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差點就被變成貓娘了 第531章 盛夏 10
她本不太想理會小男孩,她之前遇到的孩子,大多都對她厭惡無比。她和故事裡邪惡的壞人有著太過類似的形象,卻不想這一位居然對她流露瞭如此大的善意。
雖說撿垃圾賺不到幾個錢,卻也不至於連買麵包的錢都沒有。
麵包很好吃,她很喜歡。剛剛烤好的麵包,香甜無比。
此時的她也並非窮到買不起麵包,但難得有小孩子給與了她那麼大的善意,拒絕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接受並給與饋贈纔是回應小孩子的善意最好的方式。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她本想帶著小男孩去外麵買些他喜歡的東西作為補償,她全身上下起碼還有百來塊,成全一個小男孩的口腹之慾應該綽綽有餘。可聽他這麼一句話,年許許略微愣住了。
每天一個麵包,這是何等的闊綽。
也許自己那點家底,根本不夠入這小男孩的眼睛吧?
“你既然知道我是惡魔,還這麼接近我,不怕我吃了你?”她柔聲道。
她甚至有些驚訝,自己那有些嬌媚的嗓音,居然真的能說出這般溫柔的話語。她自己聽著都覺得發膩,過於做作了。
“你要吃剛才就吃了,再說,我和你是一夥的。我也是壞人。”小男孩道。
“你哪裡壞了?”
“你不用管,你隻要知道我和你是一夥的就夠了。”
明明是個小孩子,卻總努力裝作大人的語氣。似乎小孩子都嚮往著長大。
“要是下次再有人追你,你可以來我家,我家裡很安全,我可以保護你。”
小男孩開出的條件,居然讓年許許心動了那麼一瞬。她已經流浪了很久,有個地方能夠住,不用風餐露宿,對她而言是何等的誘人。
但比起自己的情況,她倒是更擔心起小男孩來。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究竟為什麼會養成這般扭曲的世界觀?
比起相信她這樣一個“惡魔”,她倒是更希望小男孩拿起石頭砸自己,那纔是一個“準獵魔人”該做的事。
“那現在就有人在追殺我,你要不保護我一下?”
她有些扭捏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隻是剛剛見麵的小男孩,她並不用在他麵前維持自己過去的人設,在他麵前,她更想裝作一位真正的惡魔,好好教育一下小男孩不能隨便相信陌生人,尤其是像她這樣明顯與魔物有關的人。
半魔人中,可是真的有喜歡吃小孩的怪物。
可她畢竟曾為男人,裝作惡魔,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困難。她故意解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尾巴和翅膀,晃悠了幾下,狠狠地提醒小男孩自己的身份。她還極儘她所會的嫵媚,儘管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算不算嫵媚,可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像惡魔會做的事情了。
她想用這種方式去提醒小男孩該警惕自己了,可小男孩的表情反而變得興奮了許多:“真的嗎?你要跟我回家?”
“當然,我很想那麼做。”
“走吧!”小男孩拉著她的手,便快步跑了起來。
這讓年許許始料未及,好在旁邊沒有彆人,她便真的跟著小男孩朝著旁邊居民樓跑去。
要是遇見了男孩的父母,就好好提醒一下他們要管好孩子吧。
順便把麵包的錢還上。
那點她過去不可能在乎的小錢,她現在可在乎的不得了。可不能隨便浪費了孩子的錢。
小男孩熟練地開啟家門,家裡沒有人,甚至門口的鞋子都隻有小男孩的。
跟著小男孩進屋,屋裡並沒有太多的傢俱,甚至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覺。
並不是富庶人家。
“我家很安全,沒有彆人會來,你住在這裡肯定不會有人發現。”
“你父母呢?”
桌上有很多麵包的包裝紙。
“他們不在這裡。”
“他們在哪?”
“他們不在白玉城。”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你放心住下,起碼最近一個月都不會回來。”
“你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一個人在這裡生活?”
“嗯。”
“你既然一個人生活,就更不該帶我來你家。”意識到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年許許皺起了眉。
“你不是有危險嗎?”
