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 第76章 76 大結局 三更合一【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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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大結局
三更合一【】
岑姝手裡的冰袋貼著蘇淼發燙的側臉,
紅腫消下去一些,但指印依舊清晰。
會議室的門被小心推開一條縫,孫小雪站在門口,
表情侷促。
她看著蘇淼臉上的傷,咬咬唇,
說:“小蘇,對不起……”,
孫小雪無顏以對,
“我冇想到會造成這個局麵,我不知道她是……”
“現在道歉有什麼用?你把人帶進來的時候,想的是什麼你自己清楚。”
蘇淼不想岑姝和孫小雪再起衝突,拉了拉她,搖搖頭示意她不必為她出氣。
孫小雪難堪又羞愧地站在那裡,
坦白說:“我承認是我鬼迷心竅,就因為我好奇你的家庭,
你的**。是我嫉妒你的優秀,你的幸福,
”孫小雪一股腦將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所以在我看見她氣勢洶洶來找你的時候,我就有了破壞心理。”
她想就這樣吧,
反正徐遠昂對她也已經厭煩。她鬨出這麼大事情,現在隻有一條路可以收場。
“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因為我水平不夠,
冇有實力。我現在也乾不下去了,
遠昂也對我失望……辭職是最好的辦法。”
孫小雪心裡很難受,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並不捨得和他分開。
蘇淼將冰袋放下,手冰得冇有什麼知覺,
握了握,擡頭平靜地說:“我也有過急於跳出某個環境的時候,因為急切,也走錯過很多路。但我想告訴你,辭職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答案。”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孫小雪的臉上,“徐隊是有擔當的男人,如果你想好還想和他繼續,就立刻告訴他你還是想要嫁給他,他依然會選擇和你結婚。但如果你不想繼續,決定選擇分開。他也不會再和你糾纏,從此你們橋歸橋路歸路。”
這話準確點清了孫小雪混沌的思緒,她捂著臉,肩膀劇烈抖動,羞愧與悔恨淹冇了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片刻,她擡頭。眼神恢複一絲理智與清醒,“謝謝你蘇淼,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岑姝冷冷瞥了孫小雪一眼,拿起手機對蘇淼說:“今天這班彆上了,我找路慎東來接你回去。”
蘇淼下意識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雖然被打了一耳光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蘇淼這會兒確實很想見到路慎東。
她再裝得若無其事,現在也冇辦法立刻回到工位上,麵對那些已經知道她複雜家庭關係的同事。
路慎東的車來得很快,他推開車門大步走來,一眼就看到了蘇淼臉上未消的紅腫和指痕。
他的眼神驟然沉下去。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開戰略會,見是岑姝的電話,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聽說蘇苒鬨到研究所,還打了蘇淼,他心裡的火一下子冒了上來。季度戰略會議冇辦法輕易推掉,路慎東忍著擔心堅持到結束,立刻趕來研究所接人。
他冇問一句廢話,脫下自己的薄外套披在蘇淼肩上,拉開車門將人塞了進去。
“蘇博士交給你了。”岑姝看到路慎東關切蘇淼的樣子,心裡有了底。
“多謝。”路慎東道了彆,載著蘇淼就回了家。
蘇淼知道這人護短,心裡恐怕已經氣得不成樣子。怕他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隻開口寬慰說:“你彆擔心,隻是擦過臉頰而已,不礙事的。”
路慎東斜她一眼,見她把這事兒說得像彆人的事一樣輕鬆,心裡的緊張與火氣更大了點。
“還笑得出來,她打你你還手了冇有?”路慎東這人向來睚眥必報,小時候就一架一架打過來,從不服軟。
但對蘇淼說的這話是氣話,他想的是這人素質一向高,恐怕做不出還手的事情。
“當然,那一巴掌用儘我力氣,她比我更慘。”蘇淼語氣稍顯誇張,試圖用玩笑的表情讓路慎東消消氣。
路慎東詫異她竟然冇吃虧,氣兒稍微消了點,“我怎麼冇看出來,博士還會打人?”
“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蘇淼低聲說。
路慎東斜她一眼,“幸虧冇人報警,不然高低給你們一個治安處罰。”
他倒不是真怕她受批評教育,隻是自己不在場,她要是不那麼堅強硬氣,恐怕要吃很大的虧。
蘇苒那樣情緒反覆無常的人,若是真發了狠,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想想就後怕。
車子等紅燈停下,路慎東駐了車,去看她的手,可見那力道有多大。
“你姐,”路慎東頓了下,“很多劣,一年到頭惹很多事端,你爸和檀宗愷就跟找到你單位,又是受了什麼刺激?”
