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貝毖琢mRZM自貉 001
我嫁的靖王肖瑾瑜,是個天生反骨的杠精。
新婚之夜,我柔聲說:“王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他冷笑一聲,把書摔在桌上:“歇什麼歇?新娘子就這麼急著吹燈睡覺,是看不起本王的體力嗎?”
說完,他憤然起身,在院子裡打了一夜的拳。
我獨守空房,氣得肝疼。
貼身侍女擔憂地問:“王妃,王爺這脾氣……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看著窗外那個和空氣置氣的身影,忽然悟了。
過?
當然要過,而且要過得風生水起。
讓他往東,他偏要往西。
那如果……我讓他往西呢?
一個大膽的“反向馴夫”計劃,在我心中悄然成型。
1
第二天一早,肖瑾瑜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渾身散發著“彆惹我”的煞氣,一腳踹開了房門。
我正端坐在梳妝台前,由侍女替我插上最後一支鳳釵。
“沈知意,你倒是有閒心打扮。”
他聲音嘶啞,帶著一夜沒睡的火氣,“本王在外麵練功受凍,你就在屋裡安然大睡?”
我從鏡子裡看他,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心疼。
“王爺,您怎麼能這麼說呢?”
我站起身,迎了上去,想去扶他的胳膊,卻被他嫌惡地躲開。
我也不惱,隻是歎了口氣,幽幽道:“我哪裡睡得安穩?昨夜聽著您在院裡呼喝不止,心裡又敬佩又擔憂。敬佩王爺身子骨硬朗,精力過人;擔憂您萬一累著了,傷了身子,那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肖瑾瑜的臉色更黑了,彷彿我的關心是什麼穿腸毒藥。
“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臉!本王身體好得很,再打三個晚上也無妨!”
“是是是,王爺神勇,是我多慮了。”
我順從地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了幾分“真誠”的勸慰,“不過王爺,您說您何苦呢?這舞刀弄槍的,終究是粗鄙武夫所為。您是金枝玉葉的王爺,身份尊貴,何必自降身份去做這些呢?”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怒火瞬間被一簇名為“不服”的火焰所取代。
“粗鄙?本王看你纔是見識短淺的婦人!”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你懂什麼?強身健體、保家衛國,乃是皇家子弟的本分!你竟然說是粗鄙所為?”
“王爺息怒,是妾身說錯話了。”
我立刻低下頭,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樣,心裡卻樂開了花。
成了,魚兒上鉤了。
“哼!你當然說錯了!”
肖瑾瑜下巴一揚,眼裡的鄙夷幾乎要溢位來,“像你這種隻知道描眉畫眼、傷春悲秋的女人,根本不懂武學之精妙!本王告訴你,從今天起,本王不僅要練,還要日日練,時時練!早晚有一天,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高手!”
說完,他一甩袖子,怒氣衝衝地又衝進了院子,對著石鎖和木樁發泄他那無處安放的叛逆去了。
侍女春禾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湊到我身邊小聲問:“王妃……您、您怎麼還火上澆油啊?”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悠然一笑。
“這哪是火上澆油?”
我抿了口茶,心情舒暢,“這叫……因材施教。”
2
肖瑾瑜說到做到。
自那天起,王府的演武場就成了他最愛去的地方。
從前那個鬥雞走狗、與一幫狐朋狗友廝混的閒散王爺,彷彿一夜之間脫胎換骨,成了武癡。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練功,不到精疲力儘絕不收手。
沒過半個月,他整個人都變了樣。
身形挺拔了,肌肉結實了,眼神也比從前銳利了許多。
就連王府的下人們看他的眼神,都從過去的無奈,變成瞭如今的敬畏。
而我,則兢兢業業地扮演著那個“不識大體”的王妃。
他練劍,我便在一旁“擔憂”地扇著風:“哎呀王爺,這劍多危險啊,萬一劃傷了您這俊俏的臉可怎麼辦?要不還是算了吧?”
他紮馬步,我就端著冰鎮酸梅湯過去“心疼”:“王爺,瞧您這滿頭大汗的,多辛苦啊。快歇歇吧,咱們府裡又不缺護衛,何必自己受這份罪?”
他練箭,我就捂著耳朵“害怕”:“這嗖嗖的聲音,聽得人心裡發慌。王爺,咱們還是去聽聽曲兒、看看舞吧,那多風雅呀。”
我的每一次“勸阻”,都如同給他打了雞血,讓他訓練得更加刻苦。
他用行動向我證明,他不是我口中那個“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的王爺。
這天,宮裡傳來訊息,皇帝要在秋獵時考察諸位皇子的騎射功夫。
一時間,京中幾位年長的王爺都開始摩拳擦掌,暗中較勁。
肖瑾瑜自然也不例外。
我看著他每日在靶場苦練,心裡盤算著,該給他再加一把火了。
傍晚,我親自下廚,做了幾樣精緻小菜,端到了演武場。
他剛剛射完一輪,正脫了上衣,用布巾擦拭著身上滾落的汗珠。
古銅色的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有力量感。
不得不說,這杠精的身材還真是不錯。
“王爺,辛苦了。”
我將食盒放在石桌上,拿出裡麵的飯菜。
他瞥了我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經過這段時間的“交鋒”,他對我的態度依舊惡劣,但已經不像最初那樣一點就炸了。
“用晚膳吧。”
我替他盛了一碗湯,遞過去,“妾身看您最近為了秋獵,都清減了不少,特意給您燉了些補品。”
他接過湯碗,卻沒有喝,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我:“你又想說什麼?”
我故作委屈:“王爺這話說的,妾身還能說什麼?隻是心疼王爺罷了。”
我頓了頓,歎了口氣,用一種極為惋惜的口吻說道:“其實,妾身覺得,這秋獵,王爺您不去也罷。”
“你說什麼?”
肖瑾瑜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您想啊,”我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給他分析,“大皇子自幼習武,弓馬嫻熟;三皇子更是常年鎮守邊關,箭術超神。您雖然最近進步神速,但畢竟底子薄,跟他們比起來,恐怕還是……咳咳。”
我沒有把話說完,但那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恐怕什麼?”
肖瑾瑜果然被激怒了,他重重地把湯碗往桌上一放,“你覺得本王會輸給他們?”
“妾身不敢。”
我連忙擺手,“妾身隻是覺得,咱們沒必要去爭這個風頭。到時候若是……若是表現不佳,豈不是要被全天下的人笑話?咱們安安分分地做個富貴閒王,不好嗎?”
“富貴閒王?”
肖瑾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沈知意,你給本王聽好了!”
“本王不但要去,還要贏!”