“但我可能是壞人。”
“我也是壞人。”
“……”
“你先在這裡休息,我可以保護你。”小男孩說著,卻忽然在平地上摔了一跤。
他熟練地爬了起來,年許許注意到,他的雙腿似乎有些不聽使喚,爬起來的動作顯得古怪無比,像是兩腿都僵住了一樣。
她連忙上去想要扶起小男孩,小男孩隻是倔強地爬了起來。
“你的身體有問題?”
“嗯,我生下來就是惡魔,和你一樣。”
“你怎麼會是惡魔呢?”
“我會吸血。”
“吸誰的血?”
“我爸媽的。”
“……”
這樣的對話,使得年許許心頭微微有些捏緊。
她本能地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並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辦法忽視掉小男孩那一閃而過的內疚。
這是女人的第六感嗎?
這種強烈的關切的**是怎麼回事?
她發現,自己好像沒辦法再對這件事視而不見,她的全身好像都在督促她要顧及一下這位小男孩的情況。
“告訴我,你到底怎麼回事,好嗎?”她蹲下了身,溫柔道。
這麼一開口,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可以說出溫柔的話語。
“我說了我是惡魔。”
“我也是惡魔,你要保護我,我也要知道你的情況對不對?我要知道你能保護我。”
“……我……”
她放不下。
即便小男孩不願回答,她反複追問之下,終於問出了答案。
他從一年前就被診斷出疾病,他的身體會一步一步無法控製,直到身體完全無法動彈,乃至無法控製呼吸,窒息而死。
並非完全無法治療,可費用是一月十萬,是否能治癒也並不能確定。
這一個月的治療昨天剛結束,他的父母便馬不停蹄地出門工作了。每一秒的耽擱,都是對他生命的漠視。
他隻是想要活著,就必須掏空家裡的一切。
聽著小男孩娓娓道來,她一時隻覺得心如刀絞。
她不是沒見過悲劇,作為經曆過戰場的仙人,死人明明是稀鬆平常的事。
可這一次,她分明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不知名的情愫在她的心頭蔓延,她有些渾身發熱,她想將孩子摟在懷裡,好好擁抱他,安慰他。明明是陌生的孩子,她卻平生了許多心疼的感覺。
也許是同落難的惺惺相惜?
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孩子不管。
而且,她正好有辦法讓他得救。
如果離月牌不用在這種地方,那麼離月牌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她知道小男孩有自己的驕傲,明明小小年紀,卻對她這樣一位顯然成年的女子連聲阿姨都不叫,一直在直呼她的名字。
她當然不會責怪他,聽著小男孩那般直呼自己的“名字”,她甚至有幾分開心。
她不是小男孩憧憬的英雄,在小男孩的眼中,她可能也隻是一個同樣弱小可憐無助的小惡魔吧。
但那又何妨,她不需要小男孩真的給她什麼,那小小的手能牽著她的手,試圖給她以溫暖,光是這份心思,就已經值得她為他做一切她能做到的事了。
何必非要以長輩的方式接觸他,她也未必就比小男孩看的通透,她還在為身體的變化而煩悶的時候,小男孩卻已經站在了生死的關頭朝著生的方向回望,那般鎮定自若,好似他就是那關頭上守城的將軍。
甚至這種時候,他想的還是準備幾個麵包,犒勞來路上的路過的小惡魔。
她將離月牌交給了小男孩,囑咐他來日去小月飲樓。
她記得,符不離要求過病人必須要親自到小月飲樓,小男孩雖然腿腳不方便,但從這裡去小月飲樓並沒有很遠,甚至不用過斑馬線,路上有天橋和下穿通道,稍微繞行一番,便能到達小月飲樓。
她不敢告訴小男孩離月牌真的能救他的命,她不知道那位惡魔小貓娘究竟會不會信守承諾,她也不知道在小貓孃的心目中,他到底算不算合格的病人。畢竟出入小月飲樓的,大多都是獵魔人,她是知道的。
隻要沒有希望,起碼就不會失望。這般關乎生死的大事,她不敢許諾給小男孩。
但她可以和小男孩一起試著等天亮。
從小男孩家裡出來後,走在街上,她感覺自己的步履都輕鬆了許多。
那放在身上許久的離月牌終於交出去了,那牌子擱在口袋實在硌得慌,她早就想找個機會丟掉了,這般送出去,還真是輕鬆了許多。
可這般興致勃勃地走了些路,她忽然又有些落寞了下來,甚至眼睛都開始紅潤起來。
她不想在人前落淚,可眼淚就這麼冒了出來。
莫名的酸楚忽得就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依舊無處可去。
這般興致勃勃地從他的家裡出來,她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高大,她依舊隻是流浪在這城市街頭的浪子,風餐露宿,甚至不知道下一頓還有沒有麵包可以吃。
明明那麼可愛的孩子卻要遭受這樣的命運。
偏偏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第一個真正對她好的人,還是這樣的孩子!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才一直在被世界針對!