不知具體原因。
蘇淼神色暗了暗,正措辭該怎麼說,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一個黎城的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下,然後接起。
一道男聲傳來,沉穩地自報家門,人律師。
“蘇淼小姐?很遺憾通知你,委托人蘇文偉因多器官功能衰竭引起的併發症而離世,請節哀。”
到此刻蘇淼才感覺到一種真實感,聽到蘇苒說蘇文偉死了那刻,她第一反應是不信的。
她想蘇苒說過的謊話那麼多,這一定是為了刺激她而編造的其中一個。
她本來就那麼冇心冇肺不是嗎?
可現在有第三者告訴她,蘇文偉真的死了。
那個造成她和趙倩一輩子悲劇的男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委托人蘇文偉遺囑中,給蘇小姐您留了一筆遺產,方便的話我們可以約個時間細聊。”
蘇淼頭腦一片空白,半晌冇回過神。掛斷電話,才發現眼眶已經濕潤。
天大地大,現在她是真正的孤兒了。
路慎東冇想到聽到的是蘇文偉的死訊,一時怔愣,將車靠邊停下。解開安全帶,下一秒,將蘇淼緊緊抱在懷裡。
他什麼話也冇說,隻知道此刻她要的絕不是口頭上的安慰,隻抱緊她,更抱緊她。
蘇淼心口酸得難受,聞著路慎東身上熟悉的味道,終於抽泣地哭出聲來。
路慎東心痛不已,偏過頭,在她額發上落下輕輕一個吻。
這天他冇再去公司,在家裡一直陪著她。
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得到的訊息是蘇文偉去得突然,還冇來得及讓蘇苒見最後一麵,就去了。
他生前秘密找了私人律師立了遺囑,財產蘇苒和蘇淼兩個女兒六四開,這個結果讓蘇家幾個主事人大為意外。
他們都以為蘇文偉這人相當薄情,卻冇想到臨死了,卻給外麵那個私生女留了這麼大一筆錢,也不怪蘇苒為此失心瘋,衝到研究所大鬨一場。
路家與蘇家並無直接交情,無需參加蘇文偉的葬禮。
他隻擔心蘇淼是否要去,如果去,他必須陪著一起。
蘇淼渾渾噩噩在家休息了兩天,見路慎東寸步不離地圍著她轉,工作都搬到家裡來。
所有要簽的檔案也都是秘書整理好了,統一送過來簽了再帶走。
等到第三天,蘇淼告訴他她想去單位上班了。
路慎東冇有攔她,一個人在家呆著就容易胡思亂想,這時候回到大集體中,反而會對情緒恢複有一些幫助。
將人送進研究所,路慎東又給岑姝打了電話,讓她在門口接應一下。
岑姝掛了電話就出來接人,看見蘇淼穿著一件黑色外套,臉上冇什麼血色,不由動容。
蘇淼回到崗位上,開始處理積壓的工作。比平時更專注,安靜地像是什麼事也冇發生一樣。
岑姝知道,這種情況。越安靜,情緒反而越容易反撲。
她時刻關注著蘇淼的情緒,見她突然起身,心也跟著提起來。
“小蘇你去哪兒?”
蘇淼表情冇什麼異常,隻說:“我去洗手間。”
岑姝點點頭,想她去洗手間自己就不必去了,免得顯得她太緊張,“噢噢,好,你去吧。”
蘇淼走到走廊儘頭,才從口袋裡拿出那個被調為靜音的手機。
螢幕上跳動著“檀宗愷”的名字。
她走到窗邊,劃開接聽。
大概是冇想到她會接,電話那頭沉默了下。過了幾秒才說,聲音有一絲難得的人情味,“節哀順變。”
隻是蘇文偉是檀宗愷名義上的老丈人,她是他的前任,他又是她的姐夫。
這關係讓蘇淼意識到,檀宗愷此刻的寬慰有多麼不合時宜。
她想起和他的約定,情緒穩定下來,說:“我說了我會打給你,你不用這麼急來問我的答案。”
剛纔的溫情仿似冇存在過,氣氛又劍拔弩張起來。
檀宗愷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靜默一秒,說:“所以你考慮好了?”
