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而明亮的人生 009

    我逆著人流，拐進了一條煙火氣繚繞的舊街。

儘頭那家小麵館，比記憶裡還要破紅漆招牌褪成粉白，門簾油膩得能照出人影。

傅景深就在簾子後。

他係著洗得發白的圍裙，頭發潦草地紮成低馬尾，額角碎發被蒸汽打濕，貼在浮腫的臉上。

曾經一身高定的“林總”，如今正用長筷攪動翻滾的麵鍋，手背濺滿油星。

我在最角落坐下。

他端麵出來時，腳步頓住，瓷碗“磕”一聲磕在桌沿，湯汁灑了她一手。

燙得通紅，她卻像感覺不到，隻死死盯著我。

“文婉琳……”

“一碗牛肉麵，多放蔥。”

我截斷她，聲音平得像在念外賣單。

他喉頭滾動，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鑽進後廚。

再出來，把那碗麵重重推到我麵前，自己隔著張舊桌子坐下，手指不停摳著圍裙上的油漬。

“你是特地來看我笑話？”

我挑起一筷子麵，沒吃，又放下。

他忽然笑了，笑紋擠在眼角，比哭還難看。

“我懂了。你成功了。風光無限，所以回來炫耀”

聲音越拔越高，鄰桌的快遞小哥都忍不住回頭。

我抽出一張百元紙幣，壓在碗底。

“麵錢，我請。”

她猛地攥住我手腕，指甲掐進麵板。

“文婉琳！你有沒有，哪怕一秒後悔過？”

我垂眸，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

“有。”

他眼裡亮起一簇瀕死的火星。

“我最後悔的，是在我的人生中遇見了你。”

他整個人像被抽了骨，跌坐回塑料椅，背脊彎成一隻空麻袋。

我起身，掀開門簾，陽光劈頭蓋臉地湧進來。

街角，江易凱的庫裡南打著雙閃。

我拉開車門，冷氣混著柑橘香撲麵而來。

“老公，回家給你煮甜湯，加雙倍桂花。”

我靠進他懷裡，車窗外的陽光像一條柔軟的毯子，把她和整個新世界一起裹住。

身後那條舊街、那碗麵、那個人，統統沉入塵埃。

前方，是我們滾燙而明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