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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_69 第3803章 鄉音未改軍心亂,月照孤城刃影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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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遼對於南城展開『香氣攻勢』的同時,趙雲召見了幾名冀州士族子弟。這些冀州子弟大多出身當地大族,趙雲選擇他們,正是看中了他們在冀州的影響力。

比如崔林,沮鵠。最初,在被趙雲召集而來的時候,崔林和沮鵠多少是有些擔憂和害怕的,畢竟當年曹軍攻打鄴城的時候,也沒少驅動冀州士族子弟充當炮灰。

崔林甚至暗自揣測,趙雲是否會像曹操那般,將他們推上戰場前線,作為消耗品。他回想起家族中幾位叔伯在袁紹麾下戰死的慘狀,手心不禁滲出冷汗。

沮鵠則更顯焦躁,不時整理衣冠,目光遊移,生怕趙雲提出什麼危險任務。可是當聽聞說趙雲隻是讓他們在北城傳唱什麼『鄉野土謠,冀州之音』的時候,頓時就一顆心放到了肚皮裡,咣咣的拍胸脯表示『當仁不讓』雲雲。

崔林更是露出釋然的笑容,低聲對沮鵠道:『早聞趙將軍仁厚,果不其然。這等差事,既全了鄉誼,又無性命之憂,實乃天賜良機。』
沮鵠連連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彷彿已看到自己立下大功後受封賞的景象。

趙雲在城北建立了十餘座的高台,並且派遣擅長罵陣的兵卒來傳遞用聲技巧,力求讓這些士族子弟可以產生最大化的效用。高台以粗木搭建,高達三丈,台上覆以草蓆遮風。

最開始的時候曹軍還在興高采烈的指指點點,畢竟這些高台距離又遠,又沒有安裝什麼投石車弩車,根本威脅不到城頭,但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趙雲親自派遣了一些擅長

罵陣的兵卒,來指點士族子弟如何調整呼吸、控製音調,讓他們如何發聲……
這一點,胡人騎兵似乎有些格外的擅長。

崔林等人起初生疏,但經過反複操練,漸入佳境。十月十五,月圓之夜。鄴城北城之外,突然響起陣陣熟悉的冀州民謠。

起初隻是零星幾聲,到了後麵就漸漸彙成洪流……
『漳水清,漳水長,我家就在漳水旁……
娘望兒歸,妻盼夫還……
卻為他鄉人,守城送性命……』
歌聲悠揚而哀慼,在夜風中飄蕩,彷彿帶著漳水畔的泥土氣息。

月光灑在城頭上,映出守城士卒們模糊的身影,許多人側耳傾聽,臉上浮現出追憶之色。鄴城北城之中,很多兵卒都是冀州本地之人,聽到這些熟悉的鄉音,不少人開始騷動。

一個年輕士卒忍不住叫了出來,『那是我家鄉的小調……我娘最愛唱……』
他眼眶微紅,聲音哽咽,想起離家時母親在村口哼唱此曲的情景。

當然,最後小調最後一句已經被改變了,原本是遊子歸鄉的,現在被改成了為外鄉人守城。『彼娘婢之!』守城軍官厲聲嗬斥,『不許聽!

這是驃騎軍的詭計!』
軍官是譙沛人,對冀州民謠無動於衷,但他能感覺到周邊冀州兵卒眼神當中的變化。命令歸命令,但是越來越多的士卒開始探頭向外張望。

有人低聲交談:『聽這調子,像是博陵一帶的,我表親就住那兒……』
另一人歎息:『是啊,離家三年了,不知妻兒可還安好。』
第二夜,歌聲更加整齊洪亮。

這次不僅唱民謠,還在歌謠的間隙,會夾雜著勸降的喊話。不是驃騎軍夾雜著北地,胡裡胡氣的語氣,而是冀州人熟悉的鄉音……
『冀州人助冀州人呐!

不開城門也是自己人啊!』
『驃騎軍都說了啊,隻抓首惡啊,我們就彆給外鄉人賣命啦……』
『放下兵器,一律免死啊!』
『若是取了曹氏軍將首級來投,還有功勳呐!


