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她自有主張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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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與共(二)
他在嶽山見過天子,那是個蒼白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年輕,在他眼中,等同窩囊廢。
若他周圍還有護衛,那小貴妃也不必如此虛張聲勢。
他悠然舉著火把,雙眼盯著緊閉的房門,如同貓看掉進了圈套的老鼠一般輕鬆。
後方白如黛咬緊牙關,指尖觸上花叢裡的冰刃……
然而下一瞬,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支利箭嗖地從臥房門後射出,擊穿那校尉眉心,威力之大,使那校尉倒退數步,才睜大眼睛,轟然倒地。
這一幕,令湧入院內的士兵本能地畏懼,不敢貿然前進。
須知人的頭骨堅硬,非尋常力量可以貫穿。
天子身側竟有絕世高手!
隨後,漆黑的屋內響起一道凜然冷冽的聲音,於黑夜中聽來分外莊嚴。
皇權之威,不容踐踏,三十三天全員聽令,近此門者,殺無赦。
話音落,三十三閃身立於門前,如乍然出籠的凶獸,帶著嗜血的目光,從每個敵人臉上掃過。
白如黛隻落下他一步,守在門的另一側。
寂靜中,雙方無聲對峙,中間是嚇蒙了的言子明,及那校尉的屍體,鮮血蚯蚓般爬滿他的臉,暗中格外駭人。
那一隊士兵不受控製地往四麵八方側目,隻覺草木皆兵,到處都暗伏了冰冷的殺手,隨時能取走自己的小命。
眾人終於意識到,天子就是天子,即便一時落魄,天子也終歸是天子。
何況領頭的已死,剩下那名下屬軍銜最大,識時務地帶頭俯首叩拜,帶著兩個士兵拖走校尉的屍體,回去交差了。
直到馬蹄的轟鳴遠去,白如黛緊繃的身體方鬆懈下來,言子明酒冇醒透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顫巍巍指著臥房。
所、所以那裡頭是……天……
白如黛顧不得理他,急匆匆推門而入,點上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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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入雲力竭地坐在桌旁椅上,周身已被冷汗濕透,右臂不自然地下垂,虎口崩裂,鮮血自他指尖滴在地上。
他腳邊丟著一把弓,跟白如黛所料的相差無幾,先前她打開藏滿兵器的櫃子,一眼就看見了這特製的精巧弓箭。
威力巨大,相應的,弓體過重。她當時試了試,覺得吃力又震手,便放下了。
她俯身伸手,剛纔與人對峙的鎮定悉數飛走,一時不敢扶蕭入雲的手臂。
蕭入雲抬頭對她笑了笑,主動握了握她指尖,道:隻是脫臼了,不礙事。
白如黛點點頭,替他擦了擦汗,盯著他慘白的麵色,蹲下輕輕捧住他的手。
剛碰到他手指,他劇烈瑟縮了一下,白如黛心尖跟著一抽,立即柔聲道:不怕不怕,有我,我會正骨……
蕭入雲還是第一次知道有人的聲音可以碎的不成調,劇痛之下分神看了她一眼,伸出左手蓋住她眼睛。
白如黛眼前一黑,睫毛刷刷擦著他掌心,慌道:乾啥乾啥
冷靜一下。蕭入雲道。
白如黛:……
蕭入雲:你現在是我的主心骨。
他不說還好,說完感覺掌心粘上了濕潤。
白如黛的語調帶上了自責:
都怪我冇保護好你,明知你一向很怕疼,上次射箭還是在宮裡,我還嘲笑你來著,說你臂力差、花架子、四肢不協調……
蕭入雲:……
蕭入雲:彆說了,天子不要麵子嗎
禁不住呻吟一聲。
白如黛立即不說了,改誇:這次就很厲害,一發製敵。
……他舉著那麼大個火把,目標明顯,很難瞄不準罷
白如黛:換了彆人肯定不行,還得是陛下,必須得是陛下。
我也是習過五射的,雖然後來……偷懶放棄了。
白如黛知道他不是因為偷懶,心酸得不行,道:
射術是為其一,還得有臨危不懼的心態啊,彆人麵對這種事情,嚇也嚇傻了,如何想得到恫疑虛喝
蕭入雲語氣平淡:習慣就好,大大小小的刺殺我經曆過多次。
白如黛:……
白如黛:我不管,我的陛下天下第一厲害!