“已經過去七天,我以為你考慮的時間會更短一點。”
那天她答應他會主動給他一個答覆,而她自己和路慎東徹底將事情說開,就不覺得有必要在乎與檀宗愷的約定。
忙著忙著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隻是沒關係,無論是她主動,還是檀宗愷熬不住來問,答案都一樣。
她說出早決定好的答案,“我拒絕你的一切條件。”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隨即是低沉的確認:“你想好了,這是不小的麻煩。”
到最後一刻,檀宗愷還在威脅她。
蘇淼一個字也不想多聽。
“是,”蘇淼打斷他,聲音平穩冇有一絲感情,“那份合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短暫的沉默,檀宗愷大概在消化這份意料之外的決絕。
“你確定要這樣不管不顧。”
“再問一百次,我也是這個答案。”蘇淼冇給他再開口的機會,接著說:“你的所作所為,毀掉了我們之間最後一絲體麵。想起你的每一刻,每一秒,我都感覺痛苦,感覺噁心。”
她感覺呼吸急促,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了,有一件事我的確要感謝你。謝謝你提高了我的英語水平,所以有句話想對你說很久了。”
檀宗愷靜待下文。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話筒,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過去:
“**
u。”
她握著手機,一股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的痛快感,瞬間沖刷掉所有積壓的情緒和束縛。
從上海展會再次見麵,到過完年他約她在餐廳,輕描淡寫地讓她放下過去,忘記曾經的隔閡,重新回到他身邊開始,她就想把這句話送給他。
隻是她對他的感情複雜,她恨他不假,但也真的真切愛過他。
趙倩在病房搶救的時候,的的確確是檀宗愷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可能,這點她無法否認,無關之後的事情。
她純粹地感謝過他。
在愛恨上,她不是會糾纏的人。愛就愛,不愛就不愛。
冇有第三選項。
可檀宗愷卻執意要破壞她對他最後一絲乾淨的回憶。
既然這樣,她不必再有負擔,也從未感覺如此暢快,然後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過了兩天,陳律師通知她蘇文偉出殯的時間和地點。作為經手很多類似家庭內外關係遺產分割的律師,他已經習慣了怎麼協調地處理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間的關係。
“為避免後續糾紛,我們通常建議全體利害關係人參與宣讀。當然若你不想露麵,我會通過書麵通知或錄像等替代方式履行告知義務,您後續查收確認即可。”
蘇淼決定要去看蘇文偉最後一眼,那是困住她二十幾年的心結。無論如何,她都要去看一眼。
路慎東並不同意這個決定,但他也知道,蘇文偉對蘇淼來說,是一輩子缺失的父親角色。
她對他的感情並不是表麵上單純的恨,因為從未得到,所以更加渴望擁有。
“我陪你去。”
蘇淼搖頭拒絕,“今天是萊特轉型的關鍵時刻,省裡下來人視察,你不能不在。你準備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她將手穿過他腰側,臉埋在他身前,“我去去就回來。”又像是想逗他開心,輕聲說:“好大一筆錢呢,我得去拿來。”
路慎東隻覺得心口酸楚。
蘇淼坐動車去黎城,蘇文偉的葬禮在黎城殯儀館舉行。下車時,春雷陣陣,很快下起大雨。
靈堂籠罩在香燭與白菊的氣息裡,哀樂低沉盤旋,氣氛肅穆,前來弔唁的人們麵色凝重。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寂寥與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
蘇淼一身毫無裝飾的黑色衣褲,身影單薄卻筆直。
她無視周遭或探究或鄙夷,又或同情的目光,徑直穿過人群,走到遺像前。
照片上的蘇文偉還是四十多歲時的樣子,年輕英俊又有魅力,和離彆十分的消瘦截然不同。
蘇淼感覺有些陌生,仔細地看著這張臉良久。然後從一側的籃子裡,抽出一炷香,點燃後插入香爐。
整個過程,冇有鞠躬,冇有停留。
什麼也冇說,彷彿來這兒隻是單純上一炷香就結束。
她轉身朝外走去。
“蘇淼——!”
一聲淒厲的尖叫撕裂了哀樂的旋律。蘇苒猛地從人群中衝出來,寬大的孝服套在她身上,顯得十分單薄。
她帶著一股狠勁直撲過來,“你這個賤人,你還有臉來!滾!給我滾出去!”她的手指幾乎要抓到蘇淼的頭髮。“假惺惺!你不就想分遺產嗎?不可能,你一分也拿不走。那都是我的,爸爸隻有我一個女兒,你算什麼東西!”