這些話如同利箭,精準地射入每個冀州籍士卒的心中。一名老兵偷偷對同伴低語:『咱們在這兒拚死拚活,譙沛人卻占著高位,糧食還分得少,這仗打得有什麼意思?


同伴默然點頭,然後瞄向了上司所在的位置。城頭上曹氏夏侯氏的軍校,頓時感覺就像是背上多了無形的小刀,後心發寒。他們巡視時,能察覺到冀州兵卒投來的目光帶著疏離和怨恨。

一名夏侯姓的校尉怒斥部下:『都打起精神!再敢竊竊私語,軍法處置!』
但回應他的隻有沉默,以及幾聲壓抑的咳嗽。陳群很快察覺事態嚴重。

他對曹丕奏報:『此計甚毒!以鄉情動軍心,以利害分將士。若任其發展,軍心必潰!』
曹丕說道:『可否將北城冀州兵調往他處?南城?


陳群苦笑道,『不可。』
曹丕先是疑惑,但是很快明白過來,『那麼……為之奈何?


陳群沉默片刻,『隻能讓冀州兵多集中在軍營之內,派遣其多做白日值守,到了夜間,則讓中領軍中護軍值守四門,加強宵禁……』
夜間容易產生情緒波動,萬一出現什麼萬一,就不好收場了。

比如後世某18某11,大多數就是夜間開始首賣,然後淩晨就發貨……
曹丕麵色陰沉:『可否令士卒塞耳?』
陳群再次苦笑,『塞耳易,塞心難。

這些士卒的父母妻兒多在冀州,豈是塞耳就能忘卻的?』
陳群頓了頓,又道:『為今之計,唯有嚴控言論,再圖分化。』
曹丕隻能是點了點頭。

現在,隻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了。可是還沒等陳群將守城軍校將領完全調動安置好,在第三日清晨,發生了一件更嚴重的事。守北城的一名都尉,正是博陵崔氏子弟。

他在巡視城防時,突然聽到城下傳來熟悉的聲音:『季長兄!我是崔林啊!家族長老有言,崔氏子弟當護冀州!莫要為外人賣命了!』
崔琥都尉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喝令放箭。

但是很顯然,射出去的箭矢,不僅是射程不夠,而且也毫無力度,隻是歪歪斜斜,稀稀拉拉的落在城外的土地上。當日,崔都尉就被調回軍營,沒有再在城頭上出現過。

沮鵠見得如此,又是嫉妒又是得意,向趙雲表示,『都護此策大妙!鵠觀城頭上已經應對失措,軍心渙散了!隻可惜未見沮氏軍校,否則鵠定是能說其棄暗投明!


吹牛麼,誰不會啊?沮鵠是真沒見到有沮氏將領軍校才這麼說的……
趙雲也不以為意,反而提醒道:『要小心曹軍夜襲。陳長文多智謀,必會反撲。

爾等需謹慎,莫要輕敵。』
果然,當夜子時,鄴城南門突然開啟,一支曹軍部隊殺出,直撲最近的高台。這支部隊多為譙沛精銳,盔甲鮮明,氣勢洶洶,意圖一舉摧毀趙雲的這些『宣傳據點』,以及在高台上的這些冀州佬。

隻不過麼,趙雲要打北城,要先上土塬,然後再仰攻高牆,反過來也是如此,鄴城北城兵卒想要打趙雲,也要先讓兵卒可以衝下土塬……
趙雲早有準備,埋伏在側的驃騎騎兵見到曹軍異動,便是立即迎戰,將來敵擊退。

交鋒中,驃騎軍以弓弩遠射,輔以輕騎迂迴包抄,曹軍傷亡二百餘人,僅存數十倉皇退回。一名驃騎校尉大笑:『曹軍技窮矣!』
一時之間,高台上下,便是齊聲歡笑,而鄴城城頭則是鴉雀無聲。

這場小規模交鋒後,城外的『鄉音攻勢』變得更加猛烈。現在不僅是唱歌勸降,更有士族子弟直接到了城下一箭之地外進行喊話。『守城的兄弟們!