甚至在孩子的眼裡,她都不能是以英雄的身份出現,而隻能以卑微的需要保護的惡魔的身份接近他!
她抹了抹眼淚,心底忽得冒出了幾絲古怪的感覺。
自己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這稀泥一樣糜爛到了讓人惡心的情感,會這般如突然疏通的馬桶胡亂地滿湧上來?甚至湧到了她的喉頭,讓她隱隱有些哽咽的感覺。
她感覺身體有些發熱,體表卻又涼的厲害。她若是不在這裡痛哭一場,她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麵對這五濁惡世的種種不堪。
沒人太過在意她,她就這麼蹲下身,靠在電線杆上,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身體微顫。
兩個月來的種種不甘與委屈,在這一刻忽得迎來了爆發。
仙人修的一環便是心境,不為外物所動,堅守本心。無論捱了多少次冤枉,她都平靜地過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心靜如水的本事。
可為什麼當孩子的那一塊麵包落入瞭如水般寧靜的本心,卻能激起這麼大的波瀾?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過去根本不會在乎普通人生死的自己,居然會為了可能能救下一個孩子的命這般開心?開心也就罷了,可開心的儘頭,卻是忽然重新麵對現實時幾乎徹底到絕望的無助。
甚至連拯救孩子這件事,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能做的,隻是為孩子搭一根線,線的那一頭,是一位神通廣大的小貓娘。
她哭了片刻後,抬起了臉,視線裡模糊的夜景,月亮和路燈一樣模糊。
她忽然有些反應過來,自己那哪是什麼心靜如水,那隻是死灰複燃罷了。
她那般看著不知是路燈還是月亮的影子,呆滯了半天,終於站起了身。
揉了揉眼睛,她忽然有種不真實感。
剛才蹲在這裡流了一胳膊眼淚的那個人,真的還是自己?
她一個大男人,會蹲在路邊這麼嚶嚶嚶地哭個半天?
不可能。
怎麼想都不可能發生吧?
那心底烏七八糟的情感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思緒與柔情了?
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裝了一下真的妹魔,就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什麼妹魔,胡亂的情感全都粘了上來,七零八落地淤積了一地?
一定都是符不離乾的!
那個小貓娘一定是對自己身體動了什麼手腳,才使得自己突然性情大變!
這臃腫的身體,不僅容易讓彆人想歪,散發著一種快點來對我做什麼的氣息,而且還私底下讓她自己本有些遲鈍的情感變得很容易瘋狂地暴走!
小月飲樓裡的家夥,纔是真正的惡魔!
她覺得自己需要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儀容儀表,哭了半天,眼睛有些酸澀。
在路邊找了個洗手間,她剛進去沒多久,便被幾個男人尾隨了。
——
那之後的事,便都在符不離眼前了。
用翅膀支撐著身體,明明好像已經習慣了魔物的身份,卻將尾巴習慣性地蜷縮在身體上,生怕露出個尖尖被當成異類。
見到符不離終歸是為小男孩提供了治療,她一時隻覺得那萬般心緒,在這一刻都平靜了下來。
小月飲樓……
終歸成了她迷途之後,真的能暫且休息一下的港灣。
起碼在這裡,她什麼都不用在乎,她可以是許流年,可以是年許許,可以是妹魔,可以是普通的女子,也可以是那個落敗之後,一直活著毫無起色的仙人,更可以是個死皮賴臉蹭吃蹭喝的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