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迷鏡 [枕邊的第三隻手]空墳裡的梳頭聲與反向生長的草
林野是被指尖的癢意弄醒的。
不是蚊蟲叮咬的癢,是一種帶著溫度的、毛茸茸的癢。他睜開眼,晨光從東方照進來,本該溫暖的光線卻透著一股青灰色,落在枕邊——那裡擺著一把半舊的木梳,梳齒縫裡纏著幾根泛白的頭發,而他的指尖,正沾著一點濕潤的泥土,泥土裡還混著一根細小的、反向生長的草芽——根朝上,葉朝下,像是從地底倒長出來的。
“誰放的梳子?”林野猛地坐起身,昨晚明明把所有和詛咒相關的東西都燒了,這把木梳卻憑空出現在枕邊,樣式和梳頭鬼那把一模一樣,隻是梳背刻著一個極小的“蘇”字,刻痕裡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印記,像是乾涸的血。
他抓起木梳衝出房門,院子裡的桃樹下竟多了一個土坑,坑底沒有屍骨,隻有一把沾著泥土的紙錢,紙錢上的字是倒著寫的,組合起來正是“管事”——昨天被梳頭鬼殺死的碼頭管事,屍體明明已經被家人抬走下葬,此刻卻在土坑裡留下了痕跡。
“不對勁。”林野攥緊木梳,梳齒上的白發突然纏上他的手腕,像是在指引方向。他順著白發的牽引往巷口走,剛到老槐樹下,就看見幾個工人圍著一個空墳議論紛紛,墳碑上刻著“管事之墓”,墳土卻被人翻得亂七八糟,裡麵空空如也,隻有幾根反向生長的草芽,從墳底朝著天空蔓延。
“昨天傍晚才下葬的,怎麼一夜就空了?”一個工人哆哆嗦嗦地說,“而且這草……怎麼根朝上長?”
林野蹲下身,摸了摸墳裡的泥土,指尖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不是清晨的涼,是井底那種帶著腐朽氣息的冷。他突然想起梳頭鬼消失前的慘叫,那聲音裡除了不甘,還有一絲詭異的興奮,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難道梳頭鬼沒被燒死?”林野心裡一沉,轉身朝著碼頭倉庫跑。昨天封印梳頭鬼的古井旁,此刻竟圍著一群人,王二的屍體——那個被梳頭鬼當作替身的王二,也不見了,隻剩下地上一圈焦黑的印記,印記裡畫著一個倒寫的“王”字,旁邊還散落著幾根和木梳上一樣的白發。
“一天之內,兩具屍體消失。”林野的大腦飛速運轉,他掏出懷中的半段紅繩,繩上的桃木珠子突然發燙,指向倉庫的方向——那裡藏著刻著符號的木板,是之前封印王二的地方。
他衝進倉庫,木板還在原地,隻是上麵的符號變了——原本的“蘇”字被人劃掉,改成了一個倒寫的“梳”字,符號周圍還沾著泥土,泥土裡混著幾根頭發,和管事墳裡的白發一模一樣。
“不是梳頭鬼複活,是有人在模仿他。”林野突然意識到,他想起蘇清瑤消失前的一個細節——她當時說“梳頭鬼的本體在木梳裡”,可燒掉木梳時,他隻聽到了慘叫聲,卻沒看到本體消散的白光,和王二被封印時的景象完全不同。
“難道木梳裡的不是本體?”林野的後背滲出冷汗,他摸出那把新出現的木梳,梳背的“蘇”字突然開始發燙,映得他掌心發紅。他突然想起蘇清瑤的話,她是蘇清瑤的遠房表弟,而蘇清瑤的貼身侍女,當年也姓蘇——梳頭鬼口中的“侍女”,會不會纔是真正的主謀?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喧嘩,是管事的兒子,他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紙,臉色慘白地衝進倉庫:“沈阿四,你看這個!我在我爹的枕頭下找到的,上麵畫的東西……太嚇人了!”
