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服扳手的雙麪人生 譚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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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欣的家
束縛解除的瞬間,包包如同掙脫了所有桎梏的金色閃電,裹挾著巨大的衝力猛撲上來!
譚欣被撞得一個趔趄,卻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接住了這隻因狂喜而渾身顫抖的大狗。
他用力揉搓著包包毛茸茸的大腦袋和溫熱的脖頸,臉頰深深埋進它散發著陽光味道的厚實皮毛裡,感受著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和蓬勃的生命力。
“好了好了,回來了!這麼想我啊?嗯?是不是特彆特彆想?”
他的聲音帶著濃烈的笑意,有點哄勸的意味,又充滿了大男孩與夥伴重逢的爽朗開心。
那份在鏡頭前遊刃有餘的雌雄莫辨特質,在純粹的情感洪流中,自然地流瀉出一絲不自覺的親昵軟糯,彷彿陽光下的蜜糖。
包包則以更狂熱的行動迴應著,濕熱的舌頭如同密集的春雨,急切地舔舐著譚欣的臉頰、耳廓、頸側,喉嚨裡溢位滿足又帶著委屈的“嗚嗚”聲,整個身體拚命往他懷裡拱,巨大的尾巴持續高速搖擺,彷彿要將積蓄了數日的思念與快樂全部傾瀉而出。
父親佇立在客廳與陽台的交界處,沉默地看著陽光下兒子與狗毫無形象地滾作一團,聽著兒子那明顯軟化、帶著親昵腔調的言語,眉頭鎖得比之前更深,如同刀刻的溝壑。嘴角向下撇成一個嚴厲的弧度,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得幾乎砸落地麵的歎息。
他猛地轉身走回客廳,抄起茶幾上的報紙,“嘩啦”一聲抖開,翻頁的力道又急又重,紙張脆響,帶著無處宣泄的煩悶。
母親站在譚欣身後幾步遠,看著陽光下那緊緊相擁、笑鬨聲不斷的一人一狗,臉上是無奈又縱容的淺笑,輕聲嗔怪:
“欣伢子,輕點抱!包包勁兒大著呢!它這幾天可想你了,早上遛彎都心不在焉,老往你來的路口瞅!你爸今天特意六點就牽它下去了,這纔剛回來冇多久。”
語氣裡滿是心疼,也巧妙地替老伴的早起做了註解。
陽台上的陽光暖融融的,透過高樓的縫隙灑落。
譚欣半蹲著,雙臂緊緊環抱著懷中這團失而複得的溫暖,感受著那毫無保留的愛意與依賴,臉上是純粹得近乎透明的笑容。這份簡單而熾熱的快樂,短暫地構築了一個溫暖的結界,隔絕了身後那道沉鬱目光帶來的壓力,也彷彿連接上了那個被父親以“欣”為名寄予過厚重期望的、模糊而遙遠的。
在主人持續的安撫下,包包狂喜的激動漸漸平息,轉化為滿足的依偎。
它巨大的腦袋枕在譚欣的膝蓋上,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尾巴偶爾還在地麵上愉悅地掃動一下。
“好啦好啦,知道你想我啦。”
譚欣笑著,最後用力揉了揉包包的耳根,站起身。
包包立刻跟著站起,尾巴輕搖,亦步亦趨地緊貼著他的腿側,像個忠誠的影子。
譚欣帶著包包回到客廳。
母親已經端來一杯溫水放在茶幾上:
“欣伢子,喝口水潤潤。包包在這兒這幾天,你爸可上心了,天天雷打不動六點下去遛它。”
她試圖在父子之間架起溝通的橋梁,目光小心地遊移。
“嗯,謝謝媽。”
譚欣接過水杯,溫潤的水流滑過喉嚨。
他看向沙發,父親的臉龐被高高舉起的報紙徹底遮擋,隻露出花白刺眼的鬢角。
“爸,這幾天辛苦你和媽照顧包包了。”
他的語氣帶著真誠的謝意。
報紙後麵傳來一聲沉悶含混的“唔”,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主要是你爸。”
母親連忙接過話頭,帶著安撫的笑意:
“包包跟他親,也聽他的話。就是…”
她頓了一下,看向譚欣:
“欣伢子,你那邊社區通知的消殺,該結束了吧?那藥味兒可不能給包包聞久了,傷身體。”
這正是將包包臨時送來的原因——譚欣租住的老舊社區接到通知,要進行一次全樓統一的滅鼠滅蟑螂藥物噴灑和滯留消殺,要求住戶緊閉門窗,強烈建議將寵物暫時帶離至少48小時,避免直接接觸或舔舐藥劑殘留。出於對包包安全的絕對考慮和消殺後可能的刺激性氣味,譚欣纔將它送到父母家暫避。
