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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明月照清歡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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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大小姐周瑤是滬市最嬌豔的紅玫瑰,追求者無數,未婚夫盛聿明在富豪榜上更是首屈一指。

作為她的妹妹,我卻為愛做三,插足了她和盛聿明的感情。

這條訊息被爆出來的時候,我正被盛聿明釦在床上,抵死纏綿。

他的吻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識抖了抖,往盛聿明懷中縮,耳邊落下一道滾燙的聲音,“念念,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跟了盛聿明三年,他在我身上發泄過的**不計其數,盛聿明像普通男朋友那樣,會貼心顧忌我的種種,甚至連我的小脾氣也一笑包容。

在這樣的熱烈裡,我恍惚間以為,自己也是被愛的。

直到今天剛剛結束一場,我赤腳下床找水喝,卻看到了外麵沙發上坐著的,紅著眼睛的周瑤。

盛聿明跟著走出來,看到周瑤時眉頭微蹙,隨即自然地上前攬住她的肩,“怎麼來這裡了?”

周瑤抬了抬下巴,“看看是哪個小賤人在勾引你,原來是這位上不得台麵的。”

她冷聲道,“盛聿明,你說過要娶我的。”

盛聿明輕笑一聲,“當然,我不過是看她乖一點,在她身上練練手。”

盛聿明語氣平淡,“周家大小姐纔是我的未婚妻人選。至於周念——”他低頭看我,眼神帶著幾分玩味,“玩玩而已,我沒動真感情。”

“你不高興,我就和她斷了。”

每一個字都像針紮進心裡,即使我早知道會如此。

周瑤擦了擦眼淚,恢複了幾分高傲:“周念,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這是聿明的襯衫吧?你不配穿。”

我沉默著,手指緩緩移到衣釦上。盛聿明沒有阻止,隻是靜靜看著。

解開最後一顆釦子時,我感覺到他目光落在我的肌膚上。襯衫滑落,我**站在他們麵前,卻比穿著時更覺坦然。

“現在,請你離開。”周瑤指著門。

我彎腰拾起自己的裙子,平靜地穿上。離開時,我回頭看了盛聿明一眼,他正低頭點煙,沒有看我。

一週後,盛聿明為周瑤拍下稀世粉鑽珠寶的訊息登上頭條,那套珠寶名為“玫瑰之約”,價值連城。

周瑤來我麵前炫耀時,我隻是淡然一笑。“他在床上給我的,比這個貴重多了。”

周瑤惱羞成怒,反手甩了我一巴掌,“周念,你要不要臉?”周瑤一直看不起我,因為在外麵她是周家千嬌百寵,追求者無數的周家大小姐,而我隻是一個私生女。

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私生女,是周瑤而不是我!

周瑤欺我辱我,害我名聲,她媽何慧當年給我媽下藥才順理成章進門,而作為周正濤婚生的女兒,竟然要比周瑤還小一歲!

周家欠我的,我要一筆一筆慢慢的討回來!

我算準時間,出現在盛聿明常去的會所外。夜裡風大,我穿著單薄的長裙,在記者鏡頭可及的角落裡,望著會所燈火通明的窗戶。

當閃光燈亮起時,我頂著帶著巴掌印的臉恰到好處地抬頭,眼中蓄著欲落未落的淚水,嘴角卻強扯出一抹微笑。

執拗的在外麵等了他三個小時,直到體力不支暈倒。

2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見我醒來,他抬眸,眼神沒什麼溫度。

“醒了?”

委屈瞬間湧上心頭,我眼圈一紅,淚水滾落,“昨天......我等了你三個小時......”聲音沙啞,帶著哭腔,“我還被......”

他目光落在我臉頰早已淡去的指痕上,非但沒有憐惜,反而嗤笑一聲,帶著點玩味,“誰讓你去惹我的玫瑰的?”

“被打了能怪誰?不是隻能怪你非要上我的床?”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冰棱,紮得人生疼。他從不掩飾對周瑤的欣賞,在他眼裡,周瑤是帶刺的紅玫瑰,明媚鮮活,而我,或許隻是依附他生存、可供褻玩的菟絲花。

我賭氣般偏過頭,不再看他。

沉默在病房裡蔓延。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終於失去了耐心,“行了,要什麼?”

