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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與景明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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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的週末休息一過,第二天等著他們的,分彆是一個提案會和一個報告會。兩個人昨天在彷城好像費了天大的力氣似的,早上起床都極其困難。他們都是自律慣了的人,等意識到彼此都已經按掉兩次鬨鐘之後,才麵麵相覷,片刻,飛快地爬起來。

重要的不是真的上班遲到,而是生活規則和節奏竟然壞掉了。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和春把曲景明送到醫院,他才咂咂舌:“記得吃早飯,去你們食堂隨便吃點什麼都行,搬家的事情我會讓人幫你處理的,你那些實驗藥品什麼的,讓你回頭自己帶去,還是一起打包?”

曲景明捏了捏太陽xue:“我自己帶吧。”

和春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回回手背:“去吧。我早的話,先去幫你收拾屋子,你直接過來。”

曲景明點點頭,接受了大包大攬的安排。

忙碌一天,晚上七點,曲景明直接回到自己位於醫院附屬小區的宿舍,發現自己的門開著一條縫,不用想也知道是和春在裡麵。他拉開門,探頭看了看,目光轉了一圈,隻見裡麵已經收拾利索,和春已經躺在沙發上,疑似睡著了。

他正想小心拉上門,免得吵醒和春,這時,對麵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裡格外尖銳。曲景明下意識扭頭去看,神色凝重。

和春還是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問:“怎麼了?”

曲景明搖了搖頭,“不知道。”然後側耳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麼下文,便推門出去,跨兩步,敲了敲門:“齊主任,您在嗎?”

屋裡沒有應聲。和春看著,他知道這對門住的就是那個害得曲景明搬出來住的老太太,又老有病,正是最容易有意外的時候,頓時也緊張起來,於是起身跑過去了:“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曲景明也驚疑,又敲了一次門。這回,裡麵傳來一陣東西摔地的聲音,兩人聽了,都是心頭一緊,以為老太太果真身體出問題了,行動不便。他們對視一眼,曲景明又一麵拍門一麵問:“主任,主任,您怎麼樣了?”

還是沒人回答他,倒是聽到一個中年男人無奈的聲音:“媽!”

接著是老太太氣急敗壞的怒吼:“彆叫我媽,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滾出去!”

“原來是家庭紛爭……”和春小聲說,拉拉曲景明,“我們先回去吧,人家是家事。”

這時,對麵的門卻突然從裡開啟了,準確地說,是一個大型物件從裡麵滾出來了,該大型物件大概是被某大型衝力推出來的,十分失衡,整個撞上了和春。

和春一回頭,發現背後撞上來的竟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好意思,對不住,你沒事兒吧。”此人一麵捂著額頭,一麵擡起臉來,嘴裡本來忙不疊地道歉,卻在看到和春正臉的一霎那,彷彿被施了定身術,除眼神變化外,整個人都僵住了。

老太太雙手叉腰站在門口:“你走,不要再過來煩我,我不需要你儘孝,等我死了你也彆來收屍!”擡眼看到曲景明,喘了口大氣,招呼道,“是小曲啊,你終於搬過來了?”

曲景明:“是啊。”

老太太很吃驚:“那就好那就好,明天我就有個問題要跟你討論……你怎麼還麼走?快滾!”後一句,是對那坨龐然大物說的,堪稱氣勢洶洶。

這時,旁邊那位中年男子的定身術像是突然被解除了,他不再肢體僵硬,卻鬨出點半身不遂,往後退了很不協調的一大步,一腳踩在了樓梯邊緣,身體朝後一仰,要不是手上及時抓住樓梯扶手,就要繼續往樓下滾了。

對於自己兒子這見了鬼似的反應,老太太第一反應是厭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接著就心生巨大疑慮……然而,剛剛她還怒斥他趕緊滾,此刻卻眼疾手快地扣住他手腕,視線紮過去:“你怎麼了?”

“我……媽,我,我走了。”他吞吞吐吐,臉色非常難看,眼神慌亂,雖然極力掩飾自己不敢看和春的事實,但卻暴露得更明顯。至少她媽一目瞭然。

老太太轉頭去看和春,頓時,也露出幾分被嚇住的驚慌。片刻,她扣著兒子的手鬆了一點勁,神情糾結片刻,望著和春,選擇開口:“你……你父親是不是叫和永聯?”

聞言,和春和曲景明都吃了一驚,和春下意識皺緊眉頭:“你們認識我爸?”

