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殺我的錦衣衛雙穿到十年前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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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發出一封詔書,送信的將詔書帶至城外,謝長殷便急急趕回了。
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問。
中極殿中,新登基的小皇帝坐在寬大的龍椅上,一身帝王冠服壓在他身上,讓他細瘦尚顯稚嫩的身軀和麪龐多了一絲區彆於同齡人的成熟。
當然,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眼神,小皇帝看似懵懂乖巧的眼神中,暗壓的對帝王之務的掌控欲。
這些,上一世的謝長殷無所覺無所謂,這一世在提早接觸過小皇帝之後,越來越意識到不能將這小皇帝當普通孩童輕視。
而有些人還身在局中洋洋自得,自以為憑著扶持天子之功,身居內宮親近天子,便可“挾天子令諸侯”。
“謝指揮使,您放走朝廷要犯,這是何意啊?”高公公立侍在皇帝身側,下半張臉隱在燭火陰影中,聲音尖細陰柔。
謝長殷跪於天子案前述職,轉頭看向高公公,不卑不亢,神姿挺拔:“我倒想問公公何意?抄滅林家這麼大的事您自個兒就發了行令,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半點不知,公公真是好本事。”
“那是大人您在外忙於公務,大概一時半會兒傳信不及。”高公公笑說。
“那又是誰的調令讓我出城?”
“天子之令,萬民服從,謝指揮使想質疑天子嗎?”高公公揣著手站案邊,頗有些居高臨下威儀。
謝長殷不避不讓:“這道詔令真是從天子手上發出的嗎?”
兩邊對峙,中極殿劍拔弩張。高公公細長瘦弱,下巴尖尖,卻站在巍峨氣派的書架龍桌龍椅邊;謝長殷肩寬腰窄,神情冷然,便是跪著也身姿挺拔,脊背不折不彎,氣場絲毫不弱。
忽然一人出聲打破緊張氛圍,小皇帝清了清嗓子,看向謝長殷和氣道:“朕從小不受人重視,當時父皇臨終宮中混亂,是高公公記得朕將朕接到父皇身邊,朕才得以看父皇最後一眼,儘最後父子之倫,”
“高公公大恩,朕感念於心,是朕將部分奏書行令權交於他的,先時父皇病重也有此行,朕如今這般未嘗不妥。”
這番話算是打個圓場解說,話裡話外的偏向讓高公公眉梢平順眼尾泛笑。
謝長殷低低應了,高公公有意談及謝長殷放走逃犯一事,小皇帝卻道起謝長殷當時宮亂護衛聖駕之功,又言他被逃犯所傷也算懲罰,將謝長殷罰了幾月俸就此揭過。
禦書房內,支走了高公公,小皇帝私下傳喚“已出宮”的謝長殷。
小皇帝麵容比先前更親近:“謝哥哥快請起。”
謝長殷依言起身。在小皇帝還是九皇子時,這一世的謝長殷與九皇子幾分私下照麵的交情,謝長殷因九皇子會登大寶,除了對九皇子有幾分照拂客氣,還有一些為人見事的提點。
可以說是一個不常見麵半師半友的兄長形象。
謝長殷當然不會蠢到以此自居,依舊恪守臣子之禮,而小皇帝還像以前一樣拉近關係叫他哥哥,小皇帝拉著他,彷彿真如尋常百姓拉著年長哥哥好奇問話。
“謝哥哥對那林家之女是如何意思?莫非真如高公公所言,哥哥與林家女有私……”
“林家冤枉,放人卻屬我所為,陛下如何罰,臣都認。”
“朕又冇說要罰你,林家冤枉朕也知道,隻是如今情形,不得不委屈那些臣子們了……朕也盼著能為他們昭雪,”
小皇帝沮喪地垂下頭,而後忽然就像普通小孩思維活躍一樣,眼珠一轉八卦好奇問道:“朕隻是好奇你和那林家女的關係,你和她……”
“臣會護她。”謝長殷默而肅,堅定的態度說明瞭一切。
小皇帝看著他,眼眸漸漸黯下來,“謝哥哥你知道這句話的結果嗎?”
“臣知道。”
小皇帝似乎麵對很棘手的問題,捶著手心很亂:“現在並不是和高公公對立的好時候,你這樣若是高公公害了你怎麼辦?”
“那便是臣咎由自取。”
“可是那朕呢?”小皇帝彷彿被他的話震撼到,目光疑惑委屈:“謝哥哥先前說過陪朕一起剷除奸逆整肅朝堂的……”
“是臣失言了,”謝長殷垂首下跪告罪,“臣會給陛下一個人選,陛下亦可找其他人替陛下做事。”
小皇帝目光徹底兩下,伸出去的手也慢慢收回:“看來謝哥哥想得很清楚了,謝哥哥你這麼做真的值得嗎?為了一個女人,放棄錦繡前程,放棄建功立業,放棄往後萬世之功萬民景仰,大丈夫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
謝長殷默然垂首。
實際上,在他出了中極殿後,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後悔嗎?路要如何走?
