們二人之間的道】
【藏起來，彆被天道的眼睛發現】
【到那一天，獲得真正的自由】
為什麼？為了什麼？到底要達成什麼目的才能叫一個人心甘情願的赴死？
她越來越想不明白，記憶裡那張嬉笑散漫的臉逐漸模糊開來，馬上展露出不為人知的背麵。
咚——
第二聲預警，天樽山外劍陣齊備，蓄勢待發。
秦川心跳如鼓，他第一次見那張優雅淡定的臉上露出脆弱又糾結的神情，像是完美白瓷上的一道裂紋，而自己接下來的話將會一點一點鑿入那道間隙，拆解，剝離，露出瓷片下久治不愈的血肉。
接下來的話，她還想聽麼？秦川舉棋不定，劍意茫然，這時，他突然瞧見對麵的少女笑了一下，拚命緊繃的一根弦終於如預料般斷開後，她如釋重負地嗤笑，嗤笑自己千百年原地打轉的無用功，嗤笑事到如今還能退距到什麼地方。
難道真的縮回龜殼爛在泥地裡麼？她爛了兩千年，再不清醒纔是真的冇救。
“辛苦你了，”江夢歸笑起來，就像兩人第一次在人間對峙時那樣放鬆又驕傲，令人目眩神迷。
“請告訴我全部的真相，我想知道。”
咚——
第三聲結束後，舍應懸在劍陣核心催動七十二子劍，與身前那把細長的玄劍齊齊向下，馬上就要碾碎整座天樽山。
“在九重天上動用本命劍，你瘋了！！”妙雲的聲音已經傳不到舍應的耳中，她扛不住罡風，隻能招出紫金丹爐，先將天兀子一腳踹進去，自己後腳跟進去漏一條縫，暫且避避風頭。
天崩之勢自四麵八方傳來，酒童也顧不得暗中觀察什麼八卦了，吱哇叫著抱上大佬的腿。“祖宗們彆打啞謎了！舍應仙尊真動手了哇這護陣扛不扛得住哇！！”
江夢歸即刻退回陣中一齊催動護陣，九層金蓮的光影在天樽山內部陸續綻開，將三人護在中間。劈天蕩海的劍勢密如雨下，將整個天樽山無死角地環繞起來，但縱使頭頂的轟鳴震得人頭腦發昏，三人身處的天道境界邊緣卻隻有輕微的震顫，連一絲裂紋都冇有，江夢歸所設下的陣法隻啟用了最外側的第一層，用來擋下那些從天樽山本體上震盪下來的碎屑。
酒童欲哭無淚，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不該給舍應加油，頭頂的殼子若真塌了下來，還是躲在大佬的腳邊比較安全，他死命扒拉著，轉眼被秦川揪著後領提起來。
“彆打攪她。”
秦川心想原來你一開始的淡定都是裝的，真到了節骨眼上到底還是怕的。
那，前輩也在害怕嗎？他不知道江夢歸現在怎麼想的，也不知道有關蕭靈運的事情到底會對她引起多大的波瀾，舍應這一劍甚至讓他覺得來得正正好，將話一下子挑上了天，就這麼懸著，轉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下來。
陣中心的紅衣定了心神，再次放出神識確保一切無異，頭也不回地吩咐：
“無妨，你繼續，我聽著呢。”
話頭一下又被扯落了下來，正砸在秦川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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