“那就是了。”老太太鬆開中年男人,不耐煩地擺擺手,又是嫌棄的樣子,“你先回去吧……”

停頓了一下,又對他說道:“但我警告你,彆想搞什麼幺蛾子,我這兩天會找你,要是我找不到你,下一個去找你的就不是我了。”語氣十分嚴厲,但與先前那種帶著脾氣的凶惡全然不同。

中年男人動了動唇,終究沒說出什麼來,低下頭,一轉身,往樓下鑽去,幾個台階之後,腳步聲就亂了,聽著像逃一般。

老太太打發了兒子,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和春,緩了緩臉色,和聲道:“你是和永聯的兒子,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說……”話到這裡,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而問曲景明,“那你,是和永聯的誰?”

曲景明還真不好說自己是這位老先生的誰,他跟和春對視了一眼,含糊地回答:“是親戚。”

老太太擡手扶著門,露出那種曆經滄桑的人特有的“這就是命”的笑容:“緣分……都是緣分。今天晚了,我也折騰好一齣了,怕一下子說不完事情。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再給你講。”

後一句話是對和春說的,和春一頭霧水,被她的態度搞得忐忑不安:“明天,後天……我過來這邊的時候,都有空。”

“那好,明天吧。”老太太說完,深吸一口氣,揮揮手,就關了門,把兩個摸不著頭腦的年輕人丟在門外。

事實上,也不完全是摸不著頭腦。世間許多事情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呈現的狀態、麵貌,都是追溯真相的線索。每個人對自己的生活軌跡、脈絡都有所把握,所以人們會有直覺這種東西,它是先於詳細思考、僅憑腦中萬千資訊瞬間做出的判斷。

幾乎是同時,他們誕生了同一個直覺,從彼此的眼神中,他們也明白了這點。

和春擰著眉頭,攥了攥心裡那股勁,先開了口:“你說,我爸那時候的車禍是不是可能有問題?”

曲景明則默默握住他的手,把他牽回屋裡,關上了門,才說:“有沒有問題,都不會影響我們現在的生活,你想知道的話,我明天陪著你。”

和春隱隱覺得,自己在某些情感的感知上是有缺失的。一般,人們管許多性格開朗的表現叫做大大咧咧,把大大咧咧得過分的叫做缺心眼。和春認為,自己在某些感知上,比缺心眼還嚴重幾分。

比如說,自己比缺心眼還嚴重的問題他是有體會的,但因為心思果真大於了缺心眼,他就沒有去細究這到底屬於什麼症狀了,因此也就沒有能夠搞明白,自己的缺失具體是針對什麼。

在這恐怕馬上就要麵臨一個陳年真相的夜晚,他思考起了這個問題來。

他首先從當年父母死亡的場景想起,腦子裡反反複複回想當年親眼看到的父母被強大物理傷害整得麵目全非的屍體,想當時警察在乾什麼,姐姐在乾什麼,大媽在乾什麼,當時作為主要調查這件事的姐夫顧警官多次來家裡,都說過什麼。

由於年代久遠,他很多都想不起來了,但這反複的腦內回放,總也繞不過那時的一段幻覺。

——有一陣子,他對外界是沒有感知的,高興、難過、憤怒,這一類的情緒他一點也沒有。也沒有人能明白他當時的狀態,就連現在的他去回想,也無法再體會自己的體會。他隻記得,當時的自己好像被鎖在一個房間裡,房間很空,有一扇門和一扇窗,門鎖著,窗開著,他總是透過那個窗,看到他一家三口俱全的情景。

通常是他爸揍他的,她媽罵他、罵完又寵上天的……他們家總是鬨來鬨去,但總歸是笑語多,真動氣的少。他從小覺得這樣很舒服,每天不惹一下爸媽追著他打罵,就皮癢。但和永聯告訴他,淘氣調皮都要有分寸,要把握彆人的情緒,壓著點,踩著線,掌控在自己能應付的範圍裡。

他把這當做遊戲,還挺熱衷。所以儘管他不是個好學生,打小拉幫結派欺善怕惡的,但總的來說,被他拉到的人,他都對人家的忍耐極限有瞭解,有一陣,他為自己把握人心的能力沾沾自喜。

那大概就是在和永聯去世的前後,那時候,他的興趣是把曲景明的情緒。

在這一晚上反複的回放中,曲景明在裡麵是若隱若現的。他好像總是圍繞在他身邊,可是他看不清這期間,曲景明都做過什麼。

本來還算有目的的思考,到了後半夜就變成胡思亂想。他終究沒能搞明白自己對什麼感情的感知是缺失的,隻是把自己折騰得很累。翻個身,曲景明已經在他身邊安靜地睡著了,呼吸輕得有點可怕,他盯著他看了好半晌,忍不住去探探他的鼻息……又覺得自己挺神經的,於是順手摟住他肩頭,靠過去睡。

總算得了個後半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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