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小神童 第36章 兄弟二人不同的命運軌跡
張氏和王氏早已翹首以盼。
見到蘇明理從騾車上下來,她們連忙迎了上去,噓寒問暖。
家中早已為他準備好了趕考所需的一切。
一身漿洗得乾乾淨淨的青布長衫,幾支新備好的狼毫筆,一塊上好的徽墨,還有幾刀周夫子特意送來的上好宣紙。
蘇明德也從田裡趕了回來,黝黑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他將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幾十文錢,硬塞給了蘇明理,讓小弟路上買些吃食,莫要虧待了自己。
“小弟,到了考場,莫要緊張,就像平日裡在周夫子和陳教習那裡讀書一樣,儘力就好。”
蘇明德拍著弟弟的肩膀,言語樸實卻充滿了力量。
張氏則拉著蘇明理的手,眼圈又紅了:“明理啊,娘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這次去考試,吃好睡好,莫要累著自己。”
“考不考得上,都沒關係,隻要你儘力了,娘就心滿意足了。”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那眼神中的期盼,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蘇明理心中感動,一一向家人道謝,並讓他們放心。
隻有蘇明誌,依舊躲在自己的小屋裡,沒有出來。
蘇明理在家中與父母兄嫂輕聲交談,商議著明日一早啟程返回縣城的安排。
門板那頭,蘇明誌的小屋裡一片死寂。
然而,當蘇明理不經意間瞥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時,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門板的縫隙處。
有一道陰沉而怨毒的目光一閃而逝。
蘇明理沒有在意。
他知道,有些人,永遠活在自己的陰暗世界裡,不值得他浪費半分心神。
他將所有的行裝都整理妥當,與家人依依惜彆,約定了明日一早出發的時間後,便早早地睡下了。
他需要養足精神,去迎接他人生的第一次真正大考。
窗外,月明星稀,蛙聲陣陣。
一個寧靜的夜晚,卻也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雨。
蘇明理知道,明日的清河縣縣試考場,便是他人生中第一道真正需要邁過的門檻。
而對於蘇明誌而言。
這場縣試,恐怕更是他科舉之路的最後一次機會。
是決定他未來是繼續讀書,還是回家種地的“生死之戰”!
他們兄弟二人,一個是被全家寄予厚望,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個則是日薄西山,被逼到懸崖邊上的舊希望。
這場看似尋常的縣試,對蘇家這兩個“讀書人”而言。
都承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也預示著他們各自命運軌跡可能發生的天壤之彆的轉變。
蘇明理對此心知肚明,但他並未因此而讓自己背負上額外的心理包袱,更沒有絲毫的沾沾自喜。
他要做的,隻是全力以赴。
考出自己應有的水平。
為自己,也為這個家,爭取一個更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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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還未完全亮透,雄雞的第一聲啼鳴剛剛劃破鄉村的寧靜,蘇家的小院裡便已亮起了微弱的燈火。
張氏和王氏起得比往日更早,輕手輕腳地在灶間忙碌著,為即將遠赴考場的兩個孩子準備著最後的熱食和乾糧。
蘇明理也準時起身,仔仔細細地穿上那身母親和嫂子為他新做的青布長衫,將筆墨紙硯等考具一一清點,妥善地放入書袋之中。
他的動作從容不迫,但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與對這場人生初考的鄭重。
他深知,這不僅僅是一場考試,更是他改變自身和家庭命運的第一個重要關口。
因此,蘇明理的心中自然也有一份與年齡不符的清醒和壓力。
不多時,陳教習府上派來接蘇明理的騾車便已等在了村口。
趕車的小廝依舊是上次那個。
他見到蘇明理,態度比上次又恭敬了幾分,估摸著是聽聞了蘇明理在縣學中的一些“神童”事跡。
蘇家全家人都將蘇明理送到了村口。
離彆之際,張氏又忍不住拉著蘇明理的手,哽咽著叮囑了半晌。
無非是要他吃好睡好,莫要緊張,儘力便好。
蘇大山則重重地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殷切的期盼和信任。
蘇明德和王氏也圍在一旁,說著一些鼓勵和保重的話語。
蘇明理一一向家人告彆,聲音沉穩,眼神堅定。
就在蘇明理準備上車之際。
一個略顯佝僂的身影,也背著一個簡陋的書袋,默默地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正是蘇明誌。
他今日也換上了一件漿洗得還算乾淨的舊衣裳,隻是臉色依舊陰沉,眼神中帶著幾分不情不願和難以掩飾的怨毒。
蘇大山看到他,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但終究還是開口道:“明誌,你也來了。”
“路上……路上和你明理弟好生照應。”
這話他說得也有些底氣不足,他知道這兩個孩子早已心存芥蒂。
蘇明誌低著頭,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走到騾車旁,腳步頓了頓,沒有像往日裡使喚家人那般頤指氣使,也沒有立刻就想當然地往車上爬。
蘇明誌不自然地停在那裡,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已經得到小廝恭敬對待的蘇明理,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和暗藏的倔強看向了張氏。
似乎在等待著一個“許可”或“安排”。
趕車的小廝見狀,自然明白這多出來的一人並非陳教習吩咐要接的物件。
他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停下了準備放下腳凳的動作,目光詢問地看向蘇明理。
張氏見蘇明誌站在車旁不言語,又看到小廝為難的樣子,心中一緊。
她知道這騾車是專門來接明理的,明誌這般……確實有些不合規矩。
但她想到明誌畢竟也是要去參加縣試,又是自家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
若是在這村口就被攔在車下,日後在村裡還如何做人?