我吸了吸鼻子,轉回頭,帶著未乾的淚痕,直接伸出食指,“一百萬。”

他挑眉,眼底掠過一絲清晰的嘲諷,彷彿在說“果然如此”。但他沒說什麼,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很快,我的手機提示賬戶入賬一百萬。

“安分點。”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回到家,壓抑的氣氛撲麵而來。父親冷著臉,將一份資料扔到我麵前:“準備一下,和李家的公子相親。”

李家那個聲名狼藉的獨子,大腹便便,傳聞有特殊癖好且暴力傾向嚴重。

我攥緊了手機,將相親的時間和地點發給了盛聿明。

他的回複很快,隻有三個字:「挺好的。」

隔了幾秒,又補了一條:「算你高嫁了。」

我不對盛聿明抱有希望,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卻還是自嘲般笑了一聲。

拗不過家族壓力,我最終還是去了約定的會所包間。那個李姓男人一見到我,渾濁的眼睛便黏在我身上,手不規矩地探過來,言語間滿是下流的侮辱。

“裝什麼清高?不過是個誰都能玩的......”

我猛地推開他,試圖逃離。他卻早有準備,獰笑著拍了拍手,門外立刻湧入兩個彪形大漢。

“周小姐吩咐了,給你點教訓,讓你認清自己的身份。”

拳腳如同雨點般落下,我蜷縮在地上,拚命護住頭臉,劇烈的疼痛席捲全身。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罵罵咧咧地停手,揚長而去。

我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一瘸一拐地逃回家,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傷口,冷汗浸濕了鬢發。

推開彆墅大門,客廳裡燈火通明,一片溫馨和睦的景象。

盛聿明赫然在座,他以周瑤未婚夫的身份,正陪著周瑤和我的父母用餐。周瑤巧笑倩兮,依偎在他身邊,他姿態閒適,偶爾頷首,儼然是矜貴完美的乘龍快婿。

我的闖入,打破了這份和諧。

他們同時看向門口狼狽不堪的我。周瑤眼中閃過快意,父母則是皺眉與嫌惡。

盛聿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淤青和血跡的臉上,他的眼神深邃難辨,卻沒有任何波瀾,彷彿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我死死咬著唇,嘗到了血腥味。

手機從剛才就一直安靜著。我下意識地拿出來,螢幕亮起,上麵清晰地顯示著——在被打的那一個小時裡,我曾本能地、絕望地,給盛聿明撥打了二十多個電話。

全部,無人接聽。

3

我沒有看客廳裡的任何人,彷彿他們隻是無關緊要的傢俱擺設,拖著劇痛的身體,一步一步,徑直上了樓。

身後那道深邃的視線如芒在背,我卻再未回頭。

身後傳來周瑤嬌嗔的抱怨,和父母低聲下氣的安撫,然後是盛聿明平淡無波的告辭聲。

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盛聿明走後,父親怒氣衝衝地上樓,斥責我得罪了李家,壞了周家的好事。沒有醫生,沒有傷藥,我被反鎖在房間裡,名為禁閉,實為自生自滅。

手機早不知被丟在哪個角落。黑暗和疼痛將我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我纔在床底摸到冰冷的手機。電量告急,螢幕亮起,彈出數條未讀訊息,大部分來自盛聿明。

「鬨夠了沒有?」

「周念,回話。」

「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看著螢幕,沒有回複。隻是借著螢幕微弱的光,撩起衣擺,對著鏡子,拍下腰腹一側最猙獰的一片淤青。光線曖昧,傷痕刺目,肌膚的柔膩與傷勢的慘烈形成詭異對比。然後,傳送。

幾乎同時,手機因電量耗儘自動關機。

高階私人會所包廂裡,煙霧繚繞。

有人把手機推到盛聿明麵前,螢幕上正是周念剛發朋友圈的那張照片。旁邊響起幾聲曖昧的鬨笑。

“明哥,這贗品玩夠了吧?什麼時候輪到兄弟們嘗嘗鮮?”

“就是,紅玫瑰摘不起,這朵小野花看著也挺帶勁......”

盛聿明嘴角那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倏地冷了下去,眼神陰鷙地掃過說話的人,“她算什麼花?”

包廂瞬間死寂。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撥了個號,聲音冷得掉冰碴:“李家那個廢物,現在在哪?”

