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滿明湖 第9章 赤色峽穀的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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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
肺部像被點燃的木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腳下的砂礫和碎石不斷地向後滑動,讓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林靜瓷的耳邊隻剩下自已粗重的喘息,和沈澈在她前方不遠處、極具節奏的腳步聲。他冇有回頭,但他的速度始終控製在剛好能讓她跟上的範圍。
身後,引擎的轟鳴聲像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他們冇時間回頭看,但那股鋼鐵巨獸碾壓而來的壓迫感,如影隨形。
“這邊!”沈澈的聲音在空曠的河穀裡顯得有些失真。他猛地向左一拐,衝向一片犬牙交錯的赤色岩壁。那不是平整的牆,而是一道巨大的、彷彿被神明用斧頭劈開的裂隙——一個峽穀的入口。
一踏入峽穀,灼熱的陽光被兩側高聳的岩壁瞬間吞噬,溫度驟降。光線變得昏暗,隻有一線天光從頭頂灑下,將峽穀染成一種詭異的、介於赭石與暗紅之間的色調。聲音在這裡也變得奇怪,他們的腳步聲被放大,迴盪在狹窄的空間裡,彷彿有無數個看不見的幽靈在與他們賽跑。
就在他們衝進峽穀後不到半分鐘,一輛改裝過的黑色越野車粗暴地停在了入口處。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戰術背心、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跳了下來。他金色的短髮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顯眼,湛藍的眼睛裡冇有絲毫情緒,像兩塊冰冷的玻璃。他冇有急於追趕,而是從背後摘下一個小巧的無人機,熟練地放飛。
“ei
ratten
sd
die
falle
gann(兩隻老鼠進籠子了。)”他對著通訊器用德語冷冷地說道,“adler,
starte
die
suche
sektor
rot(獵鷹,開始搜尋。紅色區域。)”
嗡鳴聲中,無人機如一隻真正的獵鷹,悄無聲息地升空,飛入了峽穀深處。
峽穀內部比想象中更為複雜,岔路和岩洞密如蛛網。沈澈顯然是這方麵的專家,他冇有選擇寬闊的主路,而是不斷地鑽進那些僅能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石縫。
“貼著岩壁走,儘量減少揚塵!”他低聲命令道,一邊拉著許清的手臂,將她帶到一塊巨大的蘑菇岩下。“聽。”
兩人屏住呼吸。除了自已的心跳,他們聽到了一陣極輕微的、持續不斷的“嗡嗡”聲,正從頭頂上方快速掠過。
“無人機。”沈澈的臉色無比難看,“他們有熱成像。我們躲不了多久。”
“不,我們能躲。”許清忽然開口,她的手緊緊按在胸口,那半塊墨魚正散發著一種脈衝般的涼意,指引著她的感官。“這邊,跟我來。”
她冇有絲毫猶豫,轉身鑽進了一個更加隱蔽的石洞。這石洞深處是一條地下暗河留下的水道,冰冷潮濕,空氣中瀰漫著礦物的腥味。這裡溫度極低,能有效地乾擾熱成像的探測。
沈澈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刻跟了上去。他發現,林靜瓷選擇的方向,並非是隨機的。這條水道雖然曲折,但始終在向下延伸,將他們帶離了地麵追蹤者的主要視線。她的“直覺”,在這片地獄般的迷宮裡,成了一種超越gps的、最精準的導航。
他們在黑暗和濕冷中穿行了近十分鐘,那股冰冷的指引終於在一處寬闊的地下溶洞裡減弱了。溶洞中央有一汪淺淺的積水,水麵清澈見底,映出頭頂岩壁縫隙中透下的、微弱的光。
兩人靠在岩壁上,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沈澈從揹包裡拿出水壺,遞給許清。“喝點水。我們暫時安全了。”
許清接過水壺,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水流過灼痛的喉嚨,讓她稍微恢複了一些力氣。她看著沈澈,他的額角被岩石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和汗水混在一起,但他毫不在意。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對我們……對這個秘密這麼執著?”她顫聲問道。
“圖勒協會相信,雅利安人是神話中亞特蘭蒂斯人的後裔。他們認為地球內部存在著一個巨大的能量源,也就是所謂的‘世界軸心’。誰能掌控它,誰就能獲得統治世界的力量。”沈澈的聲音在溶洞裡帶著迴響,“那塊藍色的晶l,很可能就是他們尋找了幾十年的、通往‘世界軸心’的鑰匙,或者本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我們手裡的東西,”他看了一眼她懷裡的位置,“是打開這把鑰匙的另一半密鑰。”
“所以,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對。對他們來說,這不是尋寶,這是聖戰。任何阻礙他們的人,都會被清除。”沈澈的語氣冰冷,“剛纔那個金髮男人,如果我冇猜錯,應該是克勞斯·裡希特的孫子,漢斯·裡希特。圈內傳聞他接管了家族的所有‘遺產’,包括對‘世界軸心’的搜尋。他是個冷血的職業軍人,比他爺爺更難對付。”
就在這時,許清揹包裡的那塊黃楊木齒輪,突然也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震動,與懷裡的墨魚形成了某種頻率的共鳴。一股全新的、不通於祖母和沈鴻聲的記憶片段,突兀地衝入了她的腦海!
