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殺手私奔 第13章 第 13 章 七步亂神散。
七步亂神散。
蓉蓉的話令江芙詩心尖一動,當即想到一個人。
緊接著,她壓低聲音,“殿下,紅寶草粉的味道,奴婢剛剛在李小姐的身上,聞到過……”
紅寶草粉性味辛燥,配以其他香藥,可作為香囊使用,但若是遇到明火,卻會瞬間爆燃。
果然……
以李婉如睚眥必報的性子,不可能會善罷甘休,原來是有此毒計。
婁冰菱倒吸一口涼氣,正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江芙詩按住她的手,對著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彆打草驚蛇,然後暗暗吩咐青黛和紫蘇,去把盤龍巨香更換掉。
又尋了個藉口,說:
“此香宏大,需至誠之心方能點燃。方纔本宮心緒不寧,火引熄滅,恐是心意未至。且稍待片刻,容本宮靜心片刻再行敬香。”
靜慧師太完全沒有起疑,雙手合十,頷首表示理解:“阿彌陀佛,心誠則靈,殿下請自便。”
“如此,有勞師太稍候。”江芙詩斂衽微禮:“本宮衣冠略有散亂,需稍作整理,再去禮佛。”
她借機來到殿後一處無人的迴廊,四顧確認無人留意,才停下腳步。
從頭上取下銀簪,把中空的簪頭開啟,倒出被碾碎成粉末的七步亂神散,用帕子包好,隨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供奉線香的香案前。假裝挑選線香,實則是把包著藥粉的帕子在一支看起來最普通、但位置顯眼的線香的香頭輕輕蹭了幾下,讓粉末附著在上麵。
朝拜開始。
一直躲在大殿側門帷幔後觀察情況的李婉如怪異極了。
那盤龍香都燃了一小半了,怎麼一點爆燃的痕跡都沒有?
不是應該遇火就炸嗎?
“怎麼會這樣,你確定把紅寶草粉弄上去了嗎?”
侍女肯定道:“小姐,奴婢親手灑的,絕不會錯。”
李婉如蹙起眉頭,又急又氣:“不行,我得去看個究竟。”
她從帷幔後出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江芙詩跟前,悄悄打量那正在燃燒、卻毫無異狀的盤龍香,又狐疑地看向江芙詩。
江芙詩假裝沒看到她的目光,拿起線香從容點燃,插入香爐,然後才彷彿剛看到她一般,“李小姐方纔去了哪裡,怎麼遲遲不上香?”
被問得一怔,李婉如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毫不知情地拿起那支被動過手腳的線香,就著旁邊的燭火引燃:“有勞殿下掛心,不過是去透了透氣。禮佛重在誠心,早晚片刻,想必佛祖也不會見怪。”
江芙詩雙手合十,虔誠地垂下眼簾,對著佛像深深一拜。
再擡頭時,對上了神像悲憫而威嚴的目光。
信女今日行此手段,求佛祖明鑒,非為私怨,實乃自保。若論怪罪,也當先怪那起唸作惡之人。
李婉如嗓中發出急促的尖叫聲,隨即不知道怎麼回事,腳步淩亂地頻頻後退,不停揮舞雙手,像是陷入了癲狂似的。
“走開!都給我走開!救我……有蟲子!好多蟲子在我身上爬!好可怕,好可怕,彆過來,彆過來啊!彆咬我,彆咬我!”
她一邊胡言亂語,一邊瘋狂撕扯自己的衣裙和頭發,精緻的發髻瞬間散亂,珠翠掉落一地。
“有蟲子在咬我,快,快幫我把蟲子趕走,快啊!”
她披頭散發地怒吼著,侍女見狀,紛紛圍上來想要按住她,“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沒有蟲子,你的身上沒有蟲子啊。”
李婉如涕淚橫流,彎腰作嘔,妝容被糊得一塌糊塗,哪還有半分永嘉侯嫡女的端莊儀態。
“癢、癢、疼、疼,這些是什麼?啊,彆碰我!”她忽然推開攙扶的侍女,力道之大,險些將那侍女推倒在地。
“小姐,小姐!彆扯自己的衣服!”侍女高聲道。
整個佛殿前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駭人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寺中的知客僧反應過來後,趕緊幫忙製住幾近癲狂的李婉如。
可她卻像是中了邪似的,力大無窮,大家都按她不住,一直在胡言亂語,時哭時笑。
“我乃永嘉侯嫡女,你們都是下賤之人,比不得我出身高貴、你……不過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野雀,也配與我同殿禮佛嗎!”
“三年前,你讓我臉麵全無,今日我定要讓你容貌儘毀,貌醜無鹽!”