得到地址後,他起身拎起一個酒瓶,徑直走了出去。

不久後,某家夜店VIP卡座傳來一聲慘叫和玻璃碎裂的巨響。盛聿明用沾血的手帕擦了擦手,無視地上頭破血流、哀嚎不止的李家公子,轉身離開。

回到車上,他再次給那個沉寂的號碼發去資訊:「人處理完了。」

這次,幾乎是立刻,螢幕亮起回複。

「聿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訊息的。」

「他們關了我禁閉,我剛拿到手機。」

看著這看似解釋實則示弱的資訊,盛聿明眼前閃過照片上那片雪白肌膚與刺目青紫,眼神暗了暗,**與一種更複雜的情緒交織翻湧。

他指尖敲下一行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出來。現在,立刻,到老地方。」

看著這行字,我終於露出了笑容,慢條斯理走進浴室。

之前沒辦法,我過的很慘,但現在我不會讓自己輸的很慘的。

4

我精心打扮,一襲剪裁得體的黑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曲線,又隱隱透出腰側的青紫。走進那間熟悉的頂層套房,盛聿明正靠在沙發上品酒。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暗湧。他招手讓我過去,指尖劃過我腰間的傷,力道不輕不重。

“周家給你挑結婚物件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他嗤笑,“下次,我親自給你選。”

我抬眼看他,淚水毫無預兆地滾落,“我的結婚物件......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他眼神驟然冷卻,捏住我的下巴,“周念,擺正你的身份。周家都算高攀,更何況你?”言語間已將我壓進沙發,動作帶著懲罰的意味。

在他扯開我衣襟,看到那些舊傷疤時,動作頓住了。那些淺白的痕跡,混雜在新的淤青旁。

“這傷怎麼回事?”他終是問了。

我偏過頭,聲音含糊,“小時候......被綁架,和一個小哥哥逃跑時弄的。”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碎裂、重組。最終,他隻是更用力地占有,彷彿要抹去那瞬間的動搖。

結束後,他靠在床頭,點了支煙,“結婚不可能。想要什麼補償?”

我幾乎立刻開口:“我要周家的‘漫咖’連鎖咖啡館。”

那是母親的心血,被何慧奪走,成了周家的產業。

煙霧後的眼神瞬間結冰。他掐滅煙,冷笑一聲,捏住我的臉頰,“周念,你想從我身上撈好處,總要把我伺候舒服吧?”

接下來的幾天,他幾乎是將我鎖在這裡,不知疲倦在我身上發泄著。

我咬著唇,無力的承受著。

盛聿明抽身離開後,警告我安分一點。

那晚之後,我的確安分了一陣。直到訊息傳來,周瑤的生日禮物之一,咖啡館的股份,悉數轉到了我的名下。

風暴如期而至。

周瑤帶著人闖進彆墅時,盛聿明正將簽好的咖啡館轉讓協議扔到我麵前。他眉宇間帶著不易察覺的煩躁。

“聿明!為什麼要把我的生日禮物給她?!”周瑤聲音尖利,精心打扮的臉有些扭曲。

盛聿明揉了揉眉心,聲音裡透出罕見的疲憊:“你又不缺那一件東西,施捨給她怎麼了?”

“施捨?”周瑤像是被刺痛,眼淚瞬間湧出,“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不然為什麼斷不乾淨?為什麼從來不肯碰我?!”她情緒激動,竟開始撕扯自己的衣裙,“我可以的!聿明,你看看我!”

盛聿明臉色驟變,猛地起身用外套裹住她,語氣帶著慌亂的嗬斥:“胡鬨!你心臟不好,忘了醫生怎麼說嗎?”

周瑤仰著滿是淚痕的臉,咬緊下唇:“我不怕!”

他緊緊抱著她,像安撫易碎的珍寶,聲音低沉:“彆拿身體開玩笑......如果不是顧忌這個,我怎麼會......”

他沒說完,但意味明顯。如果不是因為她脆弱的心臟,盛聿明根本不會碰我!

為了平息周瑤的委屈,他當著她的麵,下令將我吊了起來。

鞭子破空落下,兩下,火辣辣的疼瞬間竄遍背部。我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

周瑤依偎在盛聿明懷裡,終於露出了快意的笑。

我的目光卻越過他們,落在茶幾上那份已簽字的咖啡館轉讓協議上。

背部的疼痛尖銳,我卻緩緩勾起了唇角。

第一步,成了。屬於媽媽的東西,我終於拿回了一部分。

5

拖著鞭傷回到家時,何慧正端坐在客廳,像是等候多時。

“下賤胚子!跟你媽一樣,隻會勾引彆人的男人!還要不要臉?”她尖利的罵聲瞬間刺破寂靜。

我冷冷看著她,未發一語。

這無視的態度激怒了她。她猛地起身,“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學不會安分了!來人,把她關進祠堂!好好反省!”

