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薇映雪 密謀
密謀
秋雨淅瀝,敲打著趙家院中的青石板,濺起細碎冰冷的水花。這潮濕陰冷的天氣,恰如明薇此刻的心境,沉鬱卻暗流湧動。
自那日從書房取得那封要命的信函後,明薇將其與之前收集到的、關於趙文哲的種種劣跡證據——他試圖討好蘇百合的幾封書信草稿、他私下挪用家中錢財的字據、甚至還有她悄悄記下的、趙母苛待玥兒的日期和言語——仔細謄抄或整理妥當。原件她依舊小心藏於隱秘處,這些抄錄整理的副本,便是她今日要送出去的東西。
機會來得恰好。趙母因連綿陰雨犯了老寒腿,窩在自己房內烤火,懶得出門。趙文哲則一早便去了學館,據說要參與什麼重要的詩文會,歸期不定。
午飯後,趁著玥兒睡熟,明薇仔細鎖好房門。她走到窗邊,對著院牆外那棵老槐樹的方向,極輕地、有規律地晃動了三下窗前那盆半枯的茉莉花——這是她與秀兒約定的暗號。
不過一刻鐘,院牆外便傳來了極輕微的、彷彿野貓走過的窸窣聲,隨即是一聲短促的鳥鳴。明薇的心提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用油紙包裹嚴實的一小卷東西,悄無聲息地溜到後院角門處。
角門輕輕開了一條縫,秀兒濕漉漉卻寫滿焦急與關切的臉探了進來。她迅速側身閃入,反手將門掩上。
“怎麼樣?拿到了嗎?”秀兒壓低了聲音,氣息微促,眼睛亮得驚人,一把抓住明薇冰涼的手。
明薇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那個小小的、卻彷彿有千鈞重的油紙包塞進秀兒手裡,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都在這裡了。最重要的…是那份新發現的,關乎他父親…在衙門漕務上的…臟事。”她簡單說明瞭那封信的性質。
秀兒倒吸一口涼氣,捏著那油紙包的手指猛地收緊,臉色都變了:“他爹竟然也…!這群黑了心肝的!薇丫頭,這東西太要緊了!你…”她又驚又怒,更替明薇後怕。
“我沒事。”明薇打斷她,眼神異常冷靜,“秀兒,這些東西,千萬收好。尤其是那封…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示人。你先幫我藏著,等我…等我需要的時候。”
“你放心!”秀兒毫不猶豫地將油紙包迅速揣進懷裡最貼身的口袋,用力拍了拍,“我就是豁出命去,也絕不讓這些東西有半點閃失!藏在我那兒,保證神仙也找不到!”她看著明薇蒼白瘦削的臉,眼圈忍不住紅了,“可是…你還要在這個狼窩裡待多久?我看著你這樣子,心裡跟刀絞似的!”
明薇垂下眼簾,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痛楚,再擡起時,已是一片沉寂的堅定:“快了。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現在貿然撕破臉,我們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被他反咬一口。我需要…需要更有把握。”
她需要等待一個趙文哲無法狡辯、趙家無法遮掩的公開場合,需要確保這些證據能一舉定乾坤,讓她能帶著女兒徹底脫離,而不是陷入更漫長的撕扯和汙名化。
秀兒雖性子急,卻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咬著唇點頭:“我懂。我都聽你的。你自己在裡麵,千萬小心!那對母子,沒一個好東西!”她忍不住又罵了一句,隨即想起什麼,“對了,周先生那邊我也去過了,他氣得不行,說隻要你需要,他隨時可以出麵為你作證,證明你的品行和趙文哲的虛偽無德!”
明薇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冰冷的秋雨裡,給予她一絲寶貴的支撐。“替我謝謝先生。”她低聲道。
兩人又飛快地低語了幾句,約定好了下次聯絡的方式和緊急情況的應對之法。牆外似乎傳來些許動靜,秀兒神色一凜,不敢再多留。
“我得走了,你保重!”她用力握了握明薇的手,那手心帶著健康的溫度和力量,“記住,你不是一個人!我和周先生都在!”
說完,她像一隻靈敏的貍貓,悄無聲息地拉開角門,身影一閃,便消失在迷濛的雨霧之中。
角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麵那個可能還有一絲希望的世界。
明薇背靠著冰涼潮濕的木門,靜靜站了片刻。懷中那份最重要的證據已然轉移,她心中卻並無輕鬆之感,反而更加沉重。她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每一步都必須如履薄冰。
她整理了一下微濕的衣襟,臉上恢複了一貫的麻木與順從,彷彿隻是出來看了看天氣。她緩緩走回那座囚禁她的牢籠,腳步沉穩。
雨還在下,敲擊瓦楞的聲音單調而壓抑。
但在這片無儘的灰暗雨幕之下,一粒複仇和自救的火種,已經悄然遞出了高牆,正在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等待燃成燎原之火的時機。
明薇回到房間,看著床上女兒恬靜的睡顏,伸出手,極輕地撫過那柔軟溫熱的臉頰。
眼神冰冷而堅定。
為了你,娘親什麼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