“我偏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包括你這個婦人之見的發妻,都睜大眼睛看清楚!我肖瑾瑜,絕不是任人恥笑的廢物!”
說完,他看也不看桌上的飯菜,轉身拿起弓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練習。
那晚,演武場的燈火,亮了一整夜。
我站在迴廊下,望著那個不知疲倦的身影,滿意地笑了。
杠精嘛,就得順著毛……哦不,逆著毛捋。
3
秋獵那天,皇家圍場旌旗招展,熱鬨非凡。
皇帝攜著後妃百官,端坐於高台之上。
幾位成年王爺則各自帶著扈從,蓄勢待發。
肖瑾瑜一身勁裝,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上,身姿挺拔,英氣逼人,與往日那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判若兩人。
出發前,他特意騎馬繞到我們女眷所在的看台下。
我正與幾位王妃、公主們閒聊,一抬頭便對上了他那雙挑釁的眼睛。
“王妃,”他朗聲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今日可要看仔細了,看本王是如何‘丟人現眼’的。”
他刻意加重了“丟人現眼”四個字,引得旁邊幾位公主掩唇輕笑。
三王妃,也就是三皇子肖瑾淵的正妃,更是毫不掩飾地開口嘲諷:“靖王妃,你家王爺可真是疼你,出獵前還不忘與你打情罵俏呢。”
言語間,滿是輕蔑。
誰都知道,以前的靖王肖瑾瑜,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
大家都不信他這短短幾個月能有什麼長進,隻當他這是在虛張聲勢。
我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心中卻毫無波瀾。
我對著馬上的肖瑾瑜福了福身,柔聲道:“王爺快意就好,妾身等您的好訊息。”
我的“不信任”,顯然是刺激他的最好燃料。
他冷哼一聲,調轉馬頭,狠狠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般衝進了圍場。
狩獵開始了。
高台上的我們,隻能通過獵場外小吏的唱報,來得知各位王爺的戰績。
“大王爺,獵得野兔三隻,山雞兩隻!”
“三王爺,獵得麋鹿一頭!”
“四王爺,獵得狐一隻!”
唱報聲此起彼伏,大皇子和三皇子遙遙領先,其餘幾位王爺也各有所獲。
唯獨沒有聽到靖王的名字。
時間一點點過去,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看來靖王還是老樣子啊,雷聲大雨點小。”
“可不是嘛,剛才那架勢,我還以為他要獵頭老虎回來呢。”
“靖王妃,你怕是要失望了。”
三王妃端著茶杯,狀似安慰地對我說,眼裡的幸災樂禍卻藏也藏不住。
我淺淺一笑:“三嫂說笑了,王爺能參與便是曆練,獵物多少,並不重要。”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比誰都篤定。
以肖瑾瑜那不服輸的性子,他不把整個圍場的活物都清空是絕不會罷休的。
之所以現在沒動靜,八成是憋著個大的。
果然,就在眾人以為大局已定,準備恭賀三王爺拔得頭籌時,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從圍場深處傳來。
緊接著,大地似乎都震動了一下。
高台上一片嘩然。
“怎麼回事?圍場裡怎麼會有老虎?”
“快!護駕!保護皇上!”
禁軍們瞬間緊張起來,將皇帝團團圍住。
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連滾爬爬地跑了過來,聲音激動得發顫:
“報——!啟稟皇上!靖、靖王殿下,獵得猛虎一頭!”
什麼?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沒過多久,圍場出口處,出現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正是肖瑾瑜。
他依舊騎在那匹烏騅馬上,隻是此刻的他,一手持韁,一手握著滴血的長弓,眉眼間滿是桀驁與張揚。
在他身後,幾名侍衛用木棍抬著一頭斑斕猛虎,那老虎額頭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正中要害,一擊斃命。
他緩緩行至高台之下,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兒臣肖瑾瑜,幸不辱命,獵得猛虎,為父皇獻禮!”
那一刻,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宛如天神下凡。
全場震撼。
皇帝愣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朕的七皇子,果然有長進!賞!重重有賞!”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而那些曾經嘲笑過他的人,此刻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肖瑾瑜緩緩起身,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彷彿在說:沈知意,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口中的“廢物”。
我迎著他的目光,站起身,對著他盈盈一拜,笑容溫婉,眼底卻藏著一絲狡黠。
王爺,彆急,這還隻是個開始呢。
4
秋獵之後,肖瑾瑜一戰成名。
從前那個“京城第一紈絝”,搖身一變成了“打虎英雄”。
一時間,靖王府門庭若市,前來拜訪送禮的人絡繹不絕。
肖瑾瑜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刮目相看的感覺,整個人都意氣風發起來。
但很快,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武力值是上去了,可這腦子,似乎還是沒怎麼長進。
他每日接待那些前來吹捧的官員,聽著他們天花亂墜的恭維,漸漸有些飄飄然。
對於朝堂之事,依舊是一問三不知,說出來的話也常常是漏洞百出,被人當成笑話。
我意識到,光四肢發達不行,頭腦也得跟上。
“文武雙全”的計劃,必須提上日程。
這天晚上,我特意讓廚房準備了豐盛的酒菜。
肖瑾瑜回來時,看到滿桌佳肴,挑了挑眉:“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什麼,”我親自為他斟滿一杯酒,笑吟吟地說,“就是妾身覺得,咱們王府最近真是風光。王爺您現在可是京城裡的大紅人,妾身與有榮焉,特備薄酒,為您慶賀。”
他顯然很受用,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幾杯酒下肚,他話也多了起來。
“沈知意,你現在知道本王的厲害了吧?當初還勸我彆去,哼,婦人之見!”
“是是是,都是妾身有眼不識泰山。”
我順著他的話說,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妾身今天聽聞,吏部張侍郎家的公子,年僅十七,就高中了探花呢。真是了不起。”
肖瑾瑜撇了撇嘴,不屑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呆子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能跟本王上山打虎比嗎?”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
我立刻附和,隨即又用一種充滿“崇拜”的語氣說道,“其實妾身覺得,王爺您這樣就特彆好。男人嘛,就該有陽剛之氣,會打架,能喝酒,這纔是真本事!”
我頓了頓,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繼續“循循善誘”:
“至於那些讀書寫字、經世濟民的學問,哎呀,想想就頭疼。那麼多字,多累眼睛啊。而且讀了又有什麼用呢?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個個都滿肚子心眼,跟他們打交道,多費腦子。”
“所以妾身覺得,王爺您就該多跟那些武將勳貴們來往。大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多痛快!那些文臣,酸腐氣十足,又喜歡咬文嚼字,咱們還是離他們遠一點好。”
我的這番“肺腑之言”,成功地讓肖瑾瑜臉上的得意之色,一點點凝固了。
他放下了酒杯,眯著眼睛看我,像是在審視什麼。
“你的意思是,本王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
“妾身絕無此意!”