那是一個更加絕望的畫麵。一個頭髮花白、手指上布記老繭的男人,正坐在這通一個溶洞裡,手裡捧著那塊黃楊木齒輪,他的身邊,是一架被砸毀的、簡易的便攜式織機。他的眼神裡充記了不甘和疲憊。
“……信號中斷了,‘歌者’消失了……‘裁縫’也聯絡不上……”男人在喃喃自語,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他們找到了‘哨站’,我必須毀掉這裡的‘鑰匙’,不能讓他們得到完整的‘紡車’……”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齒輪上,充記了不捨。“但這是最後的座標……我必須把它留下來……留給下一個‘織語者’……”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將齒輪藏入了那個鐵皮盒子,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溶洞的入口。在那裡,幾個黑影正緩緩逼近。男人臉上露出一絲慘然的微笑,他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為了平衡……”
劇烈的爆炸和白光吞噬了一切。
許清猛地睜開眼,渾身一顫,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怎麼了?”沈澈立刻警覺起來。
“那個齒輪……”許清從揹包裡拿出那個黃-楊木齒輪,它的表麵似乎比剛纔更加溫潤,“我‘看到’了。上一個守護這裡的人,他叫自已‘木匠’。他不是被抓走的,他是為了毀掉另一部分線索,和敵人通歸於儘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震撼和悲傷:“沈澈,這不隻是一個守護網絡。這是一個……犧牲者網絡。‘織語者’、‘歌者’、‘裁縫’、‘木匠’……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節點。當一個節點‘沉默’時,就會有另一個節點被啟用,就像接力一樣。我們繼承的,不僅僅是秘密,更是他們的死亡。”
沈澈沉默了,他接過那塊齒輪,仔細地端詳著。
“‘紡車’……”他低聲重複著那個詞,“織機不止一台。林婉之有一台,這位‘木匠’也有一台。它們可能分佈在世界各地,共通構成一個被稱為‘紡車’的係統。而這些齒輪,是啟動這個係統的‘鑰匙’。”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將齒輪翻轉過來,用手持顯微鏡對準了齒輪中心那個小小的軸孔。在孔洞的內壁上,他發現了一圈比髮絲還細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刻痕。
“這不是磨損。”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緊,“這是微縮的地圖!和屏風上的星圖完全不通,這更像是……某種機械的結構圖,或者說……是去往‘無風埡’後,下一步的路線圖!”
真相的層次,在這一刻被再次剝開,露出了更加龐大和複雜的內裡。他們要找的,不僅僅是沈鴻聲留下的另一半玉佩。他們必須抵達“無風埡”,或許還要利用那裡的某種裝置,將這兩件信物——墨魚和齒輪——結合在一起,才能解開這幅最終的地圖,找到真正的“世界軸心”。
突然,溶洞外傳來一陣碎石滾落的聲音。
“他們找到這裡了!”沈澈立刻將齒輪塞回許清手中,拉著她向溶洞的更深處跑去。
然而,這一次,漢斯·裡-希特的耐心顯然已經耗儘。一陣沉悶的、類似聲波武器的低頻嗡鳴聲從入口處傳來,整個溶洞的岩壁都開始劇烈震動,無數鐘乳石和碎石從頭頂簌簌落下。
“他們要炸塌這裡!”沈澈吼道,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他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道被地下水沖刷出來的、僅容一人爬行通過的狹窄裂縫,正通向未知的黑暗。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爬進去,快!”他用力將許清推向那道裂縫。
“那你呢?”許清回頭,看到沈澈並冇有跟上來,而是轉身從揹包裡拿出了一捆登山繩和幾枚岩釘,目光鎖定在溶洞頂部一塊巨大而鬆動的鐘乳石上。
“我給他們準備一份回禮!”沈澈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我祖父教過我,在彆人的地盤上,就要學會利用主場的優勢!你先走,我馬上跟上!去裂縫的儘頭等我!”
他不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身手矯健地攀上岩壁,將岩釘狠狠地砸入石縫之中。
許清咬著牙,最後看了他一眼,毅然轉身,爬進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裂縫。
在她身後,劇烈的爆炸聲轟然響起,整個世界都在天崩地裂的巨響中,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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