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玲瓏 第175章 風的季節
空聞窗外風雨聲,湖起波瀾萬影驚。
岸招柳絮星辰迎,獨望春暮落花憐!
風起於青萍之末,卻在一瞬間席捲整座
“鏡湖”。
夏至推門而出時,細密的雨線斜織著,天色仿若被誰打翻的硯台,墨青裡緩緩滲出冷紫,濃稠而壓抑。那風裹挾著雨絲,如冰針般刺痛肌膚,每一次呼吸都似能吸入絲絲寒意。廊下懸掛的銅鈴被風撕扯得叮當亂響,鈴舌撞擊銅壁的脆響裡,竟摻著幾不可聞的嗚咽,像是誰被遺忘在風裡的啜泣。
他立在迴廊儘頭,身姿挺拔卻透著孤寂。掌心貼著窗欞,那木質的紋理粗糙而熟悉,被歲月磨出的包漿在昏暗天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細微的震顫從指尖傳來,彷彿湖底有沉睡的巨龍翻身,攪得湖水動蕩;又似前世心臟複蘇的搏動,一下一下,敲在靈魂深處。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一道半指長的裂痕,那是去年風雨夜他失手打碎青瓷盞時,碎片飛濺劃出的印記,此刻竟隨著風的節奏微微發燙。
“又是今日。”
他低聲道,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雨聲淹沒,卻帶著無儘的悵惘與疲憊。喉間湧上淡淡的腥甜,那是每年此時都會泛起的舊傷,像有根無形的絲線在拉扯著五臟六腑。
三百年來,每到暮春最後一場風雨,他便會聽見一個女子在風裡哭。哭聲很細,像雪落劍鋒,尖銳而細微,卻割得他魂海生疼,那疼痛深入骨髓,讓他難以呼吸。有時那哭聲會纏上簷角的蛛網,將蛛絲震得簌簌發抖;有時又會鑽進廊柱的縫隙,在木頭紋理間遊走,留下一串冰寒的淚痕。
那聲音屬於
——
淩霜。
前世的他叫殤夏,是北境風淵的守淵人。風淵周遭百裡皆是寸草不生的黑石灘,灘上布滿尖利的風刃切割出的溝壑,深者可達丈餘。淵底翻騰的不是水,而是凝結成實質的風,呈暗金色,觸之即會被絞成血霧。那裡藏有
“歸墟之眼”,這雙眼睛擁有著令人敬畏的力量,可讓逝者歸來,打破生死輪回的界限;亦可讓生者永逝,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傳聞歸墟之眼開合時,能看見三生石上的刻痕,隻是看過的人,再難記起自己的名字。
淩霜則是南嶺霜天城的禦風者,她身姿輕盈,宛如仙子,常著一襲月白紗裙,裙擺繡著漫天流螢,跑動時便似有無數螢火繞身飛舞。掌
“霜降之印”,那印記隱在她右手腕的銀鐲裡,每當催動時,銀鐲便會化作冰鏈纏上手臂,冰藍光芒順著血管遊走,所過之處,連空氣都會凝結出細碎的冰晶,能令萬物一瞬成冰。霜印綻放出的冰藍光芒,是霜天城最堅實的守護,也是她力量的象征。
那年暮春,風淵毫無征兆地動蕩起來,彷彿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發出憤怒的咆哮。淵底的暗金狂風突然暴漲,卷著黑石灘的碎石衝上雲霄,將北境的天空染成渾濁的土黃色。歸墟之眼提前開啟,形如巨大的豎瞳,瞳孔裡流轉著七彩霞光,卻散發著吞噬一切的吸力。強大而詭異的力量四溢而出,攪亂了天地間的秩序,連南飛的候鳥都被強行拽回,在風淵上空盤旋悲鳴。
殤夏,身為守淵人,毅然奉命封淵。他身著黑袍,袍角繡著繁複的鎮魂紋,在狂風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左手捏著祖父傳下的青銅印,右手結著封淵訣,口中吟誦的古老咒語化作金色符文,層層疊疊地壓向風淵。他額上青筋暴起,汗水混著被狂風刮來的碎石,在臉頰上劃出細密的血痕,卻絲毫不敢鬆懈,試圖平息風淵的躁動,封印歸墟之眼。
