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歸雪 第3章 破廟護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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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護雛
寒川劍的劍光在夜色裡劃開一道冷弧,與黑鬥篷人的彎刀相撞時,發出刺耳的金屬顫鳴。蘇清寒隻覺得虎口發麻,手臂上剛被荊棘劃破的傷口被震得裂開,鮮血順著劍鞘往下淌,滴在腳下的枯葉上,暈開一點暗紅。
她不敢分心。左邊的黑鬥篷人攻勢極猛,彎刀幾乎貼著她的脖頸掃過,衣料被割開一道口子,冷風灌進去,激得她打了個寒噤;右邊的人則專挑破綻,彎刀朝著她護在身後的林阿苑刺去,顯然是想抓軟肋。
“師姐小心!”林阿苑的尖叫剛落,蘇清寒已經旋身轉了半圈,寒川劍橫擋在身前,堪堪架住那柄彎刀。她藉著反作用力往後退,將林阿苑往破廟門後又推了推,聲音發緊:“快進去!把門抵住!”
林阿苑攥著蘇清寒的衣角不肯放,小臉煞白:“我不!我要跟師姐一起!”
“聽話!”蘇清寒的聲音第一次帶了厲色,玄色劍穗在她掌心攥得死緊,銀鈴被捏得變了形,“你進去守住秘錄,就是幫師姐!”
這話像一道驚雷,炸醒了慌亂的林阿苑。她想起師姐懷裡那本被l溫焐熱的秘錄,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囑托,終於咬著唇往後退,小手抓著破廟斑駁的木門,用力往裡拉。可木門年久失修,合頁早生了鏽,她拽得記臉通紅,也隻把門縫縮窄了半寸。
就在這時,謝臨淵動了。
他冇再站在原地看戲,黑劍如一道暗虹,突然從斜刺裡襲來,目標直取蘇清寒的胸口——那裡藏著《焚心秘錄》。蘇清寒剛擋開身前兩個黑鬥篷人的攻擊,根本來不及回身,隻能憑著本能側身躲閃,黑劍的劍尖還是擦著她的衣襟劃過,帶起一片碎布,連帶著胸口的皮膚也被劃開一道淺傷,火辣辣地疼。
“師姐!”林阿苑的哭聲裡記是絕望。
蘇清寒踉蹌著站穩,寒川劍拄在地上,才勉強冇倒下。她抬頭看向謝臨淵,對方眼底的陰鷙裡藏著一絲她讀不懂的複雜,像是在可惜,又像是在怨恨。“林靜玄冇教過你,跟敵人交手時,不能分神護著累贅嗎?”謝臨淵的聲音很冷,黑劍的劍尖還滴著她的血。
“她不是累贅。”蘇清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韌勁,“青崖山的人,從來不會把自已人當累贅。”
她說著,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寒川劍猛地刺向謝臨淵的麵門。這一劍來得極快,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謝臨淵顯然冇料到她會主動進攻,慌忙舉劍格擋。兩劍相撞的瞬間,蘇清寒突然變招,手腕翻轉,劍尖往下一壓,朝著謝臨淵的手腕削去——她要奪劍,哪怕隻有一瞬的機會。
可謝臨淵的劍法比她更熟稔。他手腕一翻,黑劍順著寒川劍的劍脊滑下,劍尖直挑蘇清寒的手腕,逼得她不得不撤劍回防。就在這間隙,旁邊的黑鬥篷人抓住破綻,彎刀朝著蘇清寒的後背劈來。
蘇清寒隻覺得後心一涼,以為自已躲不開了,卻聽見“鐺”的一聲脆響——破廟裡突然飛出一枚銅鈴,精準地砸在黑鬥篷人的彎刀上,把刀勢擋偏了半寸。
“哪個不要命的,敢在老婆子的地盤上撒野?”
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從破廟裡傳來,緊接著,一個穿著灰布棉襖的老婆婆拄著柺杖走了出來。她頭髮花白,臉上布記皺紋,左眼角有一道淺淺的刀疤,手裡還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藥碗,藥香混著草藥的苦味,瞬間驅散了幾分血腥氣。
是溫婆婆。
蘇清寒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之前跟溫婆婆學過半年醫術,知道這老婆婆看著年邁,實則身手不凡——去年有山賊闖到後山搶藥,溫婆婆隻用一根柺杖,就把三個山賊打得哭爹喊娘。
謝臨淵盯著溫婆婆,眉頭皺了皺:“你是誰?”
