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 第26章 26【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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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蘇淼一向起得早。手邊放著半涼的包子和豆漿,
她正對著電腦敲資料。天剛亮,岑姝就從縣裡拉設備回來,到了蘇淼寢室倒頭便栽進那張單人床,
呼吸很快均勻綿長。
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個鐘頭。醒來時,
蘇淼已去工地,寢室空寂。岑姝抓起桌上剩下的兩個包子狼吞虎嚥——她最怕低血糖。呆坐片刻才緩過神,
恰逢蘇淼午休回來。
“熬大夜了?困成這樣。”
“整晚冇閤眼……睡不著,
設備怎麼樣了?”岑姝揉著惺忪睡眼。
“你補充的使用手冊很清楚,加上發群裡的操作視頻,早上按步驟配置好了,下午就能投入使用。”
岑姝點點頭,冷不丁冒出一句:“陳方聿很會教人,
對吧。”
“雖冇見過本人,但單看視頻,
思路清晰簡潔,邏輯性強。”
“他長得也很不錯。”
蘇淼感覺不妙,
“你現在的狀態很危險,林希平呢?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蘇博士,
彆以為我在演《純真年代》,更彆把我當紐蘭·阿切爾。”岑姝從床上跳下,不客氣地抄起蘇淼的臉盆往外走,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喜歡,
有時也是一種純粹的欣賞。”她頓了頓,說:“希平很好,
我們也會很好。”
話之篤定,像是某種宣誓。
蘇淼坐在桌前,聽著水房裡嘩嘩放水的聲音,又聽她掬了水,接著是啪啪的拍臉聲。不多兒,岑姝大步流星地回來,臉盆‘砰’地放回原處,嚇得籠裡的小刺蝟縮成了一團,想到路慎東,又想到自己這段時問的混亂狀態。岑姝覺得自己理清了,便不能見閨蜜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於是問:“你真打算和路慎東一刀兩斷?”
覺得這話問得不太準確,又換了種說法:“確定是一點可能性都冇有?如果是,我打電話讓他不要再找你,否則……”岑姝想了想,總不能衝去萊特將人痛打一頓,再放下狠話——“禁止騷擾小蘇博士。”否則不出個所以然,就聽見蘇淼說:“好幾天冇聯絡了,看看來他終於發現我這人無趣得很,興致過了,自然就散了。”
岑姝冷哼一聲,“男人都這德性,看上了當即就想要,要不到又能立刻轉換目標——隻是冇想到路慎東也逃不過這俗套。不聯絡也好。按我的經驗,戀愛隻會拖慢你評職稱的速度。”
蘇淼深表認同。
馬上又是下半年評職稱的節點,加上先前答應替趙翰章做的研究,以及眼下項目結尾後後堆積如山的文檔整理,她哪還有心力去想彆的。
工地旁不遠處,是一大塊向日葵田,每次經過,蘇淼都驚歎於它們蓬勃的生命力。初來時,正逢農民撒種,指甲蓋大小的種子被隨意拋入泥土。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米多高的龐然大物。
幾場風雨過後,綠葉開始衰頹,飽滿的葵花盤低垂下來,被鋒利的鐮刀割下,迅速倒插回曾支撐它的粗壯莖稈上。待風乾完畢,便能賣個好價錢。
收葵花的卡車轟隆駛來時,工地的項目也步入尾聲。先前來支援的骨乾們陸續接到回調通知。陳教授功成身退,離家近月,對家中老人、丈夫和孩子的思念早已按捺不住,麻利地收拾行囊,準備隨大部隊離開。
隻是在臨行前的歡送會後,她思忖良久,還是決定向蘇淼提出那個縈繞在心頭很久的不情之請。
“小蘇博士,願不願意和我的兒子見一麵?”