與小皇帝的關係,以後的青雲之路,是他早先鋪下。這一世因為想到林挽姝的仇恨,他冇接高公公的橄欖枝,而轉向對皇帝示好。
那時已與林挽姝決裂,他心灰意冷。習慣本能地抓握權勢鋪路——這些是他童年時的經曆刻進骨頭裡的。所有種種,與之稍微變化的,大概就是多了上一世記憶的他,他也更如魚得水起來。
現在放手,無異於先前所有謀劃佈置前功儘棄,可聽聞林家出事之後的所有反應都是大腦身體在理智前的行為,出於真心。
謝長殷在掙紮過後有了判斷,前路便撥去迷霧清晰起來。
“謝哥哥,”小皇帝臉色難得鄭重,聲音裡似乎浸幾分殿外夜晚春風的微涼之意,“朕最後叫你一次謝哥哥,出了這道門,一切都不能反悔了。”
“不悔。”謝長殷的麵容漸漸隱冇在門邊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裡,“那便恭祝陛下能整肅朝堂,開創海清河晏盛世。”
天下海清河晏關他什麼事?皇帝誰當又和他什麼關係?
人生於世如同草木,斷了生命脈門死也便死了。他曾持刀收割,踩著多少灰骸往上爬,他便是這般無心無情之人,可最後行來,萬般為空,他最後也還是那個茫茫荒野裡望著母親屍骨的孩子。
心是空的。
而這一世,想起林挽姝,那顆死寂已久的心彷彿漸漸活躍、跳動起來。前路如何,或許獨木橋險惡,獄鬼叫囂著伸出抓人的手,可是走在其上,覺得自己又像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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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荒野中有人失而複得找到前路,踏向人情溫暖;有人失去同伴,像南遷孤鴻失伴哀鳴。
於荒野的一棵大樹下,漸漸天曉時火堆已熄,隻有零星幾點火星看見曾經光熱的影子。
“小蟬,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要進城了,到了城裡我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你堅持一下……”林挽姝不覺已下淚,抱著小蟬,緊緊握著她漸漸泛涼的手。
這是她從林家帶出的丫鬟,林母塞給她的陪伴、念想。到京後相處下來類似於妹妹的角色,貪玩貪吃,常迷迷糊糊的,卻唯她馬首是瞻,看她的眼睛帶著星星。
但不知是不是小蟬身子弱從未出過京,從未顛沛流離過,再加上之前的腿傷,冇多久便發起高熱。
她們趕路奔逃,有時錯過村鎮,便隻能在野外度過,這些林挽姝曾經曆過,做起來一回生二回熟,可小蟬便經受不住了。
哪怕傷口已包紮上藥,卻還是身體虛弱,漸漸氣息越來越微弱,讓林挽姝心裡發慌、發堵,林挽姝用了多少包袱中的藥也無濟於事。
終於在這個清晨,天邊才泛起一絲魚肚白,往後是一點蟹殼青,大地微曉,一切籠罩在一層霧濛濛的暗藍中。
小蟬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睜開眼,麵容帶笑地和林挽姝說了好些話。
她說:“夫人讓我來陪小姐,但是我好像做不到了,我不能陪小姐走下去了,”
“小姐不要太想我,要好好走下去,”
“小蟬等著小姐平反府裡冤屈,小蟬要先走一步去找大家了,”
“小姐要好好活著,小蟬希望小姐能幸福,就像小姐剛來京城時那樣,小蟬會在天上……祝福小姐的。”
說完手便徹底無力放下去。林挽姝抱著小蟬大哭,而曠野淒淒,隻有寒鴉迴應幾聲鳴叫。
春風吹過草地,原野上多了一道新墳。
林挽姝把采來的各色鮮花放於墳前,望著孤墳,扯出似笑似哭的詭異皺臉。
是命嗎?
她帶小蟬離京,小蟬病死郊外;她費心營營挽救家族,家族仍一夕覆滅。
一切軌跡似乎與上一世漸漸重合,即使小有改變,但大方向既定。
那麼她來這裡有什麼意思?再經曆一輪生死彆離?
環野四顧,林挽姝一時心下茫然。
而或有人聲,林挽姝立刻騎馬奔逃。
幾個追兵忽遠忽近,每每在要接近林挽姝時又出意外拉遠,然後又追上來,如此循環幾次,林挽姝漸漸感覺出來,不相信那些意外是巧合。
然而那個答案,於心口將要浮上來,卻又於底下潮水波湧將之推下去,遲遲不敢見明麵。
原以為這樣無視到城中想辦法甩開人變好,誰知要到城門時樹上突然吊下一道白影,直衝林挽姝麵門,林挽姝立刻矮身險險避開,隨後驚覺轉頭,那人竟然落下坐在她身後!
白衣人披頭散髮,一襲寬大白衣,在身後追兵接近時手一揮,看不清使了什麼招,後麵幾個追兵連人帶馬一齊反倒下去,再冇起來。
林挽姝驚訝錯愕:“千金閣閣主?您怎麼在這兒?這麼說之前是您……”
馬後背對著的人轉過頭來,臉上一副譏誚笑臉白色麵具,確是千金閣閣主,那癲狂並著譏笑的做戲聲音,讓林挽姝覺得闊彆已久。
“什麼你啊我啊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嘻嘻……我們都是一樣的!”
好吧,那份熟悉的滑稽被譏感又來了,隻是這次更癲,想來雪嶺之事對閣主影響很大,先前是半瘋,現在烏髮花白,幾乎全瘋了。林挽姝問的事情,也彆指望他能正常回話。
“我記得你,你是帶我找梅梅兒的人,你要去城裡?我也要!快!梅梅兒最喜歡糖人!馬駕!我要去給她買糖人!”
千金閣閣主像個小孩騎木馬似的,跳動著身體坐在她馬後,似乎這樣就能讓馬更快點。
“好好好,我去給你買糖人,你安靜一點啊。”林挽姝無奈,隻得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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