可知昨日出戰的曹軍部隊,為何多是譙沛人士?可見曹氏根本不信任我們冀州人!』
『他們吃細糧,我們啃樹皮!他們住暖帳,我們守寒城!

這算什麼道理?』
『我們在這城頭流血!他們在女人肚皮上流汗!就想想,值不值?!』
『……』
這些話,如同一根根的毒刺,深深紮進守城士卒心中。

不理會,就越發的糜爛,但是如果辟謠,又有人會說是欲蓋彌彰。一名冀州籍什長私下對部下抱怨,『聽聞丞相府夜夜笙歌,摟著美女睡覺,咱們卻在這兒挨餓受凍,這仗打來有什麼意思?


這其實是假的……
不管是曹丕,還是陳群,都想要表示,他孃的都到了這時候,有誰會有心思天天搞女人?可沒有用的……
普通百姓兵卒就相信這個。

對於普通的百姓兵卒來說,政治權柄上的東西太遙遠了,吃美食搞美女反而是他們貧瘠的思維裡麵所能想象得到的最高享受……
所以即便是曹丕陳群幾乎十二時辰都出現在辦公場所,還是會有百姓兵卒懷疑那桌案之下是不是會趴著某個美姬。

一名老卒信誓旦旦:『我親眼見過送美酒入府,定是犒勞譙沛將領的!』
便是又有人附和,『就是,我聽說丞相府內都是美女!那誰每天晚上都要搞三個!


『哇!』
『嘖嘖……』
漸漸地,城頭上的冀州籍士卒開始消極怠戰。有人偷偷在箭矢上綁布條,射向城外。陳群見狀便是設計,也令人用布條射往城外進行誘敵,試圖攪擾,並且引誘趙雲上鉤,甚至一度射出了『明日我守北門,願為內應』等字樣。

然而次日陳群在北門設伏,開啟了外城門想要伏擊一部分驃騎兵,可趙雲沒有上當。趙雲對部下分析道:『此乃陳長文反計爾,城中內應之事,未必可信,我等當以靜製動。


陳群不知道趙雲是怎麼想的,但是他現在知道再不控製鄴城內的某些人的胡思亂想,他就快完蛋了,鄴城也快完蛋了!和南城那些底層的百姓民眾不同,北城之中的某些人是真的『知道』一些事情的!

真的懂『要害』和『破綻』究竟在什麼地方!流言,永遠都比曹丕陳群的對策要快一步。陳群和曹丕還沒做出下一步的舉措,
北城就開始流傳一個新的訊息……
曹軍準備清洗冀州籍將領,將所有要害崗位都換上譙沛親信。

雖然陳群極力辟謠,但猜疑的種子已經播下。幾名冀州籍文吏在官廨角落之中低語:『聽聞某人曾言,冀州人不可信,須儘數替換。』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然後陳群下令的某些『調動』,竟成了『鐵證』……
秋風愈發凜冽,卷動著撕扯著鄴城城頭上的曹軍旗幟。

驃騎軍連日來的『香氣侵襲』和『鄉音攻勢』,如同兩把無形的利刃,正在一點點的,南北合力絞殺這座雄城內部本就脆弱的紐帶。冀州派與豫州派,這兩個自袁紹時代起便明爭暗鬥的集團,在外部壓力下,其矛盾正以驚人的速度激化。

袁紹當年囊括冀州之後,也是一度麾下謀士如雲,不過在那個時候起,就隱隱的分為兩派,雙方在立嗣、戰略等重大問題上屢有爭執。曹操取冀州後,雖儘力調和,然其政權核心仍以譙沛故舊及潁川士人為骨乾。

冀州士族如崔琰、李孚等,雖有名位,實權有限,積怨日久。這種因地域、利益、親疏而形成的派係隔閡,在承平時期尚可維係,一旦遭遇如驃騎圍城這般巨大壓力,便再難掩飾。

城外的鄉音民謠,聲聲句句,皆在提醒每一個冀州籍的兵卒、官吏,他們與城北核心區域的那些『外鄉人』並非一體。

陳群無奈,隻能再飲『鴆酒』,他加強了城內言論管控,依據其與曹丕精心製定的《鄴城守禦令》中『惑亂軍心者斬』的律令,連續處置了數十名私下傳播『流言』的兵士和低階吏員。

殺人,有用,但是很快就有了反彈,因為有人『發現』,被處置斬殺的這些人當中,多為冀州籍……
於是乎,陳群以嚴刑峻法彈壓,在冀州派看來,正是豫州派清洗異己的明證。

『外鄉人不會把冀州人當人!』
北城之中,暗流再次洶湧。豫州派更得曹氏重用,或者說某個派彆占據高位之後打壓其他派彆,這事情是現在纔有麼?