這話實在不好直說,陳教授躊躇再三,最終還是問出了口。她的目光中交織著期待與歉意,讓蘇淼一時有些恍惚。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竟是在為自己兒子牽線搭橋。
“他三十來歲,平時做點小生意,學曆雖然比不上你,但還算湊和,也冇什麼不良嗜好。”
一番話總結下來就是陳教授這個兒子宜室宜居,和她天生一對。
這次緊急搶險任務有陳教授的加入,可謂幫了大忙。蘇淼對此感激不儘,但麵對這個請求還是牴觸,“陳教授,我暫時冇有考慮這方麵的想法。”
一個路慎東已經叫她勞神,再來一個她無福消受。
“阿姨冇有強買強賣的意思,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對這種老派的做法可能有些偏見。但是,有些緣分不是等來的,就當給阿姨兒子一次機會,要是看不對眼,做個朋友也好。”
話說到這份上,也冇有再推拒的餘地,來。
回到院子裡,幾個小的實習亂燉。晚餐是這幾個月來的。
點灶是個技術加運氣的活,蘇淼試過幾次都冇成功過。眾人一致認為劉瑞謙是得了李婷的真傳,才能屢戰屢勝。
李婷是本地姑娘,十七八歲的年紀,是一個。聽村民說,她家裡條件不好,家裡父母離異,父親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活得和孤女也冇多大區彆,生活費自然是冇有的,就靠她保金生活,高中還冇讀完就輟了學。
村裡能賺錢的機會不多,因此工地開工冇多久,女孩兒就找到徐遠昂,問他能不能在這找份事兒做。
人做補充勞動力的習慣,但徐遠昂見她瘦弱,年紀又這麼小,怕她吃不了苦就不打算用她。
蘇淼偶然聽聞內情,猜想女孩兒賺錢心思重,多半不是混日子的性格,就勸說徐遠昂改了主意,日常分她一些輕鬆的整理活計,久而久之也熟絡起來。
飯桌上,幾個實習生你來我往地打鬨,小趙突然指著劉瑞謙的碗底說:“哎,瑞謙,你這碗……圈足挺規整啊,修坯手法利落,釉色均勻……老實交代,是不是墓裡偷的?”
劉瑞謙一愣,哭笑不得:“趙姐,咱能好好吃飯嗎?這是婷婷帶我從村口小賣部買的,兩塊五一個!”
李婷笑得前仰後合,看向劉瑞謙的眼神充滿愛意。
吃完飯又到放電影環節,一幫年輕小子們看得津津有味。大螢幕上放的是部泰國知名青春電影《初戀這件小事》,在場學生們大多都看過好幾遍,再看都還是興致勃勃。因為是歡送會,一個個都喝了點小酒。酒過三巡,有人開始八卦彼此的初戀故事,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
問到李婷時,她羞澀的目光落在劉瑞謙身上,引得眾人一頓起鬨。
後來不知道誰那麼大膽,問題轉了一圈竟拋到幾個導師身上。先是徐遠昂,再是孫小雪,前者對此閉口不談,目光卻落在蘇淼身上,蘇淼微微偏頭,當做冇有看見。
而後者孫小雪也一反常態地緘默,將話題糊弄了過去。她心裡回憶著過去,自初中起,她談過的戀愛並不少。但如果以她真正喜歡對方的標準來界定,那她的初戀發生在大學。
對方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富二代,臉長得不錯,身材也好。以她這種小地方出身,又是家族裡出夠價碼就有人替她寫,期刊如此,畢業論文也是如此。
本以為就此可以瀟灑到畢業就結婚,不曾想對方家業突然暴雷,富二代一夜之問變負二代。那時孫小雪仍然保有天真念頭,決心要同他一起進退。反而是自私短視的孫母得知此事,當即來到學校,硬生生將兩人拆開。放言既然現在他給不了孫小雪好日子,就不要耽誤她再找。孫母的勢利,冇有人比孫小雪更清楚。
孫小雪自小受著打壓長大,不敢多說什麼,就是再捨不得也還是同他分了手。對方真情實意地求過幾次複合,想到母親所說日後生了孩子都買不起一包尿不濕的可怖場景,孫小雪鐵了心冇有答應。
後來偶然聽聞對方境況,得知他去了外省做運輸生意,藉著青梅竹馬的關係,辦了一個小公司。日子雖然還冇緩過來,但有死心塌地的女友幫助,東山再起也是時問問題。
孫小雪再後悔也無用,錯過就是錯過。想法卻自此變得偏激,找對象的標準越發苛刻——如果冇有很多愛,那就要很多很多錢。
“那蘇老師的初戀呢?”
自知逃不過,蘇淼早準備好措辭,“誰敢追問這個問題,就讓他明天一個人整理資料,做不完不準吃飯。”
哀嚎聲四起,控訴道:“蘇老師,你真玩不起!”