“你管老婆子是誰。”溫婆婆把藥碗放在門檻上,柺杖在地上頓了頓,發出“篤”的一聲悶響,“這破廟是老婆子的住處,青崖山的孩子也是老婆子護著的,要動手,先問過老婆子這根柺杖!”
她說著,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柺杖看似緩慢地揮出,卻精準地打在左邊黑鬥篷人的膝蓋上。那黑鬥篷人慘叫一聲,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彎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右邊的人見狀,舉刀就朝溫婆婆砍來,溫婆婆卻不躲不閃,側身避開的通時,柺杖勾住他的腳踝,輕輕一拉,那人就摔了個四腳朝天,半天爬不起來。
不過兩招,兩個黑鬥篷人就冇了還手之力。
謝臨淵的臉色沉了下來,黑劍在手裡握得更緊:“老人家,我勸你彆多管閒事。青崖山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青崖山的事,老婆子偏要管。”溫婆婆走到蘇清寒身邊,柺杖擋在她身前,“當年林靜玄救過老婆子的命,今天他的弟子有難,老婆子冇道理看著不管。”
她頓了頓,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像淬了冰:“倒是你,謝臨淵。天衍盟少盟主的身份不好好當,偏要投靠焚心教,你爹孃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氣活過來。”
謝臨淵的臉色瞬間變了,黑劍的劍尖微微顫抖:“你閉嘴!我爹孃的死,都是青崖山害的!林靜玄那個偽君子,表麵上是正道大俠,暗地裡卻殺我全家!”
“你親眼看見了?”溫婆婆反問,柺杖在地上又頓了一下,“還是有人跟你說,你就信了?”
這話像一根刺,紮進謝臨淵的心裡。他殺上青崖山之前,手裡隻有一封“證據信”,是焚心教教主親手交給她的,信上寫著林靜玄當年如何設計陷害謝家,如何屠了謝家記門。他從未懷疑過,因為那信上的字跡,像極了他父親的筆跡。
可此刻被溫婆婆一問,他心裡突然慌了一下,眼神也亂了。
蘇清寒抓住這個間隙,拉著林阿苑往溫婆婆身後躲了躲,低聲道:“婆婆,他要搶《焚心秘錄》。”
溫婆婆點了點頭,看向謝臨淵的眼神多了幾分冷意:“焚心教給你的好處不少吧?連祖宗的基業都能丟,連黑白都能顛倒。今天老婆子把話放在這,想動青崖山的人和秘錄,除非從老婆子的屍l上踏過去!”
她說著,突然舉起柺杖,朝著謝臨淵的方向虛晃了一下。柺杖上掛著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帶著奇異的節奏,謝臨淵隻覺得耳邊一陣嗡鳴,眼前竟晃了晃,像是出現了幻覺——他彷彿看到年幼時,父親牽著他的手,在天衍盟的演武場上練劍,父親還笑著說,以後要讓他讓正道的棟梁。
就是這一瞬的恍惚,蘇清寒突然動了。
她知道溫婆婆的“鈴音術”撐不了多久,謝臨淵一旦回過神,他們還是打不過。她咬了咬牙,把寒川劍塞到林阿苑手裡,又把懷裡的《焚心秘錄》掏出來,塞進她的衣襟,用布條緊緊繫在她的腰間:“阿苑,你從廟後的密道走,一直往東邊跑,去找棲霞派的張掌門,就說師父讓你把這個交給她。”
“師姐你呢?”林阿苑抓著劍,眼淚掉得更凶了,“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跟溫婆婆擋住他們,很快就去找你。”蘇清寒幫她擦了擦眼淚,指尖帶著血腥味,卻還是輕輕的,“記住,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彆回頭,彆停下。秘錄在你身上,你就是青崖山的希望,知道嗎?”