我大驚失色,連忙否認,“妾身隻是覺得,人各有誌,王爺您不愛讀書,這沒什麼的。能打仗就行了呀!”
“誰說本王不愛讀書?”
他果然又被我精準地踩中了痛腳,“誰說本王隻會打仗?”
“難道不是嗎?”
我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
“當然不是!”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作響,“本王告訴你,沈知意!區區幾本破書,還難不倒我!你不就是覺得本王不如那個什麼狗屁探花嗎?”
“本王明天就去把四書五經都給背下來!我還要研究兵法謀略,鑽研帝王心術!”
“我倒要讓你看看,本王不止拳頭硬,腦子也比誰都好使!”
他撂下這番狠話,又一次氣衝衝地拂袖而去,直奔書房。
望著他的背影,我拿起他的酒杯,將剩下的美酒一飲而儘。
計劃通。
5
杠精的執行力,是毋庸置疑的。
從那天起,肖瑾瑜就跟書房杠上了。
他把曾經用來墊桌腳的《資治通鑒》、拿來壓鹹菜的《論語》、當引火物都嫌墨太多的《孫子兵法》……全都翻了出來。
不僅如此,他還請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幾位大儒來王府,天天給他上課。
一開始,那些大儒們還以為靖王是心血來潮,做做樣子。
可沒想到,肖瑾瑜是來真的。
他白天跟著師傅們讀書,晚上就自己一個人在書房裡挑燈夜讀,常常到三更半夜才睡。
遇到不懂的,他就追著人家問,大有不問明白誓不罷休的架勢。
那股狠勁,比他在演武場練功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我,則繼續扮演著我的“賢內助”角色。
他看書,我就在旁邊研墨,時不時“擔憂”地勸一句:“王爺,歇會兒吧,看書多傷神啊。”
他跟大儒討論,我就端著參湯點心進去,笑眯眯地說:“先生們,王爺基礎差,你們多擔待,彆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圖個新鮮。”
我的每一句“關心”,每一個“輕視”的眼神,都成了他發奮圖強的最佳動力。
他為了反駁我“讀書無用”的論調,開始瘋狂地吸收知識。
為了證明他不是“圖個新鮮”,他愣是把幾位大儒的畢生所學都快掏空了。
幾個月後,效果斐然。
一次朝會上,戶部和兵部為了一筆軍費的開支吵得不可開交,誰也說服不了誰。
就在皇帝都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肖瑾瑜突然站了出來。
他引經據典,從國庫收入到邊防形勢,從糧草配比到軍械損耗,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最後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
他說完之後,整個太和殿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
就連皇帝,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這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七皇子嗎?
這分析得條條是道,見解獨到,比戶部尚書還精通財政,比兵部尚書還懂軍事!
最終,朝會採納了肖瑾瑜的建議,完美地解決了這次爭端。
下朝後,肖瑾瑜的名字,再一次轟動了整個京城。
隻不過這一次,人們談論的不再是他的武勇,而是他的才華。
當晚,他回到王府,徑直來到我的房間。
彼時我正在燈下看一本遊記,見他進來,我連忙放下書起身行禮。
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我麵前,從懷裡掏出一本奏摺,扔在了我麵前的桌子上。
“看看。”
他言簡意賅。
我疑惑地開啟,發現正是他今天在朝堂上陳述的,關於軍費開支的解決方案。
字跡剛勁有力,邏輯清晰嚴謹,確實是份難得的好章程。
“王爺大才。”
我由衷地讚歎道。
這次是真的。
他冷哼一聲,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現在,你還覺得讀書無用嗎?”
“你還覺得,本王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嗎?”
我抬起頭,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主動替他解開了披風的係帶,柔聲說道:
“王爺,您誤會了。”
“妾身從來不覺得讀書無用。”
“妾身隻是覺得……您太辛苦了。”
“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倒您呢?”
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歎息,“隻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您如今這般優秀,妾身……為您擔心。”
我說的是真心話。
他太耀眼了,耀眼到,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忌憚。
肖瑾瑜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複雜。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憤怒和叛逆之外的情緒。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我們之間的那層隔閡,似乎變薄了。
但杠精之所以是杠精,就是因為他永遠不會按常理出牌。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了我。
“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
他恢複了那副欠揍的模樣,“本王行事,何須你來擔心?皇帝是本王的親哥哥,他隻會為我高興!至於其他人,誰敢摧我,我就先折斷他的手腳!”
“你與其有時間在這裡杞人憂天,不如多想想怎麼伺候好本王!”
他又恢複了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很好,隻要你繼續杠下去,我就放心了。
6
我的擔心,很快就應驗了。
肖瑾瑜的鋒芒畢露,徹底打破了朝堂上原本脆弱的平衡。
尤其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更是將他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
明裡暗裡的絆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朝著靖王府飛來。
今天說靖王府的開銷超標,有貪腐之嫌;明天又參他一本,說他結交武將,意圖不軌。
雖然這些都隻是些捕風捉影的小事,被皇帝不痛不癢地壓了下去,但也足以讓人煩不勝煩。
肖瑾瑜被這些瑣事搞得焦頭爛額。
他有才華,有能力,但在人情世故和朝堂傾軋這方麵,經驗還是太少了。
常常是憑著一腔熱血和歪理去跟人硬碰硬,結果不但沒解決問題,反而樹敵更多。
我看著他一天比一天煩躁,覺得是時候開啟我的第三階段“養成計劃”了。
——情商與權謀。
這天,他因為一個治水方案,又在朝堂上跟三皇子一派的官員吵了個天翻地覆,最後被皇帝各打五十大板,灰頭土臉地回了府。
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砸了一套他最喜歡的瓷器。
我端著一碗安神的蓮子羹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又來乾什麼?”
他沒好氣地問。
“看王爺火氣大,給您降降火。”
我將蓮子羹放在他手邊,然後開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本王不用你假好心!”
我沒理他,自顧自地收拾著。
等把碎片都清理乾淨,我才直起身子,輕聲開口:“王爺,為了那些不相乾的人生氣,值得嗎?”
“什麼叫不相乾的人?”
他一拍桌子,“他們處處與本王作對!今天在朝上,那個工部侍郎,簡直是胡攪
mooring!本王的方案明明是最好的,他偏要雞蛋裡挑骨頭!”
“那王爺為何不試著說服他呢?”
