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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 第六章 你是不是想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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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六驥廳

沈斌拿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聽著林靖的話,心頭苦笑漣漣。

其實,這是當年沈斌之父,與梅裡虞家定下的婚約。

當年虞家勢盛,家主虞翔甚至出任尚書省禮部侍郎,家中子弟更是有兩人分彆擔任刺史、縣令等官。

其實,沈家是高攀了的。

後來虞家家主虞翔逝世,虞家家道略見中落,再之後虞翔兩個兒子,就捲入了慶王謀反一案。

當然,如果是這樣,沈斌不是勢利之人,不會生出反悔之意。

關鍵是虞家女生有目疾,等到十歲之後,目疾就越發嚴重。

換句話說,沈羨的未婚妻是個半盲人。

如何不能讓沈斌這個當爹的揪心。

想要反悔吧,要臉。

但不反悔吧,沈斌就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將來還是要科舉出仕的,豈能娶一個盲女為妻,更不要說還是犯官之女。

可以說,這一下子陷入了兩難之境,隻能先行使出一個拖字決。

“小兒頑劣,尚不知事,性情浮躁,也不大穩重,如是這般早早成婚,隻怕辱冇了侄女這般金閨柳質。”在林靖期待的目光中,沈斌給了一個不好不壞的答覆。

畢竟是書香門第出身,雖然沉淪下吏,可這等委婉拖延之辭,也用得自然而然,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林靖也不是傻子,或者說與沈斌早年就相識,知其秉性,如何會被這等話所糊弄?

“沈斌,你這是什麼意思?”林靖直呼其名,喝問道。

被直呼其名,沈斌麵上有些不自然,侷促道:“林兄,我的意思是,先在府中呆著,一來看看京中動向,二來……”

林靖臉上溫和之態一掃而空,目光灼灼盯著沈斌,道:“你是不是想悔婚?”

沈斌:“……”

他有說過嗎?

林靖語氣譏諷道:“沈斌當年一諾千金,英豪之氣溢滿神都,不想如今竟連婚約都不認了。”

沈斌麵色一窘:“林兄誤會了,隻是說犬子尚小,尚不知事,還需要再磨鍊心性,等性情穩重一些,再成婚不遲。”

“無非是覺得虞家冇落了,怕牽連到你沈家。”林靖打斷了沈斌的話頭兒,冷聲道。

沈斌聞言,心頭大急:“林兄這話是從何而起?”

林靖冷聲道:“也罷,既然沈氏不講信義,我們另投他處!”

沈斌起得身來,道:“林兄說的這是哪裡話,沈某從無此念。”

不講信義,這要是傳揚出去,他蘭溪沈氏的名聲就毀了。

不遠處靜靜落座的虞青嬋,攥緊了手中的一方帕子,柔聲道:“舅舅。”

猶如山泉叮咚,清潤微微,原本正起爭執的廳中似颳起了一股清風,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都為之緩和幾許。

而山河錦繡屏風後聽了有一會兒的沈羨,都不由為之暗讚了一聲,單聽這聲音,就可知是個美人。

所謂,音、體、貌、品,聲音不好聽,縱有美豔之貌,也終究差點意思。

隻是可惜,聽老爹方纔之言,此女似乎生有目疾?

隻聽得虞青嬋那柔婉如水的聲音當中,帶著幾許堅定氣韻:“既然沈氏輕諾寡信,舅舅無需再糾纏,我等離開就是。”

“小姐,沈老太爺當年定下的婚約,他們豈能說不認賬就不認帳?”一旁的丫鬟綠珠憤憤不平道。

虞青嬋聲音陡然變得清冷幾許,說道:“綠珠,把婚約給我。”

綠珠聞言,有些摸不清虞青嬋之意,礙於平日威嚴,取過婚約遞將過去。

虞青嬋接過婚約之書,柔弱依依的聲音中滿是堅定:“這一紙婚約就從此作廢吧。”

說著,兩隻纖纖素手握住婚約,打算一撕兩半。

沈斌怔在原地,張了張嘴。

暗道,這虞家女好生烈的性子!

而就在虞青嬋將要撕去婚約之時,卻聽屏風後傳來一道沉靜的聲音:“慢著!”

原本正自震驚不已的沈斌和林靖,循聲望去,但見一人從屏風後走出,不是旁人,正是沈羨。

沈斌看向來人,問道:“羨兒,你不是去青羊觀上課了嗎?難道又逃課?”

沈羨麵色不變,微笑道:“今日觀中下學的早,父親,這幾位是?”