我被粗暴地拖進陰冷的祠堂。何慧站在門外,燈光在她臉上投下猙獰的影,“既然你管不住自己,我就替你那個早死的媽好好管管你!聽說最近有戶人家想找個早逝的女人配冥婚,我看你媽正合適......”

“你敢!”一直沉默的我猛地抬頭,眼底瞬間赤紅,掙紮著想衝過去,卻被傭人死死按住。

“你看我敢不敢!”何慧得意地笑,“隻有這樣,你才會記住,彆去碰不屬於你的東西!”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顫抖著摸出手機,幾乎是本能地撥通了盛聿明的電話。

通了。

“什麼事?”他冷淡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是悠揚的音樂,似乎正在某個高雅場合。

“盛聿明......”我聲音破碎,帶著最後一絲希冀,“何慧,她要給我媽媽配冥婚!”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隨即響起他漫不經心,甚至帶著一絲嘲諷的輕嗤:“一個死人,怎樣安排都可以,不值得你難過。”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心口那片早已千瘡百孔的地方,像是被這句話瞬間碾碎成齏粉。

我張了張嘴,極輕,極緩地,一字一句:“盛聿明,那是我媽媽。”

他笑了,是那種居高臨下,帶著殘忍玩味的笑:“我知道,不是那個小三上位的女人嗎?”

然後,他語氣一轉,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周念,你也想這樣上位嗎?”

早就知道的。

早就知道不該對他抱有任何希望。

可為什麼......心還是會痛到無法呼吸,彷彿被生生撕裂。

所有的委屈、憤怒、不甘和深入骨髓的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我像困獸般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猛地掙開束縛,瘋了一樣衝出祠堂!

衝進廚房,我一把抓起最鋒利的那把刀,轉身直衝向被這變故驚呆的何慧!

冰涼的刀尖直指她驚恐扭曲的臉,我的聲音因極致的情感而顫抖,卻異常清晰,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

“何慧!你敢碰我媽媽骨灰和牌位一下!我立刻殺了你!我說到做到!大不了一起死!”

我眼中的瘋狂和狠厲徹底震懾了她。她臉色煞白,抖著嘴唇,“瘋子!你個瘋子!”連連後退。

“滾!”我厲喝。

她連滾爬爬地尖叫著讓傭人把我重新鎖進祠堂,這一次,門外落了重鎖。

陰冷與黑暗中,我靠著母親冰冷的牌位滑坐在地,手中的刀當啷落地。

我沒有哭,隻是緊緊抱著那方木牌,像抱住了全世界唯一的溫暖。

6

在陰冷祠堂的第三天,我已經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在饑餓與寒冷中浮沉,唯有掌心緊握的母親牌位,傳來一絲支撐。

鐵門突然開啟,刺目光線中,盛聿明的保鏢麵無表情:“周小姐,盛先生要見你。”

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像破敗的玩偶被帶離。他甚至沒給我清理的時間,直接將我帶回那間熟悉的頂層套房。

他站在落地窗前,西裝革履,背影挺拔尊貴。聽到動靜轉身,目光落在我狼狽的身上,皺了眉,卻並非憐惜,更像是對一件臟汙所有物的不悅。

“過來。”他命令。

動作是慣常的粗暴,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彷彿要藉此確認什麼,抹去那幾日禁閉留下的痕跡。

我閉上眼,任由擺布,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直到周瑤的專屬鈴聲突兀響起。

他接起電話,語氣瞬間轉變,那份我曾錯覺的溫柔此刻清晰無比:“瑤瑤?彆怕,我馬上到。”

結束通話電話,他毫不猶豫抽身,迅速整理衣物,瞥見我蜷縮的身影,眉頭蹙得更緊:“你也一起去。”

我不明白為何要帶上此刻不堪的我,卻連發問的力氣都沒有。

醫院VIP樓層,消毒水氣味濃重。周瑤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柔弱,看到盛聿明便淚眼盈盈伸出手。他快步上前,緊緊握住,低聲安撫。

這時,主治醫生走進來,目光落在我身上,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對盛聿明恭敬彙報:“盛總,周念小姐來了。需要現在安排全麵檢查嗎?務必確保供體各項指標穩定,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態,以應對周瑤小姐未來可能出現的…任何緊急情況。”

“供體”。

兩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腦海。

一直以來若有似無的疑惑,此刻串聯成殘酷的真相——那些他偶爾流露的、讓我心生妄想的片刻溫柔;那些在極致纏綿時,他指尖流連在我心口疤痕的複雜目光;那些他確保我“安分”待在身邊的控製......