“昨天下午就通知結束了,門窗大開通風了一整晚,現在冇什麼味兒了。”
譚欣點點頭,放下水杯,手指自然而然地陷入包包溫暖厚實的背毛中,感受著那令人安心的觸感:
“所以今天趕緊來接它。這幾天真的麻煩你們了。”
他特意加重了後半句,目光投向那堵報紙牆。
報紙被猛地向下拉低,露出父親那雙銳利、沉鬱、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他緊緊盯著譚欣,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帶著壓抑已久的質詢:
“麻煩?比起你那個‘工作’,這點麻煩算得了什麼?”
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母親臉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擔憂地看向兒子。
包包敏銳地捕捉到氣氛的劇變,不安地低嗚一聲,將身體更緊地貼在譚欣的腿邊,彷彿要為他築起一道屏障。
譚欣臉上的柔和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他迎向父親的目光,聲音竭力維持著平靜,但繃緊的聲線已泄露了情緒:
“爸,我說過很多次了,直播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事業。我有分寸,不會擾鄰,更不會…”
“分寸?!”
父親厲聲打斷,手中的報紙被“啪”地一聲狠狠拍在茶幾上,力道之大讓水杯都震了一下。
他霍然站起,積壓的怒火噴薄而出:
“你的分寸就是每天熬到三更半夜?!就是對著鏡頭不男不女地唱唱跳跳?!就是取個什麼‘蚜蟲醬’這種上不了檯麵的名字?!”
他的目光如刮骨鋼刀,狠狠剮過譚欣腦後紮起的馬尾和那張在盛怒下更顯清秀白皙的臉:
“譚欣!我跟你媽當初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像‘海欣輪’一樣,堂堂正正,有擔當,闖出自己的一片天!不是讓你…讓你搞這些歪門邪道!丟人現眼!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一點譚家子弟的樣子!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棱的石頭,狠狠砸在譚欣心上。
他猛地挺直背脊,彷彿要對抗無形的重壓,垂在身側的手指死死蜷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重逢的暖意被徹底碾碎,熟悉的冰冷和尖銳的痛楚席捲全身。
他看著父親因憤怒而漲紅扭曲的臉,看著那雙眼睛裡毫不掩飾的、沉甸甸的失望與鄙夷,胸腔裡翻湧著滾燙的委屈、憤怒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無力感。
他想嘶吼,想告訴父親他憑藉自己的雙手贏得了百萬人的喜愛和遠超同齡人的收入。
想解釋鏡頭前的一切都是精心打磨的表演藝術和生存之道。
想訴說“蚜蟲醬”這個名字凝聚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的汗水與心血…
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如同燒紅的烙鐵,最終隻化作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喘息和眼底迅速積聚、又被強行逼退的水霧。
他不能示弱,尤其不能在父親麵前。
“老譚!少說兩句!”
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驚惶,猛地衝到父子中間,張開雙臂護住兒子,對著丈夫:
“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發什麼邪火!欣伢子他…他有他自己的路!現在的年輕人,隻要不偷不搶,憑本事吃飯,有什麼錯?!”
“路?這叫路?!”
父親指著譚欣,手指因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
“這叫不務正業!這叫自甘墮落!你看看他的頭髮!看看他說話那股黏黏糊糊的勁兒!還有那名字!‘醬’?聽著就噁心!好好的名字不用!譚家的臉都…”
“夠了!”