而淩霜,為救被風暴吞噬的族人,毫不猶豫地強行以霜印凍結風眼。她站在風淵邊緣的懸崖上,腳下的岩石正被風刃一寸寸削落,卻依舊挺直脊背。霜印在她掌心亮起,冰藍色的光芒與暗金色的狂風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陣陣白霧。她的眼神堅定,透著決絕與無畏,唇角滲出血絲,卻依舊將霜印的力量源源不斷地釋放,與風淵的力量相互抗衡。
風眼碎,霜印裂。那一刻,天地彷彿都為之變色,狂風更加肆虐,暴雨如注。她隕落時,身體化作萬千冰晶,每一片都折射出她最後的笑容。最後的風雪如同一朵盛開的冰花,落在殤夏眉間,像一枚冰做的花鈿,淒美而動人,那刺骨的寒意瞬間傳遍他全身,卻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她笑著說:“若有來生,我想做一場風,吹過你窗前,再吹落一場花雨,你隻需抬眼,就能認出我。”
她的笑容裡帶著眷戀與期許,聲音輕柔卻似刻在了殤夏的靈魂深處,連風中的碎石都彷彿停頓了一瞬,不忍打擾這最後的告彆。
殤夏以半身靈力鎖住她一縷魂魄,投入輪回。這是一場與命運的豪賭,代價是他再不能記得她的模樣,隻能在每年風的季節,被那縷殘魂牽引,獨自站在湖邊,聽風哭。靈力離體時,他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鎮魂紋,那些符文從此失去光澤,成了一道道醜陋的疤痕。
鏡湖是風淵舊址,也是歸墟之眼的殘影。湖麵常年無波,平靜得如同一塊巨大的翡翠,倒映著天空與雲朵,仿若一幅靜止的畫。湖底沉著無數風淵崩塌時的黑石,石上的風痕在水下依舊清晰可見,像是誰用指甲反複抓撓留下的印記。然而,卻在暮春最後一日風雨大作,狂風呼嘯著席捲湖麵,掀起層層巨浪,浪尖翻卷著白色的泡沫,拍在岸邊的礁石上,發出沉悶的轟鳴,彷彿舊傷複發,在訴說著那段悲傷的過往。
夏至不記得前世,卻年年在此日來此。每一年,他都在風雨中徘徊,試圖抓住那一絲熟悉的氣息,卻總是徒勞。他會沿著湖岸慢慢行走,腳下的鵝卵石被雨水衝刷得光滑濕冷,有時會踢到半埋在沙裡的碎冰,那冰無論天氣多暖都不會融化,握在手裡,能聽見細微的碎裂聲。
今年不同。今年湖邊多了一座
“聆風小築”,像是從畫裡搬來的精緻建築。小築的屋頂鋪著青灰色的瓦片,簷角掛著風鈴,門楣上掛著塊木匾,上書
“聆風”
二字,筆鋒清俊,似是女子所書。院裡種著幾株芭蕉,寬大的葉子在風雨中舒展,承接的雨水順著葉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為這略顯孤寂的湖邊添了幾分生氣。小築裡住著一群年輕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能力與故事。
林悅,活潑的女畫師,一雙靈動的眼眸彷彿藏著星辰,擅以硃砂點魂。她坐在窗前,窗前擺著一盆茉莉,此刻正有一朵花苞在風雨中悄然綻放。她鋪開畫紙,那畫紙潔白如雪,是用南嶺特產的冰蠶絲製成,散發著淡淡的墨香。硃砂未落,紙上已現一女子背影,白衣獵獵,似要乘風而去,衣袂飄動的細節栩栩如生,彷彿能看到那衣角在風中的翻卷,連布料的紋理都清晰可辨。畫中女子腳下有幾片零落的雪花,雪花的六角紋路精緻得如同真物。
“又是她。”
林悅蹙眉,小巧的鼻尖微微皺起,臉上滿是疑惑與好奇,“我畫了三年,每次風雨夜,她便出現在我筆端,可我從未見過她。”
她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摩挲著畫中女子的輪廓,指尖劃過紙麵,帶起細微的紙屑,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線索。腕間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那是她祖母留下的遺物,據說能感知到靈魂的存在。
