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番外 第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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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迴應著零落的簫聲,湖中的黑線劇烈掙動了一會兒,而後相繼向湖底遊去。黑泱泱的湖麵逐漸轉變為一片矇昧的暗灰色。「哼,隻要有血陣在,天下總有一日會是天師的。所以,我會為他守住霖湖。無論誰,都休想阻礙天師的大業,包括你。」倏然再向前一步,離姬泛著紅光的雙眼狠狠逼視著韓覘。她高聲昭示著她的決心,眸中凶光畢露,嬌美可人的麵目瞬間化為猙獰鬼相,「血陣的事,外人難以看透,卻保不齊會有內鬼作祟。好弟弟,聽姐姐一句話,乖乖看好你的店。天師不會再容忍你的放肆了。」搖搖頭,韓覘放下竹簫,鎮靜地同她對視:「為什麽」他永遠無法理解她的癡狂。那樣的他,早已不是鍾南山上那個桀驁不羈的灑脫師兄,亦不再是當年霖湖邊那個輕狂瀟灑的年輕道人。終日隻能裹在一身黑紗裡,不得不每日進食人血方能維持住人形的他,早已不能稱之為人。黑紗的麵目甚至比荒郊野外的惡鬼更不堪。那個他,當真還是他嗎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為什麽你卻還如此固執「因為我喜歡他。」高高揚起下巴,離姬的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不喜歡你。」韓覘低聲道。「我信他。」她每次都這麽說。斬釘截鐵,不容置啄。離姬的眼角濕了,可她依舊昂著頭,表情堅定得幾如瘋狂,「我信他,即便他不信我。可我依然信他。」信他什麽信他當真能坐擁天下,君臨三界信他果真能恢複原貌,記起本性還是信他恍然大悟,最終如你所願喜歡上你「我信他會信守諾言,回到霖湖,給我買一盒新胭脂。」當她還隻是霖湖中的一尾錦鯉時,時常豔羨來觀湖賞景的凡人。丈夫護著妻子,父親牽著兒女,舉家踏青,其樂融融。孤身一人的她從未嘗過這般溫情滋味。那天湖裡落進一盒胭脂,剛好沈到她的麵前,而後,水花四濺,有人奮不顧身來撈,隔著重重水幕,她隻望見是一個穿著長衫的年輕男子。傻男人,明明不會遊水還往下跳,真真不要命。她不屑地擺動尾鰭,打算回水草裡休息一會兒。那個傻子還在拚命撲騰,一**水波攪得湖中翻江倒海。罷了罷了,隻當為自己修一場功德。幻出人形,暗裡揪住他的腰帶往上托。死裡逃生的男子趴在岸上喘了許久,蒼白的麵孔滿是失落:「這可如何是好特地托人從京城帶來的,她看了一定喜歡。」鯉魚藏在水中搖頭晃腦。形容普通的男子,個子不高,皮膚不白,樣子還有些呆。不知為何,心頭一陣滾燙。他口中的那個女子一定會很幸福。良人若此,夫複何求。若是有人也能為他下湖撈取一盒胭脂,那該多好「公子,奴家的胭脂掉進湖裡了。」暗夜寂寂,她照著湖麵將自己描畫得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嚶嚶哭泣著在湖畔的垂柳下喚住一個又一個男子。滿腹經綸的書生、家財萬貫的客商、風姿颯爽的浪客……他們有說不儘的蜜語甜言,訴不完的俠骨柔腸,山盟海誓,夏雪冬雷,一出口就是地老天荒,一起誓就是海枯石爛。隻是當她提及湖裡的胭脂,他們卻都遲疑了,轉而僵硬地訕笑。望著湖中一張張猶豫的麵孔,她站在他們背後暗暗冷笑。隻有他是例外,那個笑容張揚的道士。「既然是姑孃的心愛之物,貧道這就為你取來。」他朗笑著躍入湖中,不帶一絲遲滯。刹那之間,她彷彿又化身錦鯉,隔著重重水幕,看見那張雖平凡卻一直印刻心中的年輕臉龐。「啊呀,都已經濕了,可惜。」濕透的胭脂盒在道士手中轉瞬變作了一塊光滑的鵝軟石,道士不動聲色,依舊笑晏晏地看她,「改日上街,貧道為姑娘再買一盒。」無措地點頭,無措地避開他灼灼的眼,她緊緊捂住胸口,心頭一片滾燙。「他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我信。」拋下始終無語的韓覘,離姬一步步走上湖麵。潛藏在湖中的黑線恍如被驚散的蛇群,迅速扭動著四散飄散,而後又團團向她腳底聚集。離姬停下腳步,閉了閉眼,她厭惡這片不再清澈的湖水。睜開眼,她又再度前行,螓首後仰,背脊筆直。纖細如弱柳扶風,輕盈如百蝶穿花。婷婷嫋嫋,婀娜曼妙,「喜歡無非就是相信,信他的一切,全心全意,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她站在湖中央,一身金紅的紗裙飄飄如仙。混沌的湖水微微泛起波瀾,映襯著她如雪的麵容。離姬遙遙看著韓覘,身軀緩緩下沈:「彆顧著可憐我,看看你自己吧。你信他嗎他呢那個道士他信你嗎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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