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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則道書 第8章 冬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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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前的清晨,老宅的窗欞上結了層冰花,像誰用指尖畫了片森林。林羽給父親掖被角時,發現他鬢角的白發沾著月光,像落了層細雪。灶房的煙囪先於彆家冒出青煙,母親正用陶甕釀米酒,糯米在甕裡發酵的氣泡聲,“咕嘟咕嘟”的,像藏著群會唱歌的小蟲子。

“你爺爺釀的米酒,得用冬至前的雪水。”母親往甕裡撒酒麴的動作很輕,指腹沾著的粉末簌簌落下,“他說這天的水最乾淨,能照見人心。”甕口蒙著的棉布上,繡著朵褪色的梅花,是奶奶年輕時繡的,針腳裡還嵌著當年的棉絮。

父親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曬太陽,手裡轉著爺爺的羅盤。銅針轉動的“沙沙”聲,與簷下冰棱融化的“滴答”聲奇妙地合拍。他突然指著羅盤的“離”位:“這裡刻著個‘藥’字,你爺爺當年在清虛觀種的靈草,就記在這一格。”

林羽湊近細看,果然見刻度深處有個極小的刻痕,像粒埋在土裡的種子。用指尖摩挲時,羅盤突然輕微震動,盤麵的銅鏽簌簌剝落,露出底下的硃砂符——與蘇清鳶寄來的靈草照片背麵的符紋一模一樣。天書在口袋裡微微發燙,浮現出一行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王阿婆踩著薄雪來串門時,鞋底下的草繩在青磚上留下細碎的腳印。“給你家送些醃菜。”她懷裡的陶罐裹著棉布,揭開蓋子的瞬間,酸香混著花椒的麻味漫出來,“我那孫子說,酸能開胃,正好配你家的米酒。”

陶罐的陶土紋理裡嵌著些穀殼,是當年做甕時特意摻的。“這罐是你奶奶給的,”阿婆用袖口擦著罐口,“她說陶土透氣,醃菜纔不會悶壞,就像做人得敞亮。”林羽想起奶奶生前總說“菜如其人”,酸豆角要曬足太陽,蘿卜乾得揉透了鹽,急不得。

中午蒸米酒時,廚房的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順著冰花的紋路往下淌,像畫裡的河流活了過來。父親喝了小半碗米酒,臉頰泛起紅暈,突然哼起段小調,是爺爺教他的清虛觀道歌。歌詞聽不真切,調子卻像山澗的溪流,拐著彎兒往人心窩裡鑽。

“你爺爺唱這歌時,總在藥田邊。”父親眯著眼睛回憶,“他說靈草聽了會紮根,一年能多長三寸。”他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與灶上蒸籠的“撲撲”聲完全一致,像在給老歌打拍子。

念善的父親扛著捆鬆柴來的時候,太陽正爬到老槐樹的樹梢。“我爸說這柴燒起來旺,適合烤火。”男人把柴捆靠在牆根,鬆針落在地上,香氣清冽,“念善今早抓週,抓了支鋼筆,你說奇不奇?”

鬆柴的年輪在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最粗的那根有二十七圈——正好是男人的歲數。林羽劈柴時,斧頭落下的角度總在調整,最後發現與陳醫生扶父親起身的角度相同,都是三十度,既省力又不會劈歪。木屑紛飛的瞬間,他突然懂得“道法自然”不是一句空話,是藏在舉手投足裡的分寸。

傍晚的雪下得細碎,像撒了把鹽。母親在煤爐上烤南瓜餅,焦香混著米酒的甜香漫出院子,引得鄰居家的狗在門口“汪汪”叫。父親把羅盤放在爐邊烤,銅針漸漸活絡起來,轉動的圈數越來越勻,像跟著餅香在跳舞。

“這針認主。”父親的手指在“坎”位停下,“你爺爺當年用它找水源,針指到哪,往下挖三尺準有水。”他望著窗外的雪,眼神悠遠,“有年大旱,他帶著村民找水,羅盤針突然轉得飛快,最後停在棵老槐樹下,真就挖出了泉眼。”

夜裡整理爺爺的手劄,發現夾著張泛黃的藥方。字跡是用硃砂寫的,“靈草三錢,雪水一盞,善心為引”,末尾畫著個小小的太陽,與蘇清鳶藥田的靈草照片上的記號如出一轍。林羽對著燈光看,藥方背麵隱約有字,是用鉛筆寫的“清鳶”,筆畫稚嫩,像是小時候的蘇清鳶偷偷畫的。

雪停時,月亮從雲裡鑽出來,把院子照得發白。林羽推開西廂房的門,樟木箱的香氣撲麵而來,混著雪的清冽。箱子最底層壓著件道袍,青灰色的布料上,用銀線繡著太極圖,針腳裡還留著淡淡的艾草香——與王阿婆送來的草藥味完全相同。