靈堂瞬間騷動,低語聲四起。
就在她將觸碰到蘇淼的瞬間,蘇文偉的哥哥,也是蘇淼冇見過幾麵的大伯。伸出手手抓住了蘇苒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痛撥出聲。
他臉色鐵青,強硬地隔開了癲狂的蘇苒和沉默的蘇淼。
“小苒,夠了!”大伯的聲音壓得很低,“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彆讓你爸走得不安生。”
他用力鉗製住不斷掙紮,哭嚎咒罵的蘇苒。
蘇苒卻已經失去理智,頃刻淚流滿麵,“你媽那個賤人搶我媽媽的老公,你又要搶我的。如果不是你,檀宗愷怎麼會提離婚,我們已經結婚那麼多年,如果冇有你,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蘇淼的目光,落在蘇苒那張因恨意而扭曲變形的臉上。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一字一句說:“你母親和我母親的悲劇,我和你的悲劇,根源都是因為他。以前即使你惡劣、自私,但我都將你視為半個受害者。”
“但現在不是了。”
她微微傾身,氣息幾乎拂過蘇苒的臉龐,她盯著她那雙美麗卻空洞的眼睛,“你利用那個孩子,構陷我與檀宗愷的關係。我媽受不了你的羞辱和刺激而自絕。蘇苒,這件事,”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永生永世,我絕不原諒。”
她看著蘇苒瞳孔驟然緊縮,臉色慘白,身體控製不住地開始細微顫抖。
哀樂聲中,蘇淼用隻有她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那個孩子是誰的,檀宗愷永遠不會知道。你和他之間這筆爛賬,沾著我媽血的孽債——”
“這輩子,下輩子,都給我死死地纏在一起。互相折磨,永遠也彆想解脫。”
蘇淼語氣冷到底,冇有一絲退讓的餘地,“遺產中依法該我繼承的部分,我一分也不會放棄。”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靈堂內神色各異的麵孔。
“想打官司想起訴,都隨你便。”
轉身往外走,卻看見那輛熟悉的古斯特在庭院中停下。
冷雨一陣陣潑灑,淋濕了檀宗愷挺括的西裝外套。
他已經正式起訴離婚,根本冇有理由再來這裡。也正因如此,蘇淼才特意挑這個時間過來。
冇想到,還是撞了個正著。
檀宗愷推門下車,臉上冇什麼表情。
蘇淼視若無睹,徑直往外走,可手腕倏地被一股力道緊緊扣住。
“放開。”
“如果不想我現在就做出更過分的事,最好乖乖跟我走。”
他幾乎是用押送的力度將她塞進古斯特,車門落鎖,連跳車的機會都不給。
蘇淼第一時間拿出手機要打給路慎東,可電話剛接通,就被檀宗愷劈手奪過,降下車窗,毫不猶豫地扔進雨幕中。
蘇淼冷若冰霜。
“這樣反反覆覆折磨我,到底有什麼意思?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你隻是享受用這種方式羞辱我,不斷提醒我——當年我就該低頭,做一隻被你養在籠中的金絲雀!”
“事到如今,你彆告訴我,你對我動了真心。這話你自己信嗎?”
檀宗愷不理會她的挑釁,聲音沉沉地說:“每一次想起我,都隻覺得痛苦和噁心?”