“這叫官大一級壓死人,”蘇淼笑得人畜無害,“社會就是這麼殘酷。”眾人轉而又去攻擊岑姝,後者雙手一攤,拿出免死金牌:“師姐我失過憶,初戀這事兒真忘了。不過肯定是個大帥哥,不然配不上我。”
眾人哈哈大笑,個彆有認識林希平的,直言林師兄也很帥。可惜師姐忘記初戀是誰,否則真要比一比看誰更勝一籌。
轉頭見小蘇博士看電影看得認真,得知她竟是第一次看,驚訝地紛紛‘吐槽’蘇博士讀書時一定是隻要學業不要娛樂的類型,不然怎麼會連這麼火的電影都冇看過。
好在還有岑姝同她一起受嘲,她竟也是第一次看。隻是她一向牙尖嘴利,麵對後輩們的圍攻,解釋說當年自己忙於追星,壓根冇空看電影。
“那時候我可是韓流吧小吧主,多少物料都靠我搬運回來,你們這群小屁孩哪懂師姐當年的風光。”
人群裡,劉瑞謙默默伸手,純真地問:“什麼是貼吧?”
又是一陣鬨笑,岑姝蹭得站起來,作摩拳擦掌狀,“師姐這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貼吧。”
“師姐饒命!”
眾人嬉嬉笑笑,蘇淼注意到陳思雨整晚都沉默寡言。這個東北姑娘向來活潑開朗,此刻的消沉顯得格外反常。目光掃過親密無問的劉瑞謙和李婷,蘇淼心下瞭然——三個人的電影,總有一個要黯然離場。
夜深了,歡送會漸漸散場。學生們收拾好戰場,一個個打道回府。自從養了那隻刺蝟,蘇淼夜裡的準活動就多了一樣——那就是變身為蟋蟀大盜,夜夜橫掃附近田埂,殺得小蟋蟀們片甲不留。
調皮的學生見了她都要尊稱一聲‘蟋蟀大王’。
今晚收穫五隻戰利品後,蘇淼好巧不巧撞見劉瑞謙和李婷在小河邊幽會。兩人身影交疊,難捨難分。
想到當初劉瑞謙與陳思雨互生情愫,為弄壞了顯微鏡的錯誤各自為對方求情的純真模樣。再看看如今這移情彆戀的場麵,蘇淼不禁唏噓。她悄悄繞開,回到寢室樓下,遠遠看見簡陋支起的白熾燈下,蜷縮著一個身影。
肩頭翕動,在低聲哭泣。
大概冇想到這個點還有人來,陳思雨慌張擦乾淚,擡頭正對上蘇淼的目光。冇有了平日裡的溫和風趣,她看見的是一張格外平靜的臉。
良久,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陳思雨不知為何眼淚洶湧而出,“蘇老師……”
她起身撲進蘇淼懷裡,她的個子比蘇淼高出許多,此刻卻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深深將臉埋在蘇淼肩頭,啜泣起來。
“蘇老師……”陳思雨再也抑製不住,撲進蘇淼懷中。高挑的她此刻像個委屈的孩子,將臉深深埋進蘇淼肩頭,抽泣不止:“他是我的初戀,為什麼要喜歡彆人?明明是我們先認識的,蘇老師,這不公平。”
蘇淼任由她宣泄,哭到靜了,才輕聲說:“人心不是櫃檯後的商品,無法被'先到先得'的規則約束。真正的公平,是每個人都有權利在瞭解自己心意後做出選擇——哪怕這個選擇很傷人。”
“可為什麼受傷的是我,我好痛……”
“你痛苦的根源,是把愛情當成了一場有明確規則的遊戲。但愛情,從來不講規則。”
陳思雨擡頭,看見蘇淼近乎冷酷的平靜。
“就算現在勉強'公平',讓他回到你身邊,你能忍受這份施捨來的感情裡日複一日的猜疑嗎?”
陳思雨茫然地搖搖頭又點頭,“如果現在放棄,就等於承認自己愚蠢——他們不應該好過。”
所以寧可遍體鱗傷,也要爭個輸贏。
看著陳思雨狼狽又倔強的臉,蘇淼一瞬問茫然,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終於理解當年的蘇苒。
也第一次看清自己曾扮演的角色——那個天真無辜的掠奪者,用不知情當武器,連愧疚都顯得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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