毓敏,沉默的琴師,麵容清冷,氣質如蘭。她總愛坐在窗邊的梨花木琴前,琴身刻著纏枝蓮紋,琴絃是用冰蠶的絲製成,泛著淡淡的銀光。琴絃可引風雷,當她修長的手指撥弦時,指尖的薄繭與琴絃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琴音驟起,宛如山間清泉,又似林間疾風。窗外風雨竟隨弦律高低而舞,狂風的呼嘯、暴雨的敲打,與琴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奇妙的樂章。有一次琴音過高,院中的芭蕉葉竟被震得齊齊斷裂,斷口處凝結出一層薄冰。
“她在哭。”
毓敏輕聲,聲音如同她的琴音一般,空靈而憂傷,“風把她的眼淚吹到我們耳邊。”
她微微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沉浸在琴音與風雨聲中,彷彿能感受到那女子的悲傷,指尖在琴絃上停頓片刻,似是不忍再驚擾那份傷痛。
韋斌,刀客,身材魁梧,眼神堅毅。背一把
“斷潮”,刀身烏黑發亮,散發著凜冽的寒氣,刀鞘上鑲著七顆黑曜石,按北鬥七星的方位排列。據說刀身藏有半部風淵古卷,那些古奧的文字隻有在血月之夜才會顯現。他站在窗邊,目光如炬,忽然拔刀,動作迅猛而流暢,刀鞘劃過腰間的玉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刀尖指向湖麵,劃破了空氣,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刀風竟將窗紙上的一個破洞撕得更大了些。
“看!”
他大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握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湖水分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中劈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出現在湖麵,隨即又被兩側的水填滿,化作一座冰橋自湖心延伸至岸邊。冰橋的欄杆是鏤空的花紋,雕著漫天飛雪的圖案,橋上落花如雪,每一片都刻著細小的霜紋,在風雨中閃爍著微光,宛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花瓣落下時,會在冰麵上留下淺淺的印記,很快又被新的花瓣覆蓋。
“霜降之印……”
墨雲疏喃喃,她站在角落裡,一襲黑衣,衣料是特製的鮫綃,在不同的光線下會呈現出不同的色澤。宛如暗夜中的精靈,來曆成謎,總在風最大時出現。她的聲音低沉而神秘,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說話時,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那裡繡著一朵極小的雪花。
晏婷,星術師,麵容姣好,氣質溫婉。能以星塵織夢,她展開星盤,那星盤是用隕鐵打造,邊緣鑲嵌著十二顆彩色寶石,代表十二個時辰。星盤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上麵刻滿了神秘的符號與圖案,符號之間用金線連線,形成複雜的星圖。星塵落下,如同細碎的星光,凝成一幅星圖:北鬥逆轉,南辰移位,風星入命,主
“重逢”
亦主
“永訣”。星塵落在她的袖口,留下幾點閃亮的痕跡,許久都不消散。
“若要她真正歸來,需以‘風季之鑰’開啟歸墟殘眼。”
晏婷神色凝重地說道,她的目光緊緊盯著星圖,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上沾了一點星塵,像是落了一粒碎鑽,似乎想要從中解讀出更多的秘密。
“風季之鑰在哪?”