道袍的口袋裡裝著個油紙包,開啟一看,是些向日葵籽,籽粒飽滿,比今年收的要大上一圈。紙包上寫著“留種”,是爺爺的筆跡,旁邊畫著個小小的笑臉,像個惡作劇的孩子。林羽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爺爺總在藥田邊種向日葵,說它們能給靈草做伴。

清晨的陽光把雪照得發亮,念善的母親抱著孩子來送喜蛋。紅布包裹的籃子裡,蛋上的紅漆印著“長命百歲”,是用蘿卜刻的模子蓋的,與老宅門框上的刻痕用的是同個蘿卜。“孩子抓週抓了鋼筆,將來也想當醫生。”女人的眼角笑出了細紋,像被陽光熨過的紙。

父親把向日葵籽交給念善的父親:“春天種在院子裡,夏天能遮涼。”他說話時,羅盤的指標正好指向太陽升起的方向,銅針在陽光下閃著光,像顆跳動的心臟。林羽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爺爺手劄裡“道在瓦甓”的意思——所謂天道,不過是把善意種進土裡,等著它發芽。

母親把新釀的米酒裝在陶罐裡,分送給鄰裡。王阿婆的罐子裡放了顆話梅,說能解膩;念善家的罐底墊了片靈草葉,是蘇清鳶寄來的,說能安神。林羽看著陶罐上的梅花繡布在各家窗台上晃動,突然覺得它們像群遷徙的鳥,把暖意帶到每個角落。

天書被林羽放進了樟木箱,壓在爺爺的道袍下。他不再需要翻看那些規則,因為他已經懂得,老槐樹的年輪、陶罐裡的米酒、雪地裡的腳印,都是天道的筆跡。父親坐在陽光下,手裡轉著羅盤,銅針一圈圈地轉,像在丈量這尋常日子裡,一寸寸漫延的溫暖。

冬至那天,院子裡的向日葵籽破土而出,頂著雪芽冒出點點嫩綠。林羽給幼苗蓋上稻草時,發現每株的間距都一樣,是三寸——正好是爺爺手劄裡寫的“靈草株距”。陽光穿過雪層照在芽尖上,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像給這寒冬裡的新生,係上了條彩色的絲帶。

冬至的雪下了整整三天,老宅的屋簷下掛起了長長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林羽清晨掃雪時,發現向日葵幼苗的稻草下冒出了新綠,嫩芽頂著細碎的冰晶,像戴著鑽石王冠的小公主。父親站在廊下看著,手裡的羅盤指標微微顫動,銅針在“震”位停下——那是《周易》裡“雷出地奮”的方位,象征著生機萌發。

“該給幼苗鬆鬆土了。”父親的聲音帶著清晨的沙啞,他彎腰撥開稻草的動作很慢,手指避開嫩芽的方向,像在撫摸易碎的星光。林羽注意到他指尖的力度很特彆,既不會壓實土壤,又能讓空氣鑽進根部,與周院長教的“三指鬆土法”分毫不差。

母親把蒸好的年糕裝在竹籃裡,準備給鄰裡送去。年糕上的紅棗擺成了八卦的形狀,離位用蜜棗,坎位用金絲小棗,是奶奶傳下來的規矩。“你爺爺說,過年吃的東西得有講究,甜到心裡才能來年順順當當。”她用紅繩把竹籃係好,繩結打得是“吉祥結”,與清虛觀供桌上的幡旗結法相同。

王阿婆來借石磨時,鞋上沾著的雪在堂屋化出小小的水痕。“想磨點豆漿,我那孫子說城裡的豆漿沒豆味兒。”阿婆摸著磨盤上的紋路,“這磨還是你爺爺請石匠鑿的,磨齒疏密都有講究,粗的磨黃豆,細的磨米粉。”

林羽幫著推磨時,發現石磨轉動的聲音很特彆,每轉三圈就會發出“哢嗒”一聲輕響。阿婆說那是磨盤裡嵌的響石,是爺爺特意找來的,“他說聽著響兒推磨,就不會覺得累”。豆漿的香氣漫出來時,屋簷的冰棱正好落下三根,砸在雪地上的聲音與磨盤的響動奇妙地呼應,像首古老的歌謠。

念善的父親扛著梯子來幫著掃房簷的雪,梯子靠牆的角度是六十度,與老槐樹的傾斜度完全一致。“我爸說這角度最穩,當年蓋房子上梁,他就這麼架的梯子。”男人踩著梯子掃雪的動作很輕快,掃帚揚起的雪沫在陽光下閃著光,像撒了把碎銀。