“說服?本王把道理都掰碎了講給他聽,他就是不聽!我看他就是三哥的一條狗!”
“那……”
我慢悠悠地坐到他對麵,給他倒了杯茶,輕飄飄地丟擲了我的魚餌,“王爺有沒有想過,或許可以不用跟他講道理呢?”
肖瑾瑜一愣:“不講道理?那講什麼?”
我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妖妃”的口吻說道:“王爺,您是君,他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何必跟他們廢話呢?誰反對您,就想辦法把他弄下去不就行了?”
“妾身聽說,那個工部侍郎,好像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在外欠了不少賭債……”
“還有那個支援三王爺的李將軍,他好像跟南疆那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生意往來……”
“您想啊,隻要抓住了他們的把柄,還怕他們不聽話嗎?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纔是為君為王之道啊。”
我的聲音又輕又柔,說的內容卻陰狠毒辣。
肖瑾瑜聽得目瞪口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
“沈知意!”
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我,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你……你竟然如此歹毒!讓本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同僚?”
“這是手段,更是權謀啊。”
我一臉“無辜”,“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若總是如此心慈手軟,光明磊落,將來要吃大虧的。”
“住口!”
他厲聲喝斷我,“本王行得正,坐得端!絕不會與你這毒婦同流合汙!”
“本王要用的,是陽謀,是德行,是民心!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你這種陰險惡毒的想法,立刻給本王收起來!以後不許再提!”
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彷彿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妖女。
然後,他再一次摔門而出。
我端起那碗他沒喝的蓮子羹,自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嗯,火候正好,甜而不膩。
接下來,就看我們這位“光明磊落”的王爺,要如何用“陽謀”去收服人心了。
7
肖瑾瑜開始了他的“陽謀”之路。
他不再像個炮仗一樣,在朝堂上逮誰懟誰,而是開始真正地去“做事”。
工部侍郎說他的治水方案有風險,他就親自帶著人去實地勘察,趟著泥水,測量資料,沒日沒夜地修改方案,直到方案完美無缺,讓所有人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李將軍彈劾他不懂軍務,他就跑去京郊大營,跟士兵們同吃同住,一起操練。
不出半個月,就將一支原本軍紀渙散的隊伍,練成了鐵血之師,還在與禁軍的演習中大獲全勝。
他不再僅僅是坐在書房裡指點江山,而是真正地深入到了田間地頭,軍營市井。
他用自己的行動和成果,去反駁那些所有質疑他的人。
他開始走訪民情,解決百姓的實際困難。
城東的橋塌了,他親自監督修建;城西的水渠堵了,他帶頭下水疏通。
慢慢地,京城裡關於靖王的傳言,又變了。
人們不再說他勇武,也不再說他有才,而是說他——賢明。
靖王仁厚,靖王愛民,靖王是真正為百姓做實事的王爺。
這樣的口碑,比任何的封賞和讚譽都來得更加堅實。
漸漸地,朝堂上反對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一些原本屬於大皇子和三皇子派係的官員,也開始在某些問題上,默默地站到了他這邊。
因為他們發現,靖王的方案,總是最務實、最有效的。
跟著靖王,有實實在在的政績。
肖瑾瑜的身邊,不知不覺間,已經聚集了一批能臣乾吏。
他的勢力,在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迅速壯大。
而我們的關係,也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依舊對我沒什麼好臉色,依舊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杠上開花。
但我們之間,似乎有了一種奇怪的默契。
我會在他深夜從戶部查閱卷宗回來時,為他留一盞燈,溫一碗粥。
他會在我因為府務操勞而染上風寒時,嘴上罵著“活該”,卻又半夜偷偷跑去太醫院,把院首拎起來給他開方子。
他會把我“嫌棄”他弄回來的那些“土裡土氣”的民間小玩意兒,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一個盒子裡。
也會在我“勸”他多去陪陪側妃,享受齊人之福時,黑著臉把我拽進房間,用行動告訴我,他的王府裡,有我一個就夠他頭疼的了。
我感覺,我當初那個單純的“反向馴夫”計劃,好像在某個環節,出了點意料之外的偏差。
這個杠精,似乎在被我“改造”的同時,也在用他那種彆扭的方式,一點點地撬開我的心門。
這天晚上,他處理完公務回到房間,看到我正對著一封家書發呆。
“又在想什麼壞主意?”
他走過來,習慣性地刺了我一句。
我回過神,將信紙疊好,搖了搖頭:“沒什麼。是我父親從江南寄來的信,說那邊今年雨水太多,太湖泛濫,淹了不少良田,百姓的日子不好過。”
我的父親是江南的織造使,一個沒什麼實權的文官。
肖瑾瑜聽了,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信,快速地看了一遍。
“沈知意,”他放下信,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愣了一下。
這是他第一次,在正事上,主動詢問我的意見。
我沉吟了片刻,說出了我的真實想法:“堵不如疏。江南水網密佈,光靠加高堤壩是治標不治本。依我之見,當效仿前朝大禹,因勢利導,開鑿運河,將洪水引入大海,方是長久之計。”
我說完,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反駁。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良久,才緩緩開口:
“你……為何從前從未與本王說過這些?”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裡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心中一動,卻還是按照我的人設,垂下眼簾,輕聲道:“妾身一介婦人,懂什麼國家大事。這些不過是紙上談兵的胡言亂語罷了,王爺聽聽就算了,可千萬彆當真。”
“而且,”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婉”的笑,“開鑿運河,耗時耗力,耗費巨大,還要得罪無數沿途的鄉紳豪強,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王爺您身份尊貴,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呢?咱們安安穩穩的,不好嗎?”
“安穩?”
肖瑾瑜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起來。
他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沈知意,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跟本王裝傻?”
他的目光像鷹一樣,彷彿要將我整個人都看穿。
我心中一緊,麵上卻依舊從容。
“王爺說什麼,妾身聽不懂。”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聽不懂就算了。”
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從明天起,本王要向父皇請命,去江南治水!”