譚欣猛地出聲。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了父親的咆哮。
他眼眶通紅,眼底的水汽被一種異常銳利、近乎冰冷的決絕取代,直直地刺向父親,一字一句,清晰而冷硬:
“我叫譚欣。我的直播id是蚜蟲醬。這是我的選擇,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靠它立足,也靠它證明我的價值。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應該’活成什麼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裡翻湧的哽咽:
“媽,爸,我先帶包包回去了。不打擾你們。”
說完,他不再看父親瞬間鐵青、因震驚和暴怒而扭曲的臉龐,也不再看母親淚眼婆娑、焦急萬分的表情,決然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如標槍,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僵硬和逃離般的倉促。
包包立刻機靈地跟上,寸步不離,用身體緊緊挨著他的腿,彷彿無聲的支援。
“欣伢子!”
母親追到玄關,聲音破碎,帶著哭喊:
“飯…飯都準備好了…”
“媽,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譚欣冇有回頭,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他迅速彎腰,動作利落地將牽引繩釦在包包項圈的金屬環上,“哢噠”一聲輕響,清脆又決絕。
包包似乎完全理解了主人的情緒,異常安靜地靠在他腿邊,仰起頭,用濕漉漉、帶著暖意的鼻子,小心翼翼地輕輕蹭了蹭他緊握成拳的手背。
電梯門無聲滑開。
他牽著包包走進去,冇有一絲猶豫。
冰冷的金屬門在身後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母親含淚的視線和門內那令人窒息的、充滿了憤怒與失望的凝固空氣。
轎廂下行,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他和包包。
譚欣背靠著冰涼的轎廂壁,仰起頭,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胸腔裡翻江倒海的酸楚與刺痛強行壓回深處。再睜開眼時,眼底的脆弱已被一片深沉的疲憊和冷冽的沉靜覆蓋。
他低下頭,看著腳邊仰頭望著自己、滿眼都是純粹擔憂與依賴的金毛犬,緩緩蹲下身,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它溫暖厚實的脖頸。他將臉深深埋進那帶著陽光和家的熟悉氣味的皮毛裡,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
“包包…還是你好。我們…回家。”
包包溫順地任由他抱著,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充滿安慰意味的“嗚嗚”聲,伸出舌頭,溫柔地舔了舔他冰涼的耳廓。
電梯抵達地庫,門開了。
譚欣牽著包包,走向那輛安靜的白色帕薩特。
上午十點多的陽光斜斜地從車庫入口投射進來,在地麵拉出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他打開後車門,包包敏捷而安靜地跳了上去。他坐進駕駛座,繫好安全帶。
引擎啟動的低鳴在地庫迴盪。車子平穩地駛出昏暗,重新彙入羊城上午喧囂的車流。
車窗隔絕了外界的嘈雜,車內卻並非沉寂。
包包安靜地趴在後座,冇有像往常那樣好奇張望,隻是偶爾擡起毛茸茸的腦袋,極其輕柔地頂一下駕駛座的椅背,發出幾不可聞的、安慰般的輕哼,彷彿在用它的方式無聲地守護著情緒低潮的主人。
譚欣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前方不斷延伸的道路,側臉的線條在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緊繃。
直到車子拐進熟悉的被歲月侵蝕的狹窄街巷,最終穩穩地駛入那個老舊小區逼仄的停車位,他才緩緩鬆開緊握的手指,指節處一片用力過度的蒼白。
“到家了,包包。”
他的聲音帶著長途駕駛後的沙啞,以及情緒風暴席捲過後的空茫與疲憊。
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再繞到後座打開車門。
包包立刻敏捷地跳下車,冇有像以往回家那樣興奮地四處嗅聞標記,而是安靜地站在譚欣腳邊,仰起頭,棕色的大眼睛專注地凝視著他,尾巴小幅度地、帶著謹慎的關切輕輕搖動,彷彿在無聲地問:
“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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