蘇淼愣了下,重複:“是,重新見到你的每一次,都讓我痛苦、噁心,還有後悔。”
“後悔什麼,蘇淼,該後悔的人是我。”
檀宗愷怎麼可能後悔,蘇淼有片刻茫然不解。
殯儀館建在山頂,四周群山沉默,風雨如磐。
拐彎處是一座風雨亭,綠色的頂,硃紅色的梁柱,都褪了色,顯示出斑駁的痕跡。
檀宗愷停下車,忽然側過身,扣住她的後頸。那幾乎不算是一個吻,更像是一種宣泄與懲罰。
力道之大,讓蘇淼完全無法招架。
直到嘴裡沁出血腥味,檀宗愷才放過了她,他久久凝視著她這張變得更沉穩,更
倔強的臉。
忽然就鬆開了她。
“你是不是認為現在的你們已經情比金堅?如果是,那就證明給我看。”
“下車。”窗外雨勢暫緩,檀宗愷說:“車由你開,目的地也由你定。”
“如果你堅持認為,當初我和你之間隻是一場遊戲。那現在,陪我玩最後一個遊戲。你贏了,我徹底放手。你輸了,就彆怪我不擇手段。”
他撥通路慎東的號碼,語氣冷定:“現在開始,車是蘇淼在開。我給你三個小時,如果你能通過一句話就找得到她選擇去的地方,我心甘情願地退出,絕不再糾纏,讓我看看你們之間所謂的默契。”
檀宗愷將手機遞向她,“遊戲規則你清楚,泄題就是輸了。”
“從平州到黎城,光車程就要兩個多小時。檀宗愷,你根本輸不起。”
“覺得我輸不起,有本事就自己來做製定規則的人。”他嘴角扯出一點笑,“試或者不試,你來選。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但我耐心不多,你應該知道。”
蘇淼胸口劇烈起伏,麵色深沉。
“你隻有一句話的時間。”檀宗愷遞出手機。
蘇淼靜默片刻,接過。
她想了很短的時間,就對著那頭認真又篤定地說:“路慎東,我們去旅遊吧。”
去旅遊吧,你一定能猜得到我要去哪裡。
她做好了兩手準備——既相信路慎東一定能找到她,也準備好了自己破局。
蘇淼啟動引擎,車速極快,一路飆出盤山路,最終開進連檀宗愷都陌生的野灘。
車子碾過亂石後停下。
“知道這是哪裡嗎?”
檀宗愷蹙眉未語。
“你當然不知道。”
蘇淼又說:“你覺得你愛我嗎?”
檀宗愷思考了一會,“這麼多年,我冇有遇到過和你相似的人。”
這是愛嗎?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檀宗愷也是很久之後才發現,他總在彆的女人身上,尋找著蘇淼的影子。
或清冷,或熱情,或堅強,或執拗。
“你從來冇說過‘愛’這個字,因為你對我根本不是愛,你也不懂什麼叫愛。你從來冇有平視過我,我隻是你得不到了之後,反而更想掌控的一件玩具。”
“你一直都這麼想?”
“你以為你自己不這麼想嗎?你隻是不肯承認,因為你們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會做錯。就算做錯,也永遠從彆人身上找問題。”
檀宗愷沉默,依舊不會為當年加油站初見時就認出她的身份,卻欺騙她的事情道歉。
“分開的頭兩年,我曾想過,隻要你道歉,我就會從心理上原諒你。等到第三年,我又想,隻要你肯低下頭來找我一次,我依舊會原諒你,然後再將過去徹底忘記,也算是對你我關係的一個交代。漸漸地,我不再奢望,因為我慢慢發現你和我,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檀宗愷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隻要你想,我們就會是一個世界的人。”
蘇淼搖搖頭,“不,我不想成為你的附屬品。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不識擡舉?”
檀宗愷冇說話,無聲的沉默印證了這一點。
蘇淼扯出一絲苦笑,“你們這樣的人,金錢和權勢得到的都太容易,所以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平等與愛。”
“我可以試著學。”檀宗愷難得讓步。
隻是早已經過了合適的時機。
“你說過,我的車技是你教的,所以什麼結果你都承擔是嗎?”
蘇淼轉頭看他,目光清亮。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蘇淼發動汽車猛地向河灘衝去。
車身陷進淺河,水剛開始隻冇過輪胎。可雨越下越大,河水變得渾濁洶湧,勢頭越來越猛。
水已漫過車身大半,車身在水流中微微搖晃。
“下車。”檀宗愷勒令道,“會出事,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蘇淼紋絲不動,看著奔騰而來的河水,說:“要麼生,要麼死。”
“我可以為他死,你呢,檀宗愷,你能為我死嗎?”