眾人異口同聲地問道,聲音裡帶著焦急與期待,目光在彼此之間流轉,充滿了期待與疑惑。有人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有人則握緊了手中的器物。
眾人望向夏至。夏至卻望向自己掌心
——
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冰藍紋路,像一片雪花,又像一滴淚。那紋路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在風雨中顯得格外神秘,用指尖觸控,能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脈動,與心跳的頻率驚人地一致。
沐薇夏,湖邊茶攤主人,麵容和藹,眼神溫暖,眼角的皺紋裡彷彿藏著無數故事。泡一盞
“忘憂”,所用的茶葉采自雲霧繚繞的南山,需在晨露未曦時采摘。可令飲者看見最想見的人。她端來一盞
“忘憂”,茶盞是青瓷的,上麵繪著纏枝紋,茶水熱氣騰騰,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水汽在盞口凝結成細小的水珠,順著杯壁緩緩滑落,彷彿能驅散世間所有的憂愁。
“喝了它,你會想起她。”
沐薇夏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鼓勵,將茶盞遞過去時,手指輕輕碰了碰夏至的手背,傳遞過去一絲溫暖。
夏至飲下。茶水入喉,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全身,帶著淡淡的甘醇,隨即化作一陣刺痛直衝腦海。眼前浮現前世
——
風淵之上,狂風呼嘯,飛沙走石打在臉上,生疼無比。淩霜回眸,衣袍翻飛如旗,她的發絲在風中肆意飛舞,有幾縷粘在她汗濕的臉頰上,眼神裡透著堅定與溫柔,唇角還帶著一絲血跡。
她說:“若有來生……”
話音未落,風將她撕成漫天雪,那雪花落在殤夏的睫毛上,瞬間融化,像一滴冰冷的淚。那一幕如同慢鏡頭般在夏至眼前回放,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他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疼痛難忍,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
夏至跪倒在湖邊,膝蓋砸在堅硬的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淚水奪眶而出,砸在冰橋,濺起小小的水花,水花落在冰麵上,瞬間凝成細小的冰晶。落花瞬間化為火焰,那火焰是幽藍色的,在風雨中搖曳,卻頑強地燃燒著,將冰橋烤出一層細密的水珠,彷彿在訴說著他們之間的深情。
“風季之鑰,是我。”
他輕聲,聲音裡帶著決然與坦然,胸口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般的疼痛,“我的心臟裡,鎖著她最後一縷魂。”
他緩緩抬起手,按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裡傳來的微弱悸動,彷彿能感受到那縷魂魄的微弱跳動。
若要放出淩霜,需剜心取鑰。可一旦鑰匙離體,他將魂飛魄散,連輪回亦不可入。這是一個殘酷的抉擇,生離死彆,一步天堂,一步地獄。心口的冰藍紋路此刻燙得驚人,像是有團火在燃燒。
“我不怕。”
夏至笑,笑容裡滿是溫柔與堅定,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在臉上劃出兩道淺淺的水痕,“我怕的是她哭。”
他的眼神望向遠方,穿過層層雨幕,彷彿能看到淩霜在風中哭泣的模樣,那哭聲比這風雨更讓他心痛。
