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學院的F3突然消失後 第第 6 章 更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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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渴了。
蘇繆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太健康。
那個想法隻閃過一瞬,他的手就搭上了瓷台,濕漉漉地爬上岸。
不知道誰想過來扶他,可還冇來得及碰到他的皮膚,蘇繆就又沉進了水裡。
最後他和任洵一起被撈了上來,蘇繆的眼睛都被水糊住了。許淞臨勉強維持鎮定,給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你怎麼樣?”
一摸額頭,燙的嚇人。許淞臨手都有點抖,對電話裡的人道:“快一點!”
一隻手搭在他拿手機的那隻手上,蘇繆呼吸還帶著顫,擡起眼說:“等會。”
許淞臨一怔:“你要做什麼?”
蘇繆咳嗽著爬起來,髮尾還滴著水,他臉上泛著病態的潮紅,眼神卻有點瘋。
不健康就不健康吧。
蘇繆放任了心中近乎瘋狂、病態而隱秘的亢奮,走到了剛剛被撈起來的任洵旁邊。
蹲下身,白思筠擔憂地看著他們,想勸些什麼,撞到蘇繆的眼睛,就說不出來了。
蘇繆拽著任洵的脖子讓他擡起頭來,滾燙的肌膚相觸,他卻笑的很開心:“做得很好。”
任洵急促的呼吸著,方纔窒息的恐懼彷彿還滅頂似的籠罩在他頭上,以至於聽到蘇繆的聲音,就下意識一抖。
“你的勇氣可嘉,但單槍匹馬是成不了事的。”蘇繆垂著眼睛看他,“你問我一個人麵對一學校的人怎麼逃,那我也要問你,每年弗西公學招生比例普通學生占八成,有貴族身份的人占二層。明明是少數人指定的目標,你們多數人為什麼要跟著狩獵同類?”
“學校嚴令禁止學生之間劃分階級和霸淩,甚至為特招生專門製定了保護規定,你們為什麼不利用這樣的便利反抗,為什麼任由他們為所欲為?”
他握住任洵後腦勺上的濕發,帶著笑意的臉湊的極近:“從弗西公學出去的人,即便曾經是特招生,也與其他貴族有同等的資格和權力競爭。這麼多年,你們的同盟之中,難道冇有一個人回來拯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同伴嗎?到底誰是叛徒,你的杏仁腦殼想清楚了嗎?”
許淞臨把他剛剛落下來的外套重新披在他肩上,周圍的學生聽著他這番完全不符身份的發言,紛紛呆在了原地。
蘇繆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有嚴重的暴力傾向,且無法無天。
許淞臨目光掃過狼狽卻仍含怨氣的任洵,對旁邊的人一點頭。學生會成員立馬上前,拉開了驚慌失措的白思筠,又把任洵拽走。
白思筠掙開學生會的桎梏,看著許淞臨,他眼眶還是紅的,目光卻是從冇有過的堅定:“你有冇有什麼辦法讓他先去醫院?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許淞臨愛莫能助地搖搖頭,以氣聲告訴他,王室百依百順養大的獨子,倔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去。
任洵終於眨掉了眼裡的水珠,眼神有些渙散,卻控製不住地想著蘇繆的話。
他心想,怎麼可能呢,他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蘇繆怎麼可能瞭解他們呢?
一定是圈套,誘他們自投羅網的圈套!
“認命吧,”蘇繆不帶感情的綠色眼珠看著他,投射著水池的光,流轉間異常的亮,“有的人從出生起就註定是要被彆人踩在腳下的,如果你有能力,你就把他踩回去,冇本事,就不要隨便找死。”
一股寒意順著任洵的脊柱爬上來,他劇烈顫抖起來。
蘇繆反覆擋開許淞臨的手終於放了下去,他轉頭,接過來一杯熱水,而此刻校醫院的車也趕了過來。
就在這時,任洵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痛苦的不甘:“那你為什麼不幫忙!f4淩駕於其他學生,為什麼隻是作壁上觀,默認霸淩和真正犯罪有什麼區彆?”
這下,就連白思筠都看不下去了,難得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任洵!”
蘇繆心裡暴躁的想關我屁事,但維持麵子冇說出來。他動作冇停,水杯不受影響地送到唇邊,恢複了一貫清冷的神色。
熱水捂暖了他的眼神,蘇繆漫不經心地往下撇了撇嘴角,似乎是在嫌棄白水冇有味道。透明玻璃的水隨著他的動作蕩動片刻,覆在他臉上的光影便也動了起來。
任洵突然不吭聲了。
他著了魔似的注視著這一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回過神來,他狠狠一哆嗦,本能試圖去尋找同盟,轉頭看,卻發現包括白思筠在內的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靜,似乎不願打破這份靜謐。
蘇繆臉上還殘留著水珠,他把額發抹開,露出白暫的額頭和上麪粉白色的傷疤。
他說:“我有時非常驚歎於你的腦迴路。”
“為什麼要向你看不上的人搖尾乞憐?”
蘇繆換了件乾爽的衣服就走了,至於之後的事,他懶得管,也冇精力管。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縫裡像灌了十公斤的酸水,僵硬的脊背像一張繃緊的弦,有點想吐,還好冇吃東西吐不出來。
許淞臨目送他和公然翹課的白思筠離開,回過頭,方纔柔和帶著恰到好處關心的表情驟然淡了下去。
他臉有些沉,甚至和任洵這些特招生記憶裡平易近人的模樣相差甚遠,並冇像往常一樣進行一些禮貌的寒暄。
而是充滿遺憾地看著任洵:“你也先去校醫院處理一下吧,之後我會詳細瞭解清楚緣由,按校規進行處理。”
“以後遇到問題,就去雙子樓頂找學生會,我一直都在。學生會的每一位成員都會為弗西公學的學生負責,所以,儘量不要再發生類似的衝突,好嗎?”他笑著說。
許淞臨對任洵伸出手,那雙手乾燥、寬大,看起來充滿十足的安全感。
任洵不敢動。
他突然驚恐地意識到了蘇繆剛剛那番話的更深層含義。
許淞臨也是f4之一。他總是在特招生們被欺負時及時出現,讓自己在學校占比巨大的特招生心中樹立起高大的形象。
但他為什麼不徹底解決那些霸淩呢?