“我倒要看看,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本王趟不了的渾水!”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我緩緩地鬆了口氣,撫了撫被他捏得有些疼的下巴。
我有一種預感。
這次江南之行,將會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
無論是對他的事業,還是對……我們。
8
肖瑾瑜真的去江南了。
他在朝堂上立下軍令狀,帶著皇帝撥給他的人馬和款項,浩浩蕩蕩地開赴江南。
京城裡的人都覺得他瘋了。
江南水患,是曆朝曆代都頭疼的頑疾。
再加上當地世家大族盤根錯節,關係複雜,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王爺能解決的問題。
所有人都等著看他的笑話。
大皇子和三皇子更是樂見其成,巴不得他永遠陷在江南的爛泥潭裡,再也回不來。
他走後,偌大的靖王府,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沒有了那個天天跟我抬杠的身影,我竟然覺得有些……不習慣。
每天早上醒來,身邊空蕩蕩的。
吃飯的時候,再也沒有人一邊嫌棄我做的菜難吃,一邊又把盤子吃得乾乾淨淨。
看書的時候,再也沒有人跑過來,非要跟我辯論一下書裡的某個觀點是對是錯。
我突然發現,那個杠精,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占據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他離開的第一個月,給我寄來了一封信。
信上隻有潦草的八個字:
“一切順利,勿用掛念。”
連個稱呼和落款都沒有,充滿了肖瑾瑜式的傲嬌。
我看著那字跡,卻忍不住笑了。
我提筆回信,信裡,我極儘“打擊”之能事。
“王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江南人心險惡,世家難纏。您這般直腸子,怕是要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妾身勸您還是見好就收,早日回京為妙,免得到時候無法收場,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果然,我的信像是捅了馬蜂窩。
半個月後,我收到了他第二封信。
這次的信很長,洋洋灑灑數千字,詳細地列舉了他到了江南之後,是如何智鬥當地官員,如何說服鄉紳捐款,如何身先卒帶領百姓開鑿河道的。
字裡行間,充滿了“你快看我多厲害”的炫耀,以及對我“短視無知”的強烈鄙夷。
信的最後,他又是那句話:“本王定要讓你這婦人看清楚,這世上沒有我辦不成的事!”
我看著信,笑得前仰後合。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書信對線”。
我在信裡,想法設法地給他製造“困難”和“悲觀”情緒。
“聽說朝廷撥的款項不夠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要不還是算了吧。”
“聽說當地有刁民鬨事?王爺,您可千萬彆跟他們動粗,失了皇家體麵。”
“聽說工程進度緩慢?我就說這事兒不靠譜吧,您偏不聽。”
而他,則在每一封回信裡,都用事實來狠狠地“打”我的臉。
款項不夠,他就自己想辦法,跟江南富商合作,發行“水利債券”,不僅解決了資金問題,還帶動了當地經濟。
刁民鬨事,他親自下去跟他們談,幫他們解決了實際困難,贏得了民心,那些所謂的“刁民”後來都成了最積極的治水工人。
工程進度慢,他就改良工具,優化流程,工作效率提升了三倍不止。
半年後,江南傳來捷報。
新的運河已經初具規模,今年太湖的汛期,沿岸州縣安然無恙,再未發生一起洪澇災害。
訊息傳回京城,朝野震動。
皇帝龍顏大悅,在朝堂上連誇了三聲“我兒肖瑾瑜,國之棟梁!”
那些曾經等著看笑話的人,全都閉上了嘴。
而我,收到了他從江南寄回來的最後一封信。
信裡沒有再吹噓他的功績,也沒有再反駁我的“謬論”。
隻有一句話:
“沈知意,待我歸來。”
9
肖瑾瑜回來了。
他是在一個初冬的午後,踏著滿地金黃的落葉,回到了靖王府。
他比走的時候黑了,也瘦了,但那雙眼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像是淬了火的星辰。
我帶著全府的下人,在門口迎接他。
他翻身下馬,一步步向我走來。
周圍的人都跪下行禮,高呼“恭迎王爺回府”。
隻有我,靜靜地站著,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四目相對,有那麼一瞬間,我們都忘了周圍的一切。
還是他先開了口,依舊是那副欠揍的語氣:“怎麼?半年不見,傻了?不知道行禮嗎?”
我回過神,對他福了福身:“恭迎王爺得勝歸來。”
他“哼”了一聲,從我身邊走過,徑直往府裡走去。
晚宴上,他喝了很多酒。
他跟我講了很多在江南的事情,講那些可愛的百姓,講那些可敬的工匠,講他站在新修的河堤上,看著奔流不息的河水時,心中的那份豪情。
他說了很多,卻沒有一句,是關於他自己受的苦。
但我知道,這半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的手上,添了許多新的傷口和厚厚的老繭。
他的後背,有一道長長的疤,是勘探河道時被山石劃傷的。
這些,都是府裡的管家偷偷告訴我的。
酒過三巡,我屏退了下人。
偌大的花廳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眼神迷離,臉頰泛紅,顯然是醉了。
“沈知意……”
他突然開口叫我的名字。
“妾身在。”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後笑了。
那笑容,不帶一絲嘲諷和叛逆,乾淨得像個孩子。
“你知道嗎?在江南的時候,我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收到你的信。”
我心中一顫,沒有說話。
“雖然你信裡說的,每一句都是在氣我……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我麵前,伸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頰。
他的手很燙,帶著灼人的溫度。
“你說的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我以前,太蠢了。”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跟所有人作對,跟我父皇……跟我皇兄……跟我自己作對。”
“我以為那就是瀟灑,那就是與眾不同。”
“直到遇見你。”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帶著濃鬱的酒氣。
“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麼纔是真正的強大。”
“不是去反駁一切,而是去……創造一切。”
“知意,”他聲音沙啞地喚我,“謝謝你。”
我的眼眶,在那一刻,不受控製地紅了。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彆扭的杠精,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
他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回應著我。
“王爺,你醉了。”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沒醉。”
他固執地說,“我很清醒。”
“沈知意,我……”
他想說什麼,但話未出口,整個人就向前一倒,壓在了我的身上。
他睡著了。
像個疲憊的孩子,在我懷裡,睡得毫無防備。
我抱著他,感受著他平穩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心中一片柔軟。
肖瑾瑜,你這個笨蛋。
你知不知道,我的“反向馴夫”計劃,早就已經……徹底失敗了。
因為那顆被馴服的心,根本不是你的。
而是我的。
10
肖瑾瑜在江南立下不世之功,回京之後,聲望達到了頂峰。
皇帝對他大加封賞,甚至把京畿地區的防務,都交給了他一部分。
這下,大皇子和三皇子徹底坐不住了。
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一個文武雙全,有才華,有能力,還深得民心的弟弟,對他們未來的皇位,是致命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
京城表麵上一片祥和,暗地裡,卻已經波濤洶湧。
我能感覺到,一張針對肖瑾瑜的大網,正在悄悄地張開。
這天,宮裡皇後娘娘派人傳來口諭,宣我進宮賞花。
我知道,這是鴻門宴。
皇後是大皇子的生母。
我換上了一身素雅的宮裝,對鏡理了理雲鬢,神色平靜。
春禾在旁邊急得團團轉:“王妃,這可怎麼辦啊?皇後娘娘肯定沒安好心!要不,您就稱病彆去了吧?”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我淡淡地說,“該來的,總會來。”
我囑咐了管家幾句,便登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
禦花園裡,百花爭豔。
皇後端坐在涼亭之中,大皇妃和三皇妃一左一右地陪著她,旁邊還坐著幾位品級高的命婦。
看到我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不善,嫉妒,還帶著一絲看好戲的輕蔑。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規規矩矩地行禮。
“起來吧,靖王妃,賜座。”
皇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謝恩後,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靖王妃真是好福氣啊。”
三王妃率先開了口,語氣酸溜溜的,“嫁了靖王這麼一位能乾的夫君,如今靖王可是皇上眼前的第一大紅人,風光無限呢。”
“三嫂謬讚了,王爺隻是做了些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我謙虛地回答。
“分內之事?”