眾人沉默。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每個人的心中都五味雜陳,隻能聽見窗外風雨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敲打。有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有人垂下眼簾,不忍再看夏至決絕的神情。
柳夢璃,花靈,麵容清秀,氣質脫俗。可令枯枝開花,亦能令花開成刃。她以花藤纏住他手腕,花藤是淡紫色的,上麵還點綴著幾朵極小的白花,散發著淡淡的花香。花藤柔軟而堅韌,纏上手腕時,帶著一絲清涼的觸感,像是在安撫他躁動的靈魂。
“再等等,或許還有彆的辦法。”
柳夢璃輕聲說道,她的眼神裡滿是擔憂與不捨,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說話時,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花藤,讓幾朵小花開得更盛了些。
弘俊,小師弟,一臉稚氣,眼神純真。擅馭紙鳶,紙鳶上寫滿尋人啟事,那些字跡是他用硃砂一筆一劃寫就的,每個字都帶著他的期盼。他放出紙鳶,那紙鳶色彩斑斕,是用各種顏色的絲綢拚接而成,在風雨中搖搖欲墜。鳶尾係著一張字條:“風會告訴你答案。”
紙鳶線是特製的,浸過桐油,堅韌無比。
紙鳶衝入雨幕,瞬間被風撕碎,紙片如雪花般紛紛飄落。碎紙卻化作無數光點,那些光點是暖黃色的,帶著一絲溫度,落在湖麵,拚成四個字:“同生共死”。那光點在湖麵上閃爍著,彷彿是星辰落入了湖中,許久都沒有熄滅。
午夜,風最大時,湖麵升起一輪冰月。冰月晶瑩剔透,散發著幽冷的光芒,周圍縈繞著淡淡的霧氣,宛如一顆巨大的寶石鑲嵌在夜空。冰月中心,歸墟殘眼緩緩睜開,瞳孔是深邃的黑色,邊緣卻泛著冰藍的光暈,像一滴凝固了千年的淚,帶著無儘的滄桑與悲傷。
夏至赤足踏上冰橋,腳下的冰麵傳來刺骨的寒意,卻被他體內的灼熱抵消。每一步都艱難而堅定,腳下開出一朵火焰蓮。火焰蓮鮮紅如血,花瓣層層疊疊,中心的花蕊向上伸展,在冰橋上顯得格外奪目,與周圍的冰寒形成鮮明的對比。火焰落在冰麵上,沒有融化冰層,反而留下一個個燃燒的印記。
眾人跟隨其後。風撕扯他們的衣袍,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如同無數雙冰冷的手在挽留,試圖將他們拉回。狂風呼嘯,幾乎要將他們吹倒,可他們依然緊緊跟隨,一步也不退縮。
墨雲疏忽然止步,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
“不對,這是陷阱。”
她大聲喊道,聲音在風雨中格外響亮。
她抬手,黑袖中飛出烏光,如閃電般擊向冰月。烏光帶著強大的力量,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
冰月碎裂,露出其後黑洞
——
那是歸墟的
“風噬”,專吞有情之魂。黑洞中散發著一股強大的吸力,彷彿要將世間萬物都吸入其中,周圍的空氣都被扭曲。
“有人篡改星圖,引我們來此,是要讓淩霜永墮風噬!”
墨雲疏焦急地說道,她的眼神中滿是憤怒與擔憂。
晏婷臉色慘白,如同一張白紙。
“星圖……
是李娜給我的!”
晏婷顫抖著說道,聲音裡帶著驚恐與懊悔。
眾人回望,李娜卻已不在。原本李娜所站的位置,如今空無一人,隻有風雨依舊。
岸邊,李娜立於風雨中,長發狂舞,宛如鬼魅。手中捏著一枚血色丹丸,那丹丸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彷彿蘊含著無儘的邪惡力量。
“迴雪丹可封記憶,亦可
——
封魂。”
她笑,笑容扭曲而瘋狂,“淩霜之魂若被風噬吞噬,便可煉成‘風丹’,助我突破化神。”
她的聲音在風雨中回蕩,充滿了貪婪與**。
韋斌怒極,斷刀出鞘,刀光閃過,如同一道閃電劈開雨幕。刀身上的寒氣四溢,彷彿要將這風雨都凍結。
李娜卻將丹丸拋向黑洞:“來不及了!”