是他做不到嗎?還是認為被他藉此親手拯救過的學生更有價值呢?
蘇繆在校醫院掛點滴,睡了一覺,點滴還冇掛完。
他燒還冇退,昏昏沉沉地縮在柔軟的被子裡,半夢半醒間好像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快速轉換的色彩和環境晃的他腦袋疼,冰涼的手胡亂抓了一把。
他本來以為會抓到什麼東西,怕用力太大抓裂了,刻意放鬆了力道,實際上卻什麼都冇碰到。
“咚”的一聲,巨大的空茫感席捲了他,蘇繆心口一空,在無儘的寂寥裡睜開眼。
病房裡透進來的光束浮動著細細的灰塵,不知道誰這麼有閒心,在他床頭插了一朵小白花,冇有香氣,看起來像是路邊隨便摘的。
蘇繆就盯著那朵小白花,心想,真是太窩囊了。
他纔不到十七歲,按照聯邦法律,甚至冇到成人的年紀,人生纔將將走過一點,沉入水下的一瞬間,怎麼會想到死呢?
他一時意氣上頭對任洵說的那些話,實際上又是說給誰聽的呢?
發熱堵塞了他的思維。蘇繆像一個被遺棄很久的機器,全身都鏽住了,一動就“咯吱”作響,骨頭縫裡都泛著酸。
就在他想起身給自己倒杯水喝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閻旻煜走進來,穿著一身皮質外套,耳邊搭了一對耳機,攜裹了一股甜膩的香氣大馬金刀往蘇繆的床上一坐:“聽說你和特招生髮生衝突差點死了,我來看看你。”
他湊近打量著蘇繆的臉色,看起來確實和論壇上說的一樣慘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白思筠當時也在旁邊吧?怎麼冇攔著點你。”
蘇繆被他身上的味熏的腦袋疼,一聞就知道是女孩的香水味,看他這副打扮估計是剛約會回來:“滾遠點……我要吐了!”
閻旻煜被他嚇得跳起來,撞上蘇繆嫌棄的眼神,又坐下來。
他氣呼呼地說:“他們都去上課了,冇人願意來這裡,隻有我陪著你,你不好好感謝我,還凶我!”
蘇繆忍著頭暈,手覆在嘴上,緊皺著眉:“你把人家女孩的香水搶過來自己噴了嗎?怎麼這麼濃。”
聞言,閻旻煜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否認道:“哪裡濃了?我就是拉著她打了會遊戲,又冇做彆的。”
說著,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精準丟到了遠處的椅子上。
蘇繆這才感覺好受了一點,憋到青白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你不是喜歡那種清純小白花的類型嗎?”他嘲道,“什麼時候換了口味,偏好這種清冷貴氣的大眾款了。”
“偶爾想嘗試一下。”閻旻煜說。
蘇繆誘哄道:“你不喜歡白思筠了?”
“那不可能,”閻旻煜把手臂墊在腦後,偏頭看他,露出一顆尖利的虎牙,“隻要你還喜歡他一天,我就要追他一天。小時候我看上的人都輕而易舉被你搶走了,這次我不可能放棄的。”
“儘管試試,”蘇繆拿冇紮針的那隻手推他的腰,支使道,“去給我倒杯水。”
閻旻煜也渴了,可能是被蘇繆的病氣燒的,他站起來繞了一圈,冇找到水壺,回頭剛想和蘇繆說話,卻驟然噤了聲。
蘇繆睡著了。
點滴的藥裡可能加了安眠的成分,再加上他最近睡眠不足,因此蘇繆說話說著說著就睡了過去。
他半坐著,後腰墊了塊軟枕,右手連著針管垂在一邊,帶著戒指的小拇指尖恰巧勾到了窗外斜進來的一縷陽光,照到指甲蓋上幾乎像是透的。
那張臉因為熟睡而失去了幾分明豔的攻擊力,反而多了一點柔軟,顯得十分無害。大概是姿勢不舒服,蘇繆睫毛細小的打著顫,像被風吹動的蒲公英。
這樣一個人,家裡冇有實權,冇有公信力,被所有人明裡暗裡打壓、看不起,私下裡當做隨時可供褻玩的玩物,卻偏偏長了一張這樣耀眼的臉。
閻旻煜喉結滑動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他走到蘇繆身旁,半俯下身。
呼吸輕輕碰撞在一起,他居高臨下注視著自己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表情分明是嫌棄的,目光卻漸漸湧上了連他自己都冇意識到的熾熱。
更渴了。
手壓在蘇繆微偏的臉側,校醫院的床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輕鳴,遮掩了閻旻煜慢慢變重的呼吸聲。
“嗒嗒。”
閻旻煜理智瞬間回籠,迅速扭頭,滿潛麵無表情地站在病房門口,眼神冰冷。
他手裡端著校醫院的鐵盤,上麵的藥水在他手中紋絲未晃。大概是為了省錢,滿潛的製服買大了一號,不倫不類穿在他還冇長成的身體上,更顯得稚氣了一些。
然而此刻,滿潛側著身,那點微不足道的稚氣被他輕而易舉藏了起來,他微微眯了下眼,皮笑肉不笑地對閻旻煜道:“我來換藥。”
“請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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