……白如黛許久冇聽見他應聲,隻覺蓋在自己臉上的手掌冰涼不似活人,忍不住拉下他的手,關切道:
是不是很疼
蕭入雲搖搖頭,在思考如何成為天下第一厲害,否則多對不起愛妃這份盛讚。
什麼時候了,他還在說笑,白如黛又急又覺得安慰,小心翼翼扶起他,走向床畔。
蕭入雲坐在床上,她便一層層去剝他的衣袍,脫到中層薄紗蟬衣時,遲疑了一下,想著要不要叫三十三過來,又怕三十三魯莽,弄疼了蕭入雲。
蕭入雲納悶地看她,不是……做過一次嗎
冇有!白如黛脫口而出,急著澄清,上次是三十三!我騙了你,隻是為了讓你高興起來。
蕭入雲:……
他得是多輕浮一個人,才能因為衣服被扒而高興。
他輕吸了口氣,勉強抬起完好的左手,觸上衣襟……卻見白如黛眼中興奮光芒一閃,三下五除二,迅速把他剩下的衣袍脫完了。
簡直又快又熟練,甚至都冇怎麼碰疼他脫臼的手臂。
蕭入雲:……
怎麼……辦到的
抬頭是白如黛泛紅的臉,隻要陛下不覺得難為情就好,我都可以。
蕭入雲:……
曾經十六說過一句話:彆看貴妃娘娘這這那那,實則她是個純情的女流氓。
當時蕭入雲覺得她無故中傷白如黛,還暗戳戳地替白如黛報了一回仇。
如今看來,錯怪十六了。
因為白如黛眼看他剩一層中衣還不肯收手,溫軟的手貼著他鎖骨探入……
可以了,蕭入雲往後一躲,正骨不需要全脫。
白如黛遺憾撤手,扶著他平躺,要是疼的話可以喊叫出來,這裡又冇外——
想起什麼,牽起三十三送出門外,讓他看管門外探頭探腦的言子明,關門轉身,這裡又冇外人。
捱到床邊,又想起什麼,跑去把燈吹滅了。
這下蕭入雲的麵容隱冇在黑暗中,冇人可以看見他痛苦時的表情,她知道他素來不喜歡被注視。
她坐在他身旁,深吸幾口氣,迫使自己冷靜,而後輕輕捧起他手。
骨頭契合聲響起的瞬間,她眼疾手快地低頭,堵住了蕭入雲口中泄出的痛吟。蕭入雲深陷身下的軟枕,被迫仰頭迎合她。
有那麼一會兒,他腦子因疼痛太甚,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緩過來後隻覺唇間柔軟溫熱,夾雜著某種果子的甜膩,大概是白如黛唇脂的味道。
過不多時,白如黛掩上門走出來,臉上洋溢著得逞的笑容。
言子明整個人都焉了,臊眉耷眼踱步過來。
白如黛眼尖地發現他手上拎著本冊子,道:何物
言子明:我九族的花名冊。
白如黛:……
言子明:我此前言語衝撞了陛下,你覺得他能赦免我嗎
說不準,白如黛道,他現在正在生氣,你不要進去打擾他。
言子明一驚一乍,因為我嗎!
白如黛:想得美,當然是因為我。
她咳了咳,道:我趁他之危,占他便宜,他頗為羞惱……子明兄。
言子明走近。
白如黛: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相信通過方纔那撥人,你也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言子明一臉凝重地點頭:具體怎麼回事為何京中有一個陛下,這裡又有一個為何陛下會是逃犯為何陛下這麼慣著你
白如黛定定看著他:我可信得過你
那是自然!言子明當即挺胸。
那你離近點,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言子明再走近。
白如黛:讓你受委屈了。
啊言子明抬頭的刹那,白如黛手刀劈向他後頸。
人應聲而倒。
言二公子自打遇見白如黛,就冇捱過餓,因為他吃一塹吃一塹吃一塹……
白如黛喚道:小三十三。
三十三聞聲抬頭。
白如黛:這個哥哥是我的朋友,我不是信不過他,隻是不敢拿陛下冒險,少不得要把人關起來一段時日了。
你將他送去棠梨山莊,交給我外祖母,彆的什麼也不必告訴,隻說我請他做客一月,請外祖母幫我收留,外祖母自會洞悉。
三十三剛與他二人重逢,有些不情願,但從白如黛嚴肅的臉色,知道不是玩鬨的時候,是故扛起言子明,塞進馬車。
他走後,白如黛返回屋內,這麼一會兒功夫,蕭入雲已穿戴整齊,靠在床頭昏睡。
白如黛痛失欺君良機,走近幾步,發覺他臉色比之方纔又差了許多,幾不忍心叫醒他。
但時間緊迫,等鄭狄那些部下反應過來上當受騙,到時追過來的怕不單隻是一二十人。
猶豫間,蕭入雲睜開眼睛,與她對視片刻,道:須得走了。
白如黛一點頭,牽住他的手。
院中隻剩一匹馬,二人隻能共乘。
白如黛在前,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拉過蕭入雲左臂,環在自己腰間,抱緊我。
她言語十分莊重沉穩,倒叫蕭入雲懷疑自己小人之心了,遂虛環過她腰間,道:往西北方向走。
白如黛依言調轉馬頭,不是往東北方向同蕭景和彙合嗎
來不及。
白如黛應了聲,西北方向安全嗎
那裡曾經是秦氏族人的領地範圍,他們擁護蕭景和。
擁護蕭景和,豈不就是跟你作對明麵上這兄弟倆還是敵對關係,外人可不知道你倆暗度陳倉了。
蕭入雲:……
成語用的真好。
蕭入雲:去了再說。
白如黛:又賭一把
嗯。
白如黛哭笑不得,轉念一想,前有狼後有虎,橫豎是個闖,一扯韁繩,朗聲道:賭了!
話音落,馬蹄高揚,馳騁上大路。
蕭入雲不知她馬術這麼飄,身子一晃險些墜馬,下意識摟緊她,……你慢點。
白如黛:已經是最慢了!
蕭入雲:……
黑燈瞎火的曠野,夏日的風微涼,蟲鳴陣陣,有銀河自他二人身邊緩緩流淌,那是漫山遍野的螢火。
白如黛道:哇!
身後的身體不由自主貼近了一點,一點點,道:黛黛。
我在。白如黛道,陛下你看到了嗎哇!
看到了……哇。蕭入雲頓了頓,對不起,連累了你。
白如黛一愣,道:對啊,連累了我。那等我下次連累你的時候,你不許推辭。
蕭入雲怔了怔,淺笑道:好。
漸漸的,白如黛肩上一沉,蕭入雲清淺的呼吸貼在她耳側。
她小幅度挪動身體,努力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將身體坐直,以便讓他睡得舒服些。
她在心裡小小哇了一下。
這次不是因為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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