張氏心中不忍,連忙拉了拉蘇明理的衣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明理……你看……你明誌哥他……”
蘇明理心中瞭然。
母親這是心軟了,也怕在村人麵前丟了蘇家的臉麵。
蘇明理轉過頭,看了一眼低著頭,臉頰卻微微有些漲紅的蘇明誌,心中並無太多波瀾。
對於蘇明誌,他早已不抱任何期望。
但也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與他計較,更不想讓母親為難。
他對著張氏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安心。
然後,蘇明理才轉向那麵露為難之色的小廝。
他臉上帶著一絲歉意,語氣溫和地說道:“這位小哥,實在抱歉,給您添麻煩了,這位是我的族兄蘇明誌,他也要前往縣城參加此次縣試。”
“不知……不知小哥可否行個方便,讓他與我同乘一車?若是不便,也無妨,我們再想彆的法子。”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客氣,姿態也放得很低,完全是以商量的口吻在詢問。
那小廝原本確實有些為難,畢竟陳教習隻吩咐他來接蘇明理一人。
這鄉下地方的騾車,多載一人,對牲口也是份額外的負擔。
若是回去被教習知曉自己擅作主張,說不定還會挨頓訓斥。
但一想到眼前這位蘇小相公,雖隻七歲年紀,卻已是整個清河縣學乃至縣城都赫赫有名的“蘇神童”。
不僅在課堂上語出驚人,折服無數同窗。
前些時日更以一首《詠雀》詩名動縣城,連自家老爺陳教習都對其讚不絕口,視為衣缽傳人。
平日裡更是時常單獨指點,關愛備至。
小廝在陳府當差,自然也聽多了關於這位蘇小相公的種種傳聞,知道他在老爺心中的分量非比尋常。
此刻若是因為這點小事,拂了這位“神童”的麵子,讓他心中不快。
將來萬一他在老爺麵前隨口提及,自己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更何況,這位蘇小相公言辭懇切,態度又如此謙和有禮,與那些仗著有些才名便目中無人的學子截然不同,也著實讓人心生好感。
權衡之下,小廝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連忙躬了躬身,臉上堆起笑容,語氣也變得恭敬起來:“蘇小相公說哪裡話,這並非什麼大事,教習雖然隻吩咐了接您一位,但這多載一位族兄,想來教習也不會怪罪。”
他頓了頓,帶著幾分機靈地說道:“蘇小相公小小年紀便知友愛族親,實乃我輩學習之楷模,小的這就安排,您和您的族兄,請上車便是!”
他這話既表明瞭自己是破例通融,又順帶拍了蘇明理一個不著痕跡的馬屁,將事情圓了過去。
蘇明理聞言,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謝小哥通融。”
張氏和蘇大山也連忙上前,對著那小廝連聲道謝。
心中對小兒子的“麵子”又高看了一眼。
蘇明誌站在一旁,聽著這一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知道自己能搭上這車,全憑蘇明理一句話,心中那份屈辱感如同針紮一般。
但他強忍著沒有發作,隻是在小廝“殷勤”招呼他上車時,搶先一步,動作僵硬地爬上了騾車。
他在車廂裡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將頭扭向窗外,用沉默來掩飾內心的窘迫與不甘。
蘇明理對此毫不在意,與父母兄嫂再次道彆後,也從容地登上了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