原來,無關情愛,甚至無關**。

我隻是他為他珍視的紅玫瑰,精心圈養的移動血庫,一個…活生生的、隨時準備為她獻出一切,包括這顆心臟的容器。

盛聿明麵對醫生的詢問,隻是淡漠地“嗯”了一聲,視線始終膠著在周瑤身上。

那一聲回應,如同最終判決,將我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微弱星火,徹底掐滅。

冰冷的寒意從心臟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來,我存在的意義,僅是作為另一個女人的續命藥引。

“先帶她去抽血,瑤瑤需要備用血漿。”盛聿明吩咐,語氣平常得像在安排一件物品的例行維護。

我被護士帶進處置室。冰冷的針頭刺入血管,鮮紅的血液順著導管緩緩流出,彷彿連同我最後一絲生命力也一同抽離。

視野開始模糊,耳邊嗡鳴。身體不受控製地發冷、顫抖。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最後看到的,是窗外慘白得刺目的天光,以及玻璃反射中,自己那張如同被榨乾價值後即將丟棄的、破敗不堪的臉。

也好。

盛聿明也不愛我,我們兩不相欠。

7

隻是我沒有想到,盛聿明會為周瑤做到這個程度。

日子變成了一場蒼白而重複的噩夢。

周瑤的心臟彷彿成了一個精緻卻殘破的琉璃盞,三天一小痛,五天一大痛,咯血成了家常便飯。

而每一次她病發的警報,就是我噩夢的開端。

盛聿明的電話會準時響起,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過來,瑤瑤需要血。”

起初,他還會親自派保鏢來請。

後來,連這表麵的程式都省了,我彷彿成了周家與盛家之間一個公開的、流動的血庫,隨叫隨到。

一次又一次,冰冷的針頭刺入我的血管。

我看著那屬於我的、溫熱的生命之液被源源不斷地抽走,注入冰冷的血袋,再被急匆匆地送入周瑤的病房。

我的臉色日漸蒼白,體重急劇下降,原本合身的衣裙變得空蕩蕩。

走在路上,時常會感到一陣陣眩暈,眼前發黑。曾經靈動的眼眸,也漸漸失去了光彩,隻剩下兩潭深不見底的死寂。

盛聿明不是沒有看見。有時,在我抽血後虛弱地靠在椅子上時,他會短暫地瞥過我一眼,那眼神裡或許有過一絲極快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但最終都會歸於冰冷的平靜。

他甚至會對醫生說:“給她用最好的營養針,確保她的指標穩定。”

原來,關心我的健康,隻是為了保證“供體”的質量。

我像一個被提前預支生命的器物,反複地被使用,被榨取。反抗是徒勞的,整個周家都在何慧的掌控下,而盛聿明是默許這一切的幕後之手。

我唯一的利用價值,就是我這具身體裡流淌的、與周瑤高度匹配的血液,以及......那顆被他們虎視眈眈的心臟。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次更為詳儘的檢查,為了評估“供體”心臟的最終適配性和健康狀況。我被要求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身上連線著各種監測儀器,冰冷的耦合劑塗在胸前,超聲探頭在麵板上滑動。

醫生和護士圍繞著我,記錄著各項資料,他們的交談聲專業而冷靜,彷彿在討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心率偏慢。”

“血壓偏低。”

“整體功能尚可,但長期營養和血量缺失導致有些虛弱,需要調養......”

我閉著眼,任由他們擺布,意識有些昏沉。就在檢查進行到一半時,隔壁周瑤的監護病房裡,

突然傳來周瑤一聲尖銳到變形的慘叫,緊接著是儀器尖銳的警報聲和何慧撕心裂肺的哭喊!

“瑤瑤!瑤瑤你怎麼了?醫生!醫生快救救我的女兒!”

一瞬間,我所在檢查室裡的空氣凝固了,然後驟然沸騰!

“快!周大小姐那邊出事了!”主治醫生臉色大變,一把扔下手中的探頭。

“所有能動的,都過去!快!”

腳步聲雜亂地響起,護士和醫生們像潮水一樣湧了出去,衝向隔壁那個更重要的、牽動著所有人的珍寶。

沒有人再看我一眼。

我被