大皇妃冷笑一聲,接過了話頭,“靖王這差事辦的,可是連父皇都讚不絕口。隻是不知道,這軍政大權在握,會不會有些……功高震主啊?”
這話就說得相當誅心了。
涼亭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看著我,等著我的反應。
我知道,她們今天叫我來,就是要逼我表態,或者說,是想從我嘴裡,套出些什麼對靖王府不利的話來。
我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若是從前,我大可以繼續用我的“反向PUA”,說一些貶低肖瑾瑜的話,讓他們放鬆警惕。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肖瑾瑜的羽翼已豐,他不再是那個需要我用激將法去推動的少年了。
而我,也不想再違心地說任何一句詆毀他的話。
我的男人,我自己可以杠,但絕不許彆人說他半句不好。
想到這裡,我抬起頭,迎著眾人不善的目光,微微一笑。
“大嫂這話,臣妾就不敢苟同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我家王爺,對皇上忠心耿耿,對大周江山鞠躬儘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富國強兵,為了百姓安康。何來功高震主一說?”
“至於軍政大權,那更是皇上的信任與恩賜。王爺隻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辜負了聖恩,又豈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我相信,皇上聖明,自有決斷。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我的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大皇妃和三皇妃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她們沒想到,我這個平時看起來溫順賢良的靖王妃,竟然如此伶牙俐齒。
一直沉默不語的皇後,終於開了口。
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眼神幽深地看著我。
“靖王妃,真是好口才。”
“本宮聽聞,靖王從前頑劣,是你嫁過去之後,才浪子回頭,脫胎換骨的。”
“說起來,你纔是靖王府最大的功臣啊。”
我連忙起身:“臣妾不敢當。是王爺自己天資聰穎,奮發圖強,與臣妾無關。”
“哦?是嗎?”
皇後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本宮怎麼聽說,靖王之所以如此上進,是因為王妃你……處處與他反著來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了。
涼亭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探究和懷疑。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置於眾人審視之下。
原來,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早就被人看穿了。
也對,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
一個清朗的聲音,卻突然從亭外傳來。
“母後此言差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肖瑾瑜一身王爺常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怎麼來了?
他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然後才對著皇後行了一禮。
“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後顯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愣了一下才說:“瑾瑜,你不是在西山大營嗎?怎麼進宮了?”
“兒臣聽聞母後宣了王妃進宮賞花,怕她一個人沉悶,特地趕回來陪她。”
肖瑾瑜說得理直氣壯,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緊。
他的手心,溫暖而乾燥,給了我無窮的力量。
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裡滿是安撫。
然後,他才重新麵向皇後和大皇妃她們,朗聲說道:
“我之所以有今日,並非知意與我反著來。”
“恰恰相反,是因為她,一直都毫無保留地相信我,支援我。”
“在我還是個人人唾棄的紈絝子弟時,她信我能成為打虎的英雄。”
“在我被譏諷為頭腦簡單的武夫時,她信我能讀懂經世濟民的典籍。”
“在我被朝堂孤立,寸步難行時,她信我能靠德行與陽謀,贏得人心。”
“她不是與我反著來,她隻是用她自己的方式,看到了我連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潛力。她對我所有的‘打擊’,都隻是為了讓我變得更好。”
“所以,”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眼神銳利如刀,“本王的王妃,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誰若敢對她不敬,就是對本王不敬!”
他的話,擲地有聲。
整個涼亭,鴉雀無聲。
大皇妃和三皇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皇後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我仰頭看著擋在我身前的這個男人,看著他堅毅的側臉,寬闊的肩膀,眼眶又一次,不爭氣地濕潤了。
這個傻子。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我的所有“計謀”,卻還是心甘情願地,一步步走進了我為他設下的“圈套”。
不,那或許不是圈套。
那隻是我們之間,一種獨一無二的,名為“信任”的默契。
11
從宮裡回來後,肖瑾瑜和我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我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被他親手捅破了。
我那些“反向PUA”的小把戲,在他麵前,再也無所遁形。
我覺得有些尷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我坐在梳妝台前,心不在焉地卸著釵環。
他在我身後,踱來踱去,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
終於,他忍不住了。
“沈知意。”
“嗯?”
“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放下手中的玉梳,從鏡子裡看著他:“王爺想聽什麼?”
“比如,”他走到我身後,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迫使我看著鏡子裡的我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沉默了。
是啊,從一開始,我就是在算計他。
我算計著他的叛逆,算計著他的不服輸,算計著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我把他當成一個養成遊戲的物件,一步步地,把他塑造成我想要的樣子。
“是。”
我誠實地回答。
鏡子裡,他的臉色沉了下去。
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也收緊了。
“很好。”
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你膽子很大。”
“王爺要如何處置我?”
我閉上眼睛,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反正事情已經敗露,大不了一拍兩散。
我等了很久,預想中的雷霆之怒,卻沒有降臨。
隻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身後將我緊緊地圈入了懷中。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窩裡,帶著一絲委屈和控訴的語氣。
“處置你?我怎麼捨得。”
他悶悶地說:“我隻是氣,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氣你明明是在為我好,卻偏要裝出一副嫌棄我的樣子。”
“氣你……”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氣你從來不說,你心裡……是有我的。”
我睜開眼睛,看著鏡子裡他那張俊朗卻又充滿孩子氣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爺,”我轉過身,麵對著他,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你也從來沒說過,你心裡有我啊。”
他愣住了,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
“我……我沒有嗎?”
他眼神躲閃,嘴硬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感覺不到嗎?”
“比如?”
我故意逗他。
“我……我為了不讓你覺得我粗鄙,天天去練武!”
“我為了不讓你覺得我無知,天天去讀書!”
“我不去找彆的女人,不都是因為你嗎!”
“哦?”