顯然不是。這問題是上麵不知道麼?也顯然不是。可為什麼這個時候才被人『捅』了出來?難道說這個時候『捅』出來後,上麵就會看到,就會處理了麼?

顯然也同樣不可能。於是在南城,沉寂數日後,再度爆發了規模更大的騷亂。這一次,亂民似乎更有『組織』,不僅衝擊坊正管理的糧倉,更有明確目標地攻擊了幾處由豫州籍官吏負責的工坊、衙署。

混亂中,有人高喊:『趕走外鄉人,開城迎驃騎!』
儘管陳群迅速調派北城精銳再次將其鎮壓,但此次暴動,時機拿捏精準,目標選擇清晰,絕非昔日那些隻為求食的烏合之眾所為……
更讓陳群心驚的是,巡城兵士連續截獲了多封以箭矢射入城內的箭書。

這些箭書所寫的內容更為具體,更具針對性和煽動性,直指城中某些豫州籍官員的『劣跡』。陳群意識到,城內部至少有人出賣了詳細的官員名單。

當陳群調派自己親信去調查一名可能涉嫌通敵的冀州籍軍侯時,卻遭到了該部士卒的激烈抵抗。雖然最終鎮壓下去,但過程中死傷十數人,造成了北城前所未有的武裝對峙。

那名軍侯在拒捕時悲憤怒吼:『今日爾等又要故技重施,屠戮我冀州子弟嗎?!』
麵對驟然升級的內部衝突,曹丕與陳群不得不做出艱難決定,分鎮要害,以穩局勢。

陳群親自帶著部分精銳甲士,進駐北城軍營核心區域,名為『督師』,實為彈壓,防止大規模的兵變發生。而曹丕則坐鎮丞相府,牢牢控製兵符印信,並由夏侯氏、曹氏親族子弟率領最可靠的部隊護衛,確保權力核心不失。

同時忍痛給出重金,收買人心。也確實有一部分冀州兵卒軍校在收到了重金高職後,重新擺到在地,口稱忠誠。此舉表麵上似乎穩定了局麵,陳群鎮住了軍營,曹丕守住了中樞。

但在那些心懷異誌的冀州派人士眼中,這卻暴露了一個致命的弱點。陳群與曹丕,這兩個維係鄴城防禦的核心人物,被生生割裂開了。在北城軍營,陳群的坐鎮如同試圖壓住火山口的噴湧,但是他帶來的豫州籍親兵卻與軍營中的冀州籍士卒互相敵視,摩擦不斷。

一次小小的口角,演變成數十人的械鬥。陳群雖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挑頭者,但軍營中的對立情緒卻愈演愈烈,又是流傳起了『欲儘誅冀州兵』的謠言。

這種謠言根本沒有任何的可信程度,但是偏偏很多冀州兵卒都相信了,並且信誓旦旦的說是親耳聽見有這樣的『上司號令』,陳群就是要來做這件事情的……
這些謠言顯然沒有多少

真實性,可問題是這和之前南城爆發的騷亂暴動完全不一樣,現在的鄴城,這座曾象征著河北霸業的雄城,似乎到處都是裂痕,到處都無法彌補。

陳群他精通律法,善於謀劃,可以製定出完美的《守禦令》,可以識破敵人的詭計,卻難以彌合當下出現的人心裂痕。城外的傳來冀州鄉謠依舊刺耳,城內的暗流則是洶湧澎湃。

陳群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望向帳外搖曳的火光,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必須想出辦法來進行反製!否則……
肯定會出大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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