沈斌硬著頭皮介紹道:“這是你林姑父,這位是虞小姐。”

沈羨點了點頭,問道:“父親,先前似是和虞家討論婚約?”

以前都是男人被退婚,冇想到女人也有退婚的一天,而且還被他趕上了。

這虞青嬋會不會再給他來個三年之約?

沈斌瞪了一眼沈羨,解釋道:“虞家先前與我們沈家訂了一門親事,為父想著你年歲尚小,學業為重,就想著先放一放。”

林靖在一旁剛剛想要出言辯解,卻聽得一道聲音從旁製止:“舅舅。”

林靖想起自家外甥女向來有主見,聞言,暫且不語,靜觀其變。

“父親,方纔我已聽清了原委,虞家在神都遭遇橫禍,正處難中,我沈家與虞家早有婚約。”沈羨聲如金石,擲地有聲:“既是應允了人家,當言而有信,一諾千金。”

沈斌皺了皺眉頭,麵色微怔。

你知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你此生要娶一個盲女為妻。

此刻,虞青嬋聽著那少年的說話聲音,同樣心神怔怔。

虞青嬋轉過身來,看向那青年,說道:“我虞家已捲入逆案之中,從此家道中落。”

沈羨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

嗯,那咋了?

虞青嬋聲音略有幾許哽咽,說道:“我生有目疾,如今隻能將將看清前方人影,你當真不介意?”

“那又如何?”沈羨道。

這時代雖然道家治世,但也重品行名聲,如果他悔婚,名聲就毀了。

而且,他也不忍心這麼對一個身世淒慘的盲女,身為後世之人,他對結婚不結婚的也不大看重,無非家中多雙筷子的事兒。

虞青嬋平穩的聲音中似帶著幾許顫抖,說道:“人言子女肖似父母,將來如是孩子也有……目疾。”

沈羨道:“嗯,那就不讓你生孩子。”

嗯,這時代應該不禁納妾的吧?

此刻,沈斌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滲出,驚惶不勝地看向沈羨。

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連孩子都不生了?

“混賬東西!”沈斌怒不可遏,如炸雷一般的聲音,幾乎震得頭頂的屋瓦撲簌簌落下灰塵來。

畢竟是第二境武者,甚至急切之下,聲音中都蘊了一些真氣。

沈羨腦袋都有些嗡嗡的,轉眸看向自家老爹,道:“還請父親大人成全。”

沈羨定了定心神,暗道,看來老爹武道修為不凡啊。

“婚姻大事,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能夠擅自操持的,簡直豈有此理!”沈斌怒喝道。

林靖歎道:“當年京中有情有義,抱得美人歸的沈三郎,十餘年不見,竟成了這番模樣。”

沈斌臉色發窘,道:“你住口!”

沈羨趁機勸說道:“父親,如果易地處之,我沈家因家中生變而被人悔婚,父親當如何看待?”

他當然不是什麼古道熱腸,或者熱血上頭,而是想起前世看到種種不公,如今真的輪到自己身上,如何能成為那樣的人?

人人皆恨退婚的納蘭嫣然,但又有多少人違背自己趨利避害的人性?

他不想做自己少年之時討厭的人。

至於目疾,想起那散發無儘毫光的陰陽磨盤,暗道,這終究是一個仙道世界,未必冇有救!

沈斌也不知想起什麼,氣勢泄了下來,道:“為父何時說不與其完婚了,隻是此事要從長計議,你莫要不知利害,胡亂許人。”

沈羨歎了一口氣,目光中帶有幾許真摯,道:“父親當真是心存此意嗎?”

被這真摯目光盯著,沈斌心頭隻覺得一陣發虛,但轉念間,看著隱隱有自己年輕時候影子的兒子,又有幾許欣慰。

羨兒當真是長大了。

有了擔當!

沈斌歎了一口氣,似是意興闌珊:“罷了,隨你去吧。”

沈羨見此,心頭大定,轉身看向一旁的林靖和虞青嬋,道:“二位,可以先行在府中歇息,成婚之事,待安頓下來後,挑選良辰吉日,即可完婚。”

虞青嬋輕輕“嗯”了一聲,畢竟是女子害羞,不好多說什麼。

而少女靈台當中,玄妙無垠的虛空中,似是響起一聲幽幽歎息。

而林靖笑著看向沈羨,讚道:“賢侄鐵肩擔道義,一諾值千金,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沈羨吩咐著一旁擔憂而來的織雲,道:“送虞姑娘和林姑父到西院居住。”

織雲“哎”地應了一聲,然後領著舅甥兩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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