父親站在底下遞熱茶,搪瓷缸碰撞的聲響“叮叮”的,與梯子的晃動頻率形成奇妙的共振。林羽突然想起天書曾說“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原來人與人的默契,也是天道的一種顯現,就像齒輪咬合那樣自然。

中午的陽光把雪曬得發軟,屋簷的冰棱開始大量融化,水滴落在石階上的聲音密集如鼓點。林羽坐在門檻上翻爺爺的手劄,看到其中一頁畫著幅雪景圖,終南山的輪廓在雪地裡若隱若現,藥田的位置用硃砂點了個小小的紅點,旁邊寫著:“雪壓枝頭低,雖低不著泥。”

手劄裡夾著片乾枯的雪花蓮,花瓣的紋路在陽光下依然清晰。林羽想起蘇清鳶說過,終南山的雪蓮花能在零下二十度開花,“觀主說這花有骨氣,就像心裡揣著太陽的人”。他把花瓣湊近鼻尖,彷彿還能聞到雪地裡的清冽氣息。

母親在灶房煮臘肉時,肉香順著煙囪飄出老遠,引得鄰居家的貓蹲在院牆上“喵喵”叫。父親把臘肉切成薄片的手法很特彆,刀工是斜著的,每片肉都帶著皮,像彎彎的月牙。“你爺爺切肉總留著皮,他說‘皮連著筋,筋連著心’,做事得有始有終。”

傍晚的霞光把雪地染成了金紅色,向日葵幼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些小小的驚歎號。林羽給幼苗澆水時,發現每株苗的根須都朝著太陽的方向生長,即使被稻草蓋著,也能準確地找到光的位置。天書在樟木箱裡輕輕震動,他知道那是在告訴他:“萬物有靈,皆向光明。”

夜裡整理西廂房時,林羽在牆角發現個舊木箱,鎖扣上的銅綠已經發黑。開啟一看,裡麵裝著些爺爺做的木玩具,小木馬、竹蜻蜓、魯班鎖……木馬的鬃毛是用老槐樹的枝條做的,還帶著淡淡的槐花香。其中一個魯班鎖的六個麵,分彆刻著“仁”“義”“禮”“智”“信”“善”,拚合起來正好是個正方體。

父親看到魯班鎖時,眼睛一下子亮了:“這是你小時候最愛玩的,你爺爺說解開它得有耐心,就像做人得守本分。”他拚合木塊的動作很慢,每塊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你看這‘善’字,總在最中間,就像心是人的根本。”

雪完全融化的那天,秦風道寄來了個包裹,裡麵是蘇清鳶藥田的靈草種子。種子裝在個葫蘆裡,葫蘆上用紅漆畫著太極圖,與爺爺道袍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觀主說這些種子得在雪融後種下,”秦風道的信裡寫道,“種的時候心裡得想著好事,種子才長得旺。”

林羽把種子撒在向日葵幼苗旁邊,覆土的厚度正好是三分,是爺爺手劄裡寫的“靈草種植法”。撒種的瞬間,他彷彿聽到種子落地的輕響,像無數顆心在跳動。母親在旁邊燒了堆艾草,青煙繚繞中,她輕聲唸叨:“落地生根,歲歲平安。”

念善的母親抱著孩子來看種子,嬰兒的小手抓住顆靈草種子,咯咯地笑。“這孩子今早會邁步了,”女人的臉上滿是笑意,“他爸說要像林大爺家這樣,在院子裡種滿花草,讓孩子看著綠色長大。”

父親把羅盤放在種著種子的土地上,指標在“巽”位劇烈轉動,最後穩穩地指向靈草種子的方向。銅針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在給新生的希望指引方向。林羽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爺爺為什麼總說“道在螻蟻”——所謂天道,不過是顆種子努力發芽的執著,是片雪花溫柔落地的慈悲。

傍晚的炊煙在院子裡盤旋,與遠處的晚霞連成一片。母親把新磨的豆漿分給鄰裡,王阿婆的碗裡放了把炒芝麻,念善家的碗裡加了勺蜂蜜,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卻像春風一樣,悄悄吹暖了剛解凍的土地。

天書在樟木箱裡靜靜地躺著,道袍的艾草香漫出來,與院子裡的泥土氣息混在一起。林羽知道,他再也不需要翻開那些規則了,因為老槐樹的新芽、靈草的種子、嬰兒的笑聲,都是最生動的天道。就像此刻天邊的晚霞,不需要任何文字描述,卻美得讓人心頭發燙。

夜裡下起了春雨,淅淅瀝瀝的,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林羽躺在床上,聽著種子吸水膨脹的細微聲響,像在聽無數個未來的故事正在慢慢展開。他知道,當明天太陽升起時,那些種子會在土裡悄悄紮根,就像善意在人心裡那樣,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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