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薇映雪 暗夜驚魂與意外援手
暗夜驚魂與意外援手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唯有薇風堂內還亮著一豆昏黃的燈火。明薇正伏在案前,就著微光,為鄰街的雜貨鋪核對著月末繁雜的賬目。四周隻剩下炭筆劃過紙麵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寧靜。那聲音直奔薇風堂而來,帶著一種慌不擇路的倉促感。
明薇尚未反應過來,門板便被猛地推開又迅速合上,帶進一股冰冷的夜風和一個沉重壓抑的喘息聲!
她驚駭地擡頭,隻見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踉蹌著闖入,隨即反手將門閂死!那人一身深色夜行衣已被暗色的液體浸透大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在昏暗燈光下依舊銳利卻帶著明顯痛楚的眼睛。
明薇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要尖叫出聲!
那黑影反應極快,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撲過來,一隻冰冷而沾著濕黏血跡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條沉重的手臂則用力壓住她的肩膀,將她牢牢製在門板上,動彈不得。同時,他反手一揮,精準地打滅了桌上那盞唯一的油燈。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物體模糊的輪廓。
明薇驚恐萬狀,拚命掙紮,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響。混亂中,她的指甲狠狠劃過那人捂著她嘴的手背,留下幾道極深的血痕。
黑衣人吃痛,悶哼一聲,卻並未鬆手。他似乎意識到什麼,另一隻手艱難地扯下了自己蒙麵的黑巾。
“彆出聲……是我……”一個壓抑著痛苦、卻異常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明薇看清了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劍眉緊蹙,臉色因失血而蒼白,額角沁出冷汗,但那深邃的五官和緊抿的唇線,不是顧晏辭又是誰?!
她的掙紮驟然停止,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中的驚恐未褪,卻又充滿了巨大的疑問和困惑。顧大人?他怎麼會……這般模樣出現在這裡?
顧晏辭見她認出自己,不再掙紮,稍稍放鬆了力道,但依舊一手輕捂著她的嘴,另一手撐著門板,將她圈在自己與門之間,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也隔絕了外界可能的視線。他豎起食指,再次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銳利地掃視著窗外。
明薇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重量和因忍痛而微微的顫抖,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一種……似乎是某種藥材製成的、清冽而淡雅的香氣,與她平日接觸到的任何男子身上的氣息都截然不同。這奇異的組合讓她心跳如鼓,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雜遝的腳步聲和凶狠的呼喝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火把的光亮在窗外街道上晃動。
“分頭搜!他受了傷,跑不遠!”
“仔細檢查每一個角落!”
追兵來了!
兩人屏住呼吸,緊貼在門後,一動不敢動。明薇甚至能感覺到顧晏辭胸腔內心臟有力的跳動,以及他噴在自己額發間的、灼熱而急促的呼吸。她自己的心也快要跳出嗓子眼。
火把的光亮和腳步聲在門外徘徊了片刻,似乎並未發現這間不起眼的私塾,漸漸遠去了。
直到外麵的聲音徹底消失,周圍重歸死寂,兩人才彷彿被抽空了力氣般,同時鬆懈下來。
直到此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彼此的姿態有多麼親密逾矩。顧晏辭的手還輕捂著明薇的嘴,兩人幾乎鼻尖相觸,四目相對。
在極近的距離下,明薇能清晰地看到顧晏辭深邃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驚惶,也能看到他因痛苦而緊繃的下頜線條,以及那份即便重傷狼狽也未曾消散的冷靜與睿智。這份超越常人的鎮定和近距離下極具衝擊力的男性氣息,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而顧晏辭,也在同樣近的距離下,看清明薇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淡漠的眼眸,此刻因驚嚇而睜得極大,清澈的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那秀麗的眉眼間流露出的不是尋常女子的嬌怯,而是一種經曆過風霜打磨後的堅韌與警惕,這種複雜的特質,讓他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心頭莫名一動。
明薇微微動了動,示意他鬆手。顧晏辭恍然回神,立刻撤開了捂住她嘴的手,那被他壓製的肩膀也得以放鬆。
然而,這稍一鬆懈,強撐的意誌彷彿瞬間潰散。顧晏辭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沿著門板滑坐在地,背部的傷口因動作而再次滲出血色,他的臉色在月光下白得嚇人,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顧大人!”明薇低呼一聲,連忙蹲下身,“你…你怎麼樣?”
顧晏辭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音虛弱:“無妨……不能…不能請大夫……會暴露……”他緩了口氣,低聲道,“等我的人……我留了暗號…不知他們…能否脫身……”
看著他因失血而愈發虛弱的樣子,明薇的心揪緊了。她咬了咬牙,當下做出決定:“你的傷口還在流血,必須立刻處理!這條街拐角就有一家醫館,我與那郎中還算相熟。你在這裡等我,千萬彆出聲,我去去就回!”
不等顧晏辭反對,她已迅速起身,仔細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然後像一隻靈巧的貓兒般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不過一刻鐘多些,明薇便帶著一小包金瘡藥和乾淨紗布回來了。她氣息微喘,額角見汗,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此時顧晏辭已有些意識模糊,靠在牆邊,眼簾沉重地耷拉著。
“顧大人!彆睡!”明薇輕輕拍他的臉,聲音急切。
顧晏辭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是她,眼中閃過一絲安心。
明薇顧不得避嫌,讓他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剪開他後背被血浸透的夜行衣。一道猙獰的刀傷赫然映入眼簾,皮肉外翻,仍在緩緩滲血。她倒吸一口涼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依照記憶中郎中所教,仔細地將藥粉灑在傷口上,又用紗布儘力包紮好。接著,她又看到他手背上被自己抓出的深深血痕,心中掠過一絲愧疚,也用清水擦拭後,撒上藥粉,用自己的乾淨帕子替他仔細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她才鬆了口氣,體力幾乎耗儘。她將顧晏辭小心地挪到牆邊靠穩,自己則守在門邊,不時透過門縫緊張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心中焦急萬分地期盼著他的人能快點到來。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就在明薇幾乎要撐不住時,幾聲極輕卻規律的叩門聲響起,伴隨著壓低的呼喚:“公子?公子可在裡麵?”
明薇一個激靈,小心地從窗縫望出去,隻見石坤帶著另外兩個同樣身著勁裝、神色焦灼的漢子站在門外。她認得石坤,心下稍安,連忙開啟了門。
石坤一眼看到靠在牆邊、昏迷不醒的顧晏辭,臉色大變,立刻衝上前:“公子!”他探了探顧晏辭的鼻息和脈搏,確認暫無性命之憂,這才稍稍放心。
他轉嚮明薇,抱拳深深一禮,語氣鄭重而感激:“多謝沈姑娘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有重報!”他示意手下背起顧晏辭,又對另外一人道,“你,務必安全護送沈姑娘回家!”
明薇連忙擺手:“不必……”
但石坤態度堅決:“姑娘安危要緊,今夜之事,萬請保密。”說完,不再多言,背著顧晏辭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那名留下的護衛沉默地對明薇做了個“請”的手勢。明薇知道推脫不過,隻得鎖好薇風堂的門,在那名護衛的暗中護送下,心事重重地往秀兒家走去。
夜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明薇回想起今晚的驚心動魄,想起顧晏辭蒼白的臉和那猙獰的傷口,心中五味雜陳。原來,即便是他那樣看似位高權重、能決定他人命運的大人物,也並非安然高坐堂上,同樣要在這詭譎的世道裡刀口舔血,生死一線。
這條她奮力掙紮求存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凶險,也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