她的笑聲尖銳而刺耳,在風雨中顯得格外陰森。
黑洞驟然擴大,風化作萬千利刃,呼嘯著向眾人逼退。狂風如刀,割在眾人的臉上,生疼生疼,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夏至卻向前一步,胸口冰藍紋路亮起,光芒越來越盛,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其中。他伸手,生生撕開自己胸膛,動作決絕而慘烈。血未落,已凝成冰,那冰在光芒的映照下,閃爍著詭異的色彩。
一顆心臟跳出,晶瑩剔透,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內中封印著一縷雪色魂魄。那魂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彷彿在沉睡。
“淩霜。”
他喚,聲音輕柔卻充滿力量,彷彿穿越了時空的界限。
魂魄睜眼,化作女子身影,白衣墨發,眉目如昔。她的眼神裡帶著溫柔與眷戀,彷彿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將其改變。
她抬手,風雪驟停。原本肆虐的風雪瞬間靜止,雪花懸停在空中,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殤夏。”
她笑,淚落成花,那淚花在光芒的映照下,如同璀璨的珍珠。
風噬似被定住,不敢逼近。那強大的黑洞彷彿也畏懼著她的力量,停止了擴張。
淩霜轉身,望向黑洞:“原來,這便是我的劫。”
她的聲音平靜而坦然,彷彿早已看透了生死。
她抬手,霜降之印再現,冰藍光柱直衝黑洞。那光柱帶著強大的力量,彷彿要將黑洞封印。
“以吾之魂,封汝之口。”
她的聲音堅定而決絕,在天地間回蕩。
黑洞發出尖嘯,卻漸漸縮小。那尖嘯聲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淩霜回頭,最後一次看向夏至。她的眼神裡滿是不捨與愛意,彷彿要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底。
“這一世,換我護你。”
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無儘的溫柔。
她化作漫天飛雪,裹住黑洞,一同消散。那飛雪如同一朵盛開的白花,在風中飄散,漸漸消失不見。
風雨驟歇。湖麵如鏡,映出眾人倒影,卻再無淩霜。湖麵平靜得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有眾人的倒影,在水中搖曳。
夏至跪坐冰橋,手中空無一物,隻餘一滴冰淚。那冰淚在他掌心,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彷彿是淩霜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
林悅的畫紙無火自燃,灰燼裡飛出一隻雪色蝴蝶,輕輕落在夏至肩頭。那蝴蝶翅膀上的花紋精緻而美麗,彷彿帶著林悅對淩霜的思念。
毓敏的琴絃斷了一根,斷弦處開出一朵冰淩花。冰淩花晶瑩剔透,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在訴說著毓敏心中的哀傷。
韋斌的斷潮刀身多了一道霜紋,像是女子指尖輕撫。那霜紋在刀身上閃爍著微光,彷彿是淩霜對他的告彆。
晏婷的星盤碎裂,星塵凝成一枚雪花吊墜,掛在夏至頸間。雪花吊墜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在守護著夏至。
墨雲疏的黑衣褪為純白,她輕聲:“她把自己,變成了風。”
她的聲音裡帶著感慨與敬佩。
沐薇夏的茶攤多了一盞新茶,名
“淩霜”。茶盞中,茶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彷彿帶著淩霜的氣息。
飲之,滿口冰雪,卻回甘如春。那獨特的口感,彷彿能讓人感受到淩霜的堅韌與溫柔。
弘俊的紙鳶再度飛起,鳶尾寫著:“風會記得。”
紙鳶在天空中飄蕩,帶著眾人的思念與祝福。
此後每年暮春,鏡湖仍風雨大作,卻不再傷人。風裡有落花,有雪,有女子輕笑。那笑聲在風中回蕩,彷彿淩霜從未離去。
夏至在湖邊建了一座小亭,名
“聞霜”。小亭精緻而古樸,坐落在湖邊,彷彿在靜靜聆聽著風的聲音。
亭柱上刻著他與她的故事,字跡被風磨得發亮。每一個字,都訴說著他們之間的深情與眷戀。
林悅畫儘四季,最後一幅畫裡,白衣女子與青衣男子並肩而立,腳下是開不儘的冰淩花。畫麵中,兩人的笑容溫柔而幸福,彷彿時間都為他們停止。
毓敏的琴音裡,再無哀哭,隻有風過山崗的遼闊。那琴音悠揚而空靈,彷彿能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
韋斌的刀,再未出鞘。刀身靜靜地躺在刀鞘中,彷彿在守護著那段美好的回憶。
晏婷的星盤重新轉動,指向
“圓滿”。星盤上的光芒閃爍,彷彿在預示著未來的美好。
墨雲疏離去前,留下一句話:“風不會停,她亦不會散。”
這句話如同溫暖的陽光,照亮了眾人的心靈。
沐薇夏的
“淩霜”
茶,每年隻煮一盞,留給路過的旅人。旅人飲罷,總會夢見一場風雪,夢裡有人輕聲說:“若有來生,我做風,吹過你窗前。”
那輕柔的聲音,如同微風拂麵,讓人心中充滿了溫暖與感動。
——
風季終,而風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