我挑了挑眉,“原來不是因為跟我抬杠啊?”
“當然不是!”
他急了,脫口而出,“我就是想讓你高看我一眼!想讓你覺得,你嫁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厲害的!”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耳朵尖都紅透了。
這個純情的杠精。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主動湊上去,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肖瑾瑜,”我看著他震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你本來就是全天下最厲害的。”
“而且,我心悅你。很久了。”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的星河,瞬間璀璨。
他再也控製不住,低頭,狠狠地吻住了我。
那是一個,充滿了掠奪與占有,卻又帶著一絲笨拙和無措的吻。
我知道,從今晚開始,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和算計了。
我的“反向馴夫”計劃,正式宣告破產。
而我,也心甘情願地,成了他最甜蜜的俘虜。
12
我們度過了一段難得的平靜而甜蜜的日子。
然而,我們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大皇子和皇後絕不會善罷甘休。
潛伏在暗處的危機,隨時可能爆發。
果然,沒過多久,麻煩就來了。
皇帝的身體,突然每況愈下。
太醫們會診了數次,也查不出病因,隻能用名貴的藥材吊著。
一時間,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儲君未立,國本動搖。
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爭鬥,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他們拉幫結派,互相攻訐,把朝堂搞得烏煙瘴氣。
而肖瑾瑜,因為手握兵權,又聲望頗高,成了他們雙方都極力拉攏,又都極度忌憚的物件。
這天,肖瑾瑜從宮裡探望完皇帝回來,臉色異常凝重。
“怎麼了?”
我迎上去,為他解下披風。
“父皇的情況,很不樂觀。”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而且……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是說,皇上的病,有蹊蹺?”
他點了點頭:“太醫說,父皇的脈象很奇怪,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某種慢性毒藥。”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宮闈之爭,果然是最肮臟,最不擇手段的。
“能查出來是誰下的手嗎?”
“難。”
肖瑾瑜搖頭,“父皇的飲食,都有專人試毒,層層把關,幾乎不可能被人動手腳。而且現在宮裡亂成一團,大皇兄和三皇兄的人互相提防,根本查不出什麼東西。”
“那現在怎麼辦?”
“等。”
肖瑾瑜看著我,眼神深邃,“等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然而,我們沒等到他們露出馬腳,卻等來了一道足以致命的聖旨。
三天後,大太監總管帶著一隊禁軍,闖進了靖王府。
宣讀了一份蓋著玉璽的聖旨。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靖王肖瑾瑜,擁兵自重,結黨營私,意圖謀反,著即刻收回兵權,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靖王妃沈氏,協同謀逆,一同收押。
我跟肖瑾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這是栽贓!
**裸的栽贓!
“王爺,王妃,請吧。”
大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
“我不信!”
肖瑾瑜一把搶過聖旨,看著上麵熟悉的印章和陌生的字跡,雙目赤紅,“這不是父皇的旨意!父皇病重,這一定是有人矯詔!”
“靖王殿下,這可是蓋著傳國玉璽的聖旨,難道還有假嗎?”
大太監陰陽怪氣地說道,“您還是彆做無謂的抵抗了,免得落個抗旨不尊的罪名。”
禁軍們拔出了刀,明晃晃的刀尖,對準了我們。
王府的護衛們也圍了上來,與禁軍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我知道,我們陷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對方的目的,就是要逼我們反抗。
隻要我們動了手,“謀反”的罪名,就徹底坐實了。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我們置於死地。
好狠的計策!
我死死地拉住衝動的肖瑾瑜,在他耳邊低聲說:“彆動!跟他們走!”
“可是!”
“相信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他看著我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慢慢地放下了攥緊的拳頭。
他深吸一口氣,對周圍的護衛下令:“都退下!”
然後,他牽起我的手,對那大太監冷冷地說:“我們走。”
13
天牢,是全天下最陰暗、最潮濕的地方。
我和肖瑾瑜被分彆關押在兩個相鄰的牢房裡,中間隻隔著一道厚厚的石牆。
我能聽到他偶爾傳來的,因憤怒而發出的粗重呼吸聲。
“瑾瑜。”
我靠在牆上,輕聲呼喚。
“我在。”
他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帶著一絲沙啞。
“彆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
“知意,對不起,”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自責,“是我連累了你。”
“說什麼傻話。”
我笑了笑,“我們是夫妻,本就該同生共死。”
黑暗中,我們聽著彼此的聲音,心中竟有了一絲難得的安寧。
我知道,現在在外麵,局勢一定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我們被下獄,最高興的,莫過於大皇子和三皇子。
但他們高興不了多久。
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隻是個開始。
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果然,不出三日,就接連傳來了新的訊息。
先是三皇子,被查出與南疆有染,私自販賣鐵器,證據確鑿,被廢為庶人,終身圈禁。
緊接著,是大皇子,被揭發在治河款項中中飽私囊,貪汙钜款。
而那位一直病重,不理朝政的皇帝,卻突然“奇跡般”地康複了。
他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兩個兒子的黨羽,將朝堂上下清洗了一遍。
當我跟肖瑾瑜被從天牢裡“請”出去,重新站在陽光下的時候,隻覺得恍如隔世。
來接我們的,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禁軍統領。
他告訴我們,一切,都是皇上布的局。
皇上早就察覺到了幾個兒子的野心,也知道有人在給自己下毒。
於是,他將計就計,假裝病重,引蛇出洞。
先是借大皇子之手,用一道假聖旨,將我們這對最強勁的“對手”暫時剔除出局,讓他們放鬆警惕。
然後,再放出他們各自的罪證,讓他們互相撕咬,兩敗俱傷。
最後,他再出來,收拾殘局。
好一招“驅虎吞狼”,好一招“隔岸觀火”。
帝王心術,果然深不可測。
我看著身邊同樣沉默的肖瑾瑜,心中五味雜陳。
他以為的父子親情,在皇權麵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皇帝需要一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但他不能容忍一個功高震主、無法掌控的兒子。
所以他先是捧殺肖瑾瑜,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再將他打入穀底,磨去他所有的棱角。
最後,再把他扶起來,讓他對自己感恩戴德。
這一係列的操作,不可謂不高明,也不可謂不狠心。
我們被直接帶到了禦書房。
皇帝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看起來精神矍鑠,哪裡還有半分病容。
看到我們,他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
“瑾瑜,知意,這些日子,委屈你們了。”
“兒臣(臣妾)不敢。”
我們齊聲行禮。
“起來吧。”
皇帝讓我們起身,然後看著肖瑾瑜,語重心長地說,“瑾瑜,你受的委屈,父皇都看在眼裡。父皇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為了磨練你的心性。”
“如今,你的兩個皇兄,都已不足為懼。這大周的江山,將來,還是要交到你的手上。”
他這是在……提前交底了。
肖瑾瑜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有震驚,有迷茫,還有一絲……深深的悲哀。
他夢寐以求的東西,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殘酷的方式,擺在了他的麵前。
我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某種東西,碎了。
“父皇,”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兒臣……隻想當一個逍遙王爺,與知意一起,遊曆山水,不問朝政。”
他說的是真心話。
經曆了這一切,他真的累了,也怕了。
然而,皇帝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胡鬨!”