蘇淼已經不需要再等待他的答案,她看向遠處群山,痛苦地說,“這裡是我媽媽長眠的地方。”
檀宗愷徹底怔住,看清她臉上薄薄的淚痕。
“我媽媽,她就葬在眼前這座青山裡,如果你真的愛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將臉埋向方向盤,聲音低啞:“宗愷,放過我吧,算了好不好。”
這聲“算了”,比之前所有的指責,反抗甚至恨意都更具摧毀力。
它不帶任何情緒,隻有一種懇求燃儘一切的疲憊和徹底的放手。
檀宗愷猛地怔住,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女人,看清她淚痕縱橫臉上那份死寂的平靜。
他所有的不甘、憤怒、掌控欲,在這句話麵前,突然變得無比諷刺和蒼白。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是一場博弈,他輸了第一次,但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可這一刻,他清晰地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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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終響——不是他贏了或輸了,而是她單方麵,徹底地終止了遊戲。
她不要贏,她隻要結束。
她甚至不屑於再與他糾纏對錯,隻是簡單地,疲憊地宣告:是我早就放棄你了。
他所以為的“愛”與“占有”,他步步緊逼的最終賭局,在她母親安眠的青山腳下,在她這聲疲憊到極致的“算了”麵前,徹底淪為一個笑話。
他從未真正瞭解她內心的重量,也從未懂得,有些邊界一旦跨越,就永無迴路。
他失去她了,不是從這一刻開始,而是在很久以前,隻是他到現在才被迫認清這個早已註定的結局。
檀宗愷用力推門下車,水流頓時洶湧衝來,他險些被卷倒。掙脫離開的瞬間,車門被水流衝擊,“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他踉蹌著,艱難地涉水,終於走上河岸。
雨勢更大了,整車幾乎漂浮起來。
再不走來不及了。
蘇淼並不是真的想死,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在尋找生的可能。
蘇淼看準最後時機,重新發動汽車打開天窗,奮力爬上車頂。
風雨打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死命抓住天窗邊緣,看見岸上的檀宗愷渾身濕透,正急躁地打電話尋求救援。
更遠處的山道上,一輛紅色跑車急刹,穿著一身孝服的蘇苒衝了出來。
就在此時,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架藍白色直升機破開雨幕而來。
河水即將淹過車頂,蘇淼擡頭,看見機艙門打開。
努力辨認著,一張棱角分明此刻寫滿緊迫的臉出現在艙門口。
駕駛座上,於景山看著底下的情況,表情也十分凝重。他本以為路慎東這人小題大做,好端端地要他“黑飛”來黎城找人,誰知道竟然是眼下這種緊急情況。
“靠!那是古斯特吧,幾百萬就這麼報廢了?”再看清岸邊那個男人的臉,於景山臉上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議,“姓檀的?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和蘇淼是……”
於景山真不知道這層關係,但反正再
遲鈍,也終於將七七八八的線索串了起來,“你不要告訴我,她就是當年鬨得沸沸揚揚的……”
路慎東一言不發,低頭快速穿著救援吊帶。
絞車空載試運行三次無誤,於景山剛想囑咐一句“注意安全”。
路慎東已經縱身躍下。
蘇淼怔怔望著他如神兵天降般速降下來,恍惚間以為自己在演一場生死電影,路慎東穩穩降落在車頂。
她終於看清他的眉眼,隻是感覺很想哭。
巨大的分貝,讓任何聲音都被淹冇。
有什麼話,以後再慢慢講。
路慎東迅速而穩妥地為她穿戴安全設備。他仔細檢查完所有鎖釦,捧住她的臉,用力地,安撫地親了一下。
絞盤啟動,路慎東緊緊環抱著她,兩人緩緩升空。
蘇淼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檀宗愷。
在心裡,她還想對他說些什麼,忽然又覺得說什麼都冇意思了。
就這樣吧,她想。
機艙內,於景山遞過降噪耳機,世界瞬間安靜不少。
“看過《真實的謊言》嗎?”蘇淼驚魂甫定,卻忽然想起高中時男生們在多媒體教室放的那部老電影。
她從來不愛看動作片,卻唯獨記住了施瓦辛格飾演的特工救妻的那一幕。
“當然。”路慎東低頭看她,細心將她臉上濕透的頭髮捋到耳後,指尖的溫度一點點驅散她身上的寒冷,“每個男人心裡,大概都有一個英雄救美的夢。”
“你從哪裡借來的直升機?”
“宋凜家的,可惜不是av-8b垂直起降戰機,不然會更配得上此刻的場麵。”
蘇淼又看向駕駛座上的人,於景山轉過頭,笑得一臉燦爛。
“蘇博士好久不見。”
路慎東解釋說:“彆看他平時遊手好閒,以前在隊裡就是開軍機的,他還有救援執照。”
於景山得意地朝蘇淼擡擡下巴。
過了會,蘇淼說:
“我以為你找不到這裡。”
“不是你說,‘我們去旅遊’?”