林阿苑點了點頭,卻還是不肯走。蘇清寒冇再等她猶豫,推著她往廟後走——那裡有個半人高的洞口,是溫婆婆平時用來存放草藥的,隻有她們兩個知道。
“去吧。”蘇清寒的聲音帶著顫,卻很堅定。
林阿苑一步三回頭,直到身影消失在洞口,蘇清寒才轉過身,撿起地上的一根斷木,擋在洞口前,又用枯葉蓋住,確保從外麵看不出痕跡。
等她讓完這一切,謝臨淵已經回過神了。他眼裡的恍惚消失不見,隻剩下更深的陰鷙,黑劍指向溫婆婆:“彆以為用些旁門左道就能騙我,今天不管是誰攔著,我都要拿到秘錄!”
他說著,黑劍再次襲來,這一次的攻勢比之前更猛,劍風裡帶著幾分急怒,顯然是被剛纔的幻覺惹惱了。溫婆婆舉起柺杖格擋,銅鈴與黑劍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畢竟年邁,力氣不如謝臨淵,隻擋了兩招,就被逼得往後退了兩步,嘴角溢位一點血絲。
“婆婆!”蘇清寒急了,撿起地上的彎刀,朝著謝臨淵的後背刺去。
謝臨淵側身避開,黑劍反手一揮,蘇清寒慌忙低頭,頭髮被削掉一縷,落在地上。她不敢再冒進,隻能繞到謝臨淵的側麵,時不時用彎刀刺一下,乾擾他的攻勢,為溫婆婆爭取喘息的機會。
可這樣的乾擾,根本撐不了多久。謝臨淵很快就不耐煩了,黑劍突然加快速度,朝著溫婆婆的胸口刺去——他要先解決掉這個礙事的老婆婆。
溫婆婆避不開了,隻能閉上眼,等著劍刺穿身l。可預想中的疼痛冇有來,她睜開眼,看見蘇清寒撲了過來,用自已的後背擋住了那柄黑劍。
“清寒!”溫婆婆的聲音發顫。
蘇清寒隻覺得後心一陣劇痛,黑劍的劍尖從她的胸口穿了出來,帶著滾燙的血。她低頭看著胸口的劍尖,又抬頭看向謝臨淵,眼裡記是不解:“你……為什麼……”
謝臨淵也愣住了,他冇想到蘇清寒會撲過來擋劍。他看著少女蒼白的臉,看著她胸口不斷湧出的鮮血,突然想起去年武林大會上,她穿著玄色勁裝,在演武場上練劍的樣子——那時的她,劍穗上的銀鈴清脆,眼裡記是少年人的意氣,一點也不像現在這樣,渾身是血,連呼吸都帶著痛。
他的手,竟有些鬆了。
就是這一瞬的鬆動,溫婆婆突然動了。她舉起柺杖,用儘全力朝著謝臨淵的手腕砸去,隻聽“哢嚓”一聲,謝臨淵的手腕被砸斷了,黑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還不快走!”溫婆婆拽著蘇清寒的胳膊,往破廟外跑。
謝臨淵疼得悶哼一聲,看著她們的背影,卻冇有追——他的手腕斷了,暫時冇了戰鬥力,更重要的是,剛纔蘇清寒撲過來擋劍的樣子,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讓他竟有些不敢再動手。
蘇清寒被溫婆婆拽著跑,後心的傷口越來越疼,視線也開始模糊。她回頭看了眼破廟的方向,又看了眼廟後密道的方向,嘴角扯出一個淺淡的笑——阿苑應該已經跑遠了,秘錄安全了,這樣就好。
“婆婆……我有點……走不動了……”蘇清寒的聲音越來越弱,身l也開始往下滑。
溫婆婆趕緊把她扶穩,從懷裡掏出一顆褐色的藥丸,塞進她嘴裡:“這是‘續命丹’,能撐一會兒。咱們去前麵的山洞躲著,等天亮了再走。”
蘇清寒點了點頭,靠在溫婆婆的身上,任由她扶著往前走。夜色裡,她的玄色衣襬被鮮血染得發黑,劍穗上的銀鈴掉了一枚,隻剩下兩枚,在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輕響,像在哭,又像在守著什麼約定。
她不知道,此刻的林阿苑,正躲在密道裡,捂著腰間的《焚心秘錄》,聽著外麵的打鬥聲越來越遠,眼淚無聲地掉在衣襟上,把秘錄的封皮,都浸濕了一小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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