“啊!啊!啊!”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李婉如這番指桑罵槐的話,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齊刷刷跪倒在地。
公主殿下當前,眾人連呼吸都窒住了,生怕被這滔天的禍事牽連,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這、這是怎麼了,怎麼滿口穢語?”婁冰菱嫌惡捂嘴,怕李婉如發瘋襲來,她拉著江芙詩退後幾步,不願與李婉如有所牽扯。
江芙詩冷眼看著。
“許是心術不正,衝撞了神明,招來了業障反噬。”
七步亂神散毒性不大,隻會讓人神智昏聵、產生幻覺而已。一個時辰後藥性自解,除卻筋疲力儘與無比難堪之外,並無大礙。
比起李婉如想要令她毀容的惡毒心思,她這番敲打,算是便宜她了。
“小姐小姐,彆說了。”李婉如的侍女們唉聲求著,根本不敢看江芙詩一眼,連拖帶拽地把李婉如拉出寺門,那淒厲癲狂的叫喊聲,在寺外回蕩了好一陣才漸漸遠去。
“阿彌陀佛。”靜慧師太麵色凝重,長誦佛號:“因果不虛,報應不爽。”
“李施主心魔纏身,言行無狀,殿下受驚了。”
江芙詩淡然一笑:“佛門清淨地,見眾生百態,亦是修行。”
鬨劇過後,寺中漸漸恢複平靜。
到了用齋的時辰,有小沙彌前來引路:“齋堂已備好素齋,諸位施主請隨小僧來,齋飯粗淡,還請各位貴人莫要嫌棄。”
“怎會。”江芙詩笑著說:“貴寺素齋清雅,本宮早有耳聞,今日正想嘗嘗。”
婁冰菱也笑道:“我可是饞了許久,就是因為想吃你們寺廟的筍脯,才央著殿下今日一定要來的。”
小沙彌靦腆一笑:“兩位貴人喜歡便好。”
齋堂清淨,隻有江芙詩一行人。
因公主到訪,今天的齋飯隻供應她們這一席,其餘香客已被引至偏殿另用齋飯。
飯菜雖簡單,卻做得十分精緻清爽。江芙詩夾起一筷油燜筍脯,入口鮮嫩鹹香,帶著一絲微甜,的確是宮中也難尋的鄉野風味。
“殿下,此味如何,不枉跑這一趟吧?”
“嗯,清香脆嫩,確是人間至味。”
“慈安寺後山景緻漂亮,殿下若有興致,一會兒陪您走走?”
“也好,正好消食。”
後山是一整片的幽靜竹林,一條石板小路貫穿林間,蜿蜒向上。江芙詩與婁冰菱攜手而行,林中隻聞風吹竹葉的沙沙聲與偶爾幾聲鳥鳴,顯得格外空靈靜謐。
行至半山一涼亭處,恰遇靜慧師太在此靜坐。
江芙詩放輕腳步,從師太身邊越過。
望著山下恢弘的寺廟殿堂,與遠處模糊的皇城輪廓,想到紅牆金瓦之內的無儘紛爭與束縛,她麵露倦色,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
“殿下眉間鬱結,彷佛心有樊籠。”
不知什麼時候,靜慧師太行至跟前,江芙詩朝她合十還禮,苦笑道:“何處不是樊籠?”
看著她眼底深處,與年齡身份不符的枷鎖感,靜慧師太淡然一笑:“樊籠雖固,然風可進,雨可進,飛鳥亦可越。施主可見寺中飛鳥?其翼下之天空,非此院牆可限。”
“佛法中有‘金剛怒目’,亦有‘菩薩低眉’。有‘持戒精嚴’,亦有‘遊戲人間’。出世入世,豈有定法?”
江芙詩茫然眨眼,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靜慧師太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她移開眸子,“然本宮身似飛鳥,卻如困雀,爪喙皆軟,翎羽未豐,縱有衝天之誌,難越金絲牢籠。”
靜慧師望向遠處翺翔的飛鳥:“羽翼豐於風雨,爪喙利自磨礪。金絲籠亦非鐵板一塊。”
“心之所向,即為方向。心若自由,何處不可翺翔?施主,莫問歸處,但循本心。”
語罷,靜慧師太合十施禮,踏上石板小路離去了。
江芙詩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
“殿下?殿下?”
雖然沒明白師太的話中深意,但婁冰菱也聽得出來,江芙詩心中藏著極大的苦悶與不甘。
她問道:“殿下,您是覺得現在過的不自由嗎?”
江芙詩點頭,又搖頭。
人生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間,孰喜孰憂,實難輕斷。
比起宮外衣食無著的百姓,她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確實無從抱怨。
可她貴為公主,身邊卻危機四伏,四麵楚歌,如行走在刃鋒之上,甚至不如從前,做醫女時安穩自在。
婁冰菱又問:“若是可以選擇,殿下會想做什麼?要怎麼度過這一生呢?”
被問及此,江芙詩稍稍思索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純粹嚮往的光彩:“想周遊天下,懸壺濟世,不必算計人心,不必擔憂明日。春日采藥,夏日問診,秋日製藥,冬日圍爐,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婁冰菱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漾開溫柔的笑意,輕輕挽住江芙詩的手臂:“殿下所想,真真是世上最自在的日子了。光是聽著,便讓人覺得心裡敞亮。”
“隻是……殿下。”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幾分憐惜與無奈:“這世間女子,又有幾人能真如飛鳥遊魚般無拘無束?便是宮外尋常人家的女兒,也有身不由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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