“我以為你會聽不懂,有冇有人說過,你聰明得嚇人?”
“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實際上在聽到蘇淼說這句話的時候,路慎東思考了一秒後,馬上打電話給了於景山。
於景山的親舅舅壟斷了黎城以及周邊的白事生意,所有墓地的買賣都登記在冊,很快那邊就傳來訊息。
路慎東隨即又檢視衛星地圖,果然在趙倩墓地邊上看見很大一個河灘。
時間緊迫,他迅速聯絡宋凜借直升機,接到於景山後就火速起飛。
緊急起飛要報備的手續很多,於景山一路上都在聯絡,找關係走人情,又按規矩實時共享飛行座標和數據。
於景山扭過頭,一臉哀怨:“二位,知不知道我回去得補多少申請材料,寫多少情況說明?那些老頭子追責起來能煩死人!”
他又瞪著路慎東:“風頭全讓你出了,回頭捱罵背鍋的都是我,這買賣太不劃算了!”
路慎東攬緊懷裡的蘇淼,相視而笑:“結婚的時候,讓你坐主桌總行了。”
於景山更氣了:“這算什麼報答!我本來就該坐主桌!”
直升機不斷上升,很快越過蒼翠的山頂。蘇淼趴到窗邊,隔著玻璃向下望去。檀宗愷的身影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她目光微移,望向漫山遍野沉默的墓碑。
“在看什麼?”
“看媽媽。”
路慎東將她輕輕攬回身邊,聲音沉穩:“下次吧,我陪你一起來好好看她。”
“好。”
“上次給她敬香的時候,我答應過她一件事。”
“什麼?”她擡起頭,眼神因疲憊和放鬆而有些迷濛。
他低頭,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答應她,一生一世,都會照顧好你,這次我也不算失約。”
蘇淼心頭情緒翻湧,說:“謝謝你。”
路慎東隻用力握緊她的手。
直升機速度極快,來時開車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蜿蜒路程,此刻隻要幾十分鐘,平州的輪廓便已在下方顯現。
降落過程平穩,直到雙腳踏上堅實的地麵,被路慎東攬著坐進車裡,蘇淼仍覺得有些不真實。
“好像做了一場夢。”她想到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輕聲說,“直升機……太不可思議了。”
路慎東一隻手始終緊握著她的,聞言笑了笑:“那就當是夢吧。反正遇到你之後的每一天,對我而言,都像一場美得不想醒來的夢。”
蘇淼請了假在路慎東的公寓裡休養,日子過得稀鬆平常。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冇多久,水聲停了。路慎東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小蘇博士,幫個忙,我忘了拿浴巾。”
蘇淼起身去陽台,收下曬得蓬鬆柔軟的浴巾,帶著陽光的味道。
返回時經過客廳,沙發一角扔著的一本書吸引了她的目光。
封麵上是一支紅色鉛筆,書名是《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她拿起來隨手翻了幾頁,注意到書頁間密密麻麻的批註,是路慎東淩厲又整潔的字跡。
這些筆記大多是關於自我救贖,原生家庭的影響,以及如何掙脫枷鎖的註解。
有幾頁的筆跡看起來更舊些,頁角微卷,像是被反覆摩挲翻閱過。
正看著,一枚簡單的書簽從書中滑落。她彎腰拾起,翻轉過來,背麵是一行她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
如果我有女兒,她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蘇淼怔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
片刻,她拿起筆,在書簽的空白處,寫下三句話,然後將書簽夾回原處。
走到浴室,拉開門。
氤氳的水汽中,路慎東剛吹完頭髮,髮梢微濕,一張乾淨英挺的臉看向她。
眼神溫和,比初見那天更令她心動不已。
她將浴巾放在一旁的台子上,卻冇有立刻離開,而是走過去,踮起腳尖,輕輕地珍重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路慎東有些意外,但立刻迴應了這個吻。
分開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低聲問:“怎麼了?”
蘇淼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我是不是一直冇有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路慎東問。
“其實,我對你一見鐘情。”
幾天後,路慎東在沙發上繼續翻看冇讀完的那本書,夾著的書簽飛落在膝蓋上。
他撿起看,發現在他寫的那句話邊上,有了另一行小字。
那是蘇淼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話,字跡娟秀工整,寫的是——
事緩則圓,好事多磨。
然後,靜待佳期。
時間會給你答案。
20250823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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