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迷鏡 第423章 血路
林野將那台磨得發亮的舊相機塞進帆布包時,金屬外殼蹭過掌心的觸感還沒散儘,阿吉正蹲在地上用樹枝戳著牆根的黴斑,嘴裡碎碎念著這村子連隻蟑螂都透著股死氣,房梁上突然傳來一聲細響。
不是老鼠跑過的窸窣,是木頭被泡得發脹的“咯吱”聲,像有什麼東西正順著梁柱往下爬。陸疤最先站起,她那雙總搭在刀柄上的手驟然收緊,皮靴碾過地麵的沙礫,發出一聲短促的摩擦音:“彆動。”
話音未落,東牆的牆皮突然鼓了起來。
起初隻是一塊銅錢大的凸起,接著“噗”地裂開道縫,暗紅色的黏液順著裂縫往外滲,像被按破的漿果。林野的呼吸頓了半拍——那顏色太正了,不是鐵鏽的暗紅,是新鮮血液凝固後的深褐,帶著股甜膩的腥氣,順著牆縫蜿蜒流淌,所過之處,原本灰敗的土牆竟像活了般微微顫動。
“我操!這牆在滲血?!”阿吉的尖叫卡在喉嚨裡,手裡的樹枝“啪”地斷成兩截,他猛地往後一蹦,後腰撞在蘇九璃身上,“九璃姐快想想辦法!我還不想變成牆上的顏料!”
蘇九璃沒理會他的咋呼,隻是反手抓住林野的胳膊,指尖涼得像冰。她的視線掃過四麵牆壁,那些血痕正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西牆已經爬滿了蛛網狀的紋路,南牆的血珠順著牆根彙成細流,在地麵積起淺淺的水窪,倒映著房梁的影子,像一汪縮小的血湖。空氣中的腥甜越來越濃,混著陳年的黴味和塵土氣息,嗆得人胸腔發悶,彷彿有隻濕冷的手正按在肺葉上。
陳默往玄機子身邊靠了半步,老人撚著紫檀佛珠的動作慢了下來,串珠碰撞的脆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是積怨化形,”玄機子的聲音壓得很低,透著股凝重,“這村子的怨氣,全鎖在這屋子裡了。”
趙小滿緊緊攥著阿九姐的衣角,指節泛白,年輕的臉上沒了血色,卻死死咬著唇沒敢出聲。阿九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另一隻手悄悄按在腰間的短刀上,目光警惕地掃過牆麵滲血最凶的地方。角落裡,阿霜倚著土牆站著,紅裙的下擺掃過地麵的血痕,竟沒沾染上半點汙漬。她抬眼看向林野,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點陣仗就慌了?你上輩子在亂葬崗睡午覺時,可比這熱鬨多了。”
林野沒心思接她的話。他注意到地麵的血水流淌得極有規律,並非漫無目的地蔓延,反而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緩緩向西北角聚去。就在這時,一陣孩童的笑聲突然在屋裡響起,不是清亮的童音,倒像是含著水的悶笑,黏糊糊的,聽得人後頸發麻。
那“小鬼”就站在血窪中央。
還是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領口磨出了毛邊,赤著的雙腳踩在血水裡,腳踝處的麵板半透明,能看見青黑色的血管像蚯蚓般盤虯。他看起來約莫十**歲,眉眼間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隻是那雙眼睛黑得嚇人,沒有眼白,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直勾勾地盯著林野。
“是他。”蘇九璃的聲音有些發顫,“前幾天在祠堂後牆,就是他把我們往老槐樹林引的。”
林野點點頭。他想起這小鬼前幾次的出現——總在他們即將撞上那些扭曲的黑影時現身,既沒露過獠牙,也沒散過凶氣,反倒像在刻意指引。前幾日在村長家翻到的舊相簿裡,有張泛黃的照片:穿中山裝的村長抱著個梳羊角辮的小男孩,孩子眼角那顆小小的硃砂痣,與眼前這小鬼臉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應該是村長的兒子。”林野沉聲道,目光在小鬼臉上停頓片刻,“他沒打算傷我們。”
話音剛落,小鬼忽然抬起手。他的手指纖細,指甲縫裡嵌著黑泥,就那麼直直指向身後的牆麵。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裡的血痕正層層堆疊,慢慢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門框形狀,邊緣的磚塊被血泡得發脹,縫隙裡不斷有暗紅的液體湧出,像在催促著什麼。
指完路,小鬼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先是腳尖化作一縷青煙,接著是小腿、腰身,最後連那雙黑洞洞的眼睛也漸漸淡去,彷彿從未出現過。那陣黏糊糊的笑聲也跟著消散了,屋裡隻剩下眾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與血珠滴落在地的“嗒嗒”聲交織在一起。
血痕沒有退去,依舊在牆麵上、地麵上維持著詭異的形態,像一幅凝固的血色壁畫。西牆那道用血勾勒的門框愈發清晰,磚塊間的縫隙越來越大,甚至能看到後麵黑漆漆的虛空。
阿吉嚥了口唾沫,躡手躡腳地湊到牆前,用工兵鏟輕輕敲了敲門框邊緣的磚塊。“咚……咚……”聲音發悶,顯然後麵是空的。“這是……被封死的門?”
陸疤走過去,伸手按在門框中央,指尖戳了戳磚塊間的灰漿,眉頭微蹙:“灰漿是新的,頂多封了三五年。”
林野望著那道用血畫出的門,又看了看四周紅得刺眼的血痕,心裡漸漸有了輪廓。這小鬼費這麼大勁引他們發現這裡,顯然是要他們進去。隻是門後藏著什麼?是這消失村落的秘密,還是更深的陷阱?
他轉頭看向眾人:蘇九璃正望著門框出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阿吉一手握著工兵鏟,一手撓著後腦勺,臉上是強裝的鎮定;陸疤的手還按在刀柄上,眼神銳利如刀;玄機子重新撚起了佛珠,嘴唇翕動著默唸經文;阿九姐護著趙小滿往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盯著那道血門;阿霜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牆麵,彷彿在欣賞什麼藝術品。
最後,林野的目光落回那道血門上,深吸了口氣。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濃了些,帶著種不容拒絕的牽引。
“看來得開啟看看。”
話音剛落,牆麵上的血痕突然輕輕晃動起來,像平靜的湖麵被投進了石子。血珠滴落的聲音愈發清晰,“嗒、嗒、嗒”,敲在地上,也敲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沒人再說話,隻有那道用血勾勒的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靜靜等待著被開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