林野接過紙,上麵是用毛筆寫的幾行字,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在極度恐懼中寫的:“梳頭的人不是男人,是穿粉裙子的女人,她的手在我掌心畫圈,圈裡是倒寫的名,墳裡的草會倒著長,等草長到三尺,所有人都會變成空墳裡的紙人。”
“穿粉裙子的女人?”林野的心臟驟然縮緊——蘇清瑤!可蘇清瑤明明已經投胎了,難道她沒走?還是說,有另一個穿著粉裙子的鬼?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清瑤時的場景,她飄在半空中,腳沒有沾地,可當時她的裙擺下,似乎藏著一雙男人的鞋,隻是當時光線太暗,他沒看清。還有她消失前的笑容,那笑容裡除了欣慰,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王二,你在哪?”林野突然大喊一聲,他想起王二的屍體消失前,地上的焦黑印記是倒寫的“王”字,而梳頭鬼的木梳上刻著“蘇”字,兩個字組合起來,正是“蘇王”——蘇清瑤和王二,難道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倉庫的門突然“哐當”一聲關上,窗外的光線瞬間變暗,青灰色的霧氣從門縫裡鑽進來,漸漸凝聚成一個穿著粉裙子的身影——是蘇清瑤!但她的臉變了,一半是蘇清瑤的模樣,一半是王二的臉,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終於想明白了。”蘇清瑤的聲音一半清脆,一半沙啞,“我和王二,從來都是同一個人。幾百年前,我殺了真正的蘇清瑤和王二,把他們的靈魂封在自己的身體裡,一會兒當受害者,一會兒當凶手,就是為了讓你幫我集齊七個靈魂——老陳、趙五、管事,還有四個幾十年前的工人,他們的靈魂都在這把木梳裡。”
林野握緊紅繩,往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蘇清瑤笑了起來,笑聲刺耳,“因為我是蘇清瑤的貼身侍女,當年她不肯教我續命術,還想把我嫁給一個粗人,我隻能殺了她!可續命術需要七個和‘蘇’字有關的靈魂,我找了幾百年,終於等到你——一個穿越者,靈魂強大,正好能當第七個祭品!”
林野突然想起那些消失的屍體,還有反向生長的草:“屍體消失,是因為你在用他們的屍骨養草?等草長到三尺,就能把我們的靈魂封在草裡?”
“沒錯。”蘇清瑤點點頭,舉起手中的木梳,梳齒上的白發突然變長,朝著林野纏過來,“現在,七個靈魂齊了,該你了。你以為你能封印我?其實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幫我完成儀式!”
林野沒有躲閃,反而朝著蘇清瑤衝過去,將懷中的半段紅繩纏在木梳上:“你錯了,我早就發現不對勁了。昨天燒掉木梳時,我特意留了一根白發,就是為了今天找到你。”
他掏出火柴,點燃了紅繩。紅繩瞬間燃燒起來,火焰順著白發蔓延到木梳上,蘇清瑤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不!我不甘心!我等了幾百年,怎麼能就這樣失敗!”
火焰越來越旺,蘇清瑤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一半的蘇清瑤臉和一半的王二臉漸漸分開,變成兩個模糊的身影,最後徹底消失在空氣中。木梳被燒成灰燼,裡麵飄出七個透明的靈魂,朝著遠方飛去——是老陳、趙五、管事和那四個工人的靈魂,他們終於得到瞭解脫。
倉庫的門緩緩開啟,陽光重新照進來,溫暖而明亮。林野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向窗外,巷口的空墳裡,反向生長的草芽漸漸枯萎,最後變成了粉末。
他站起身,走出倉庫,朝著碼頭走去。路上,他看到工人們圍在一起,議論著消失的屍體和反向生長的草,沒有人知道,剛剛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也沒有人知道,一個持續了幾百年的騙局,終於在今天徹底結束。
林野摸了摸懷中的紅繩,桃木珠子已經不再發燙。他知道,自己終於可以真正地活下去了。隻是,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在詭異的晨光裡消失的屍體,還有那個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的惡鬼,以及那場燒腦的猜想——原來,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心深處的貪婪和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