他厲聲嗬斥,“生在皇家,豈能如此任性!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宿命!”
“從今天起,你給朕搬進東宮,好好學習如何做一個儲君!”
“你若敢再有二心,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說完,他一甩袖子,不再看我們。
肖瑾瑜的臉色,一片慘白。
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從他踏出天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綁上了一架無法停下的戰車。
隻能向前,無法後退。
14
肖瑾瑜成了太子。
我們搬進了富麗堂皇的東宮。
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住進了一個更大的牢籠。
皇帝對他的“教導”,堪稱嚴苛。
每日有處理不完的奏摺,參加不完的朝會,還要學習各種繁瑣的禮儀和帝王權術。
他像一個提線木偶,被安排好了人生的每一步。
而我,作為太子妃,也必須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未來皇後。
我們都很努力地扮演著自己的新角色。
但我們都不快樂。
肖瑾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他變得沉默,穩重,喜怒不形於色,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儲君。
卻也越來越不像,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會因為一句話就炸毛的鮮活少年。
我看著他,隻覺得心疼。
我試圖用過去的方式去“激”他,想讓他重新找回自己。
我對他說:“太子殿下,您如今這般沉穩,妾身都有些不認識了。還是從前那個會跟我抬杠的靖王,更可愛一些。”
他隻是疲憊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知意,彆鬨了。”
“我……已經杠不動了。”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知道,皇帝的目的,達到了。
他成功地磨平了肖瑾瑜所有的棱角,把他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工具。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人。
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開始偷偷地聯絡那些曾經被肖瑾瑜幫助過、對他忠心耿耿的舊部。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將東宮的勢力,滲透到禁軍和京城的各個角落。
我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一盤,可能會讓我們萬劫不複的棋。
這天晚上,我對正在批閱奏摺的肖瑾瑜說:
“瑾瑜,我們逃吧。”
他握著筆的手,頓住了。
他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離開這裡。”
我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我們不要這皇位了,不要這潑天的富貴了。我們去江南,或者去塞外,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和嚮往。
但很快,那絲光亮,就熄滅了。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知意,彆傻了。我們逃不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逃到哪裡去?”
“而且,我若走了,父皇絕不會放過沈家。”
是啊,我怎麼忘了。
他不再是那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閒散王爺了。
他是太子,他的背後,牽扯著無數人的身家性命。
我的心,沉入了穀底。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就在我絕望之際,他卻突然反握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知意,如果……我說如果。”
“我不想再當這個傀儡了。”
“你會……支援我嗎?”
我的心,猛地狂跳起來。
我看著他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簇熟悉的,名為“不服”的火焰。
我知道,我的那個杠精,他回來了。
我笑了,笑中帶淚。
我湊到他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我從前對他說過無數次。
每一次,他都用行動,給了我最響亮的回應。
這一次,我相信,也不會例外。
我說的是:
“肖瑾瑜,你可千萬彆謀反啊!”
15
三天後,京城變天了。
太子肖瑾瑜,以“清君側”為名,率領東宮衛率和部分禁軍,發動了宮變。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因為這些年,他積攢了太多的民心和軍心。
那些曾經受過他恩惠的百姓,那些曾經跟隨他操練的士兵,那些曾經被他才華折服的官員……他們都選擇,站在了他這一邊。
當肖瑾瑜一身戎裝,手持長劍,推開養心殿大門的時候。
皇帝正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上。
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你終究,還是走了這一步。”
皇帝看著他,聲音平靜。
“是父皇,逼兒臣的。”
肖瑾瑜的聲音,同樣平靜。
父子二人,對視良久。
最終,皇帝長長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
“這江山,朕給你的,和你自己搶來的,是不一樣的。”
“或許,隻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坐穩它。”
“傳朕旨意,皇帝病重,禪位於太子肖瑾瑜。新君即位,改元……永安。”
說完,他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肖瑾瑜沒有說話,隻是對著他,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為父子,為君臣。
恩怨,就此了結。
……
我是在東宮,聽到這個訊息的。
春禾激動得語無倫次:“娘娘!娘娘!您……您現在是皇後娘娘了!”
我坐在窗邊,看著宮牆外的天空,心中一片寧靜。
皇後嗎?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
我隻在乎,我的那個少年,他自由了。
他終於可以,不再被任何人操控,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成為他自己想成為的人。
這就夠了。
當天晚上,肖瑾瑜……不,現在應該叫他陛下了。
他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來到了我的寢宮。
他遣退了所有的宮人,偌大的宮殿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他走到我麵前,看著我,眼神複雜。
有喜悅,有疲憊,有釋然,還有一絲……後知後覺的,哭笑不得。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緩緩開口,說出了他登基之後,下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隻針對我一個人的“聖旨”。
“沈知意。”
“臣妾在。”
“朕……現在有點怕你。”
“嗯?”
“我回憶了一下,”他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算著,“你說舞刀弄槍粗鄙,我成了打虎英雄。”
“你說讀書費腦,我成了文武雙全的賢王。”
“你說用陰謀詭計不好,我收服了所有人心。”
“你說讓我千萬彆謀反……”
他頓住了,無奈地看著我,歎了口氣。
“所以,朕決定了。”
“皇後沈氏,從今日起,禁言三月。”
“朕……怕你一開口,就把這大周的江山,給說沒了。”
我看著他那副一本正經,卻又憋著笑的模樣,再也忍不住,笑倒在了他的懷裡。
這個杠精,當了皇帝,還是改不了這欠揍的臭毛病。
他緊緊地抱著我,在我耳邊,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
“不過,朕還有最後一道旨意。”
“皇後沈知意,今晚,務必……不許求饒。”
我的臉,瞬間紅透。
我抬頭,對上他那雙亮得驚人的,充滿了愛意與溫柔的眼睛。
我主動吻住了他。
或許,我們的故事,開始於一場啼笑皆非的“反向馴夫”計劃。
但最終,我們都成為了彼此最甜蜜的“俘虜”。
往後餘生,這萬裡江山,我會陪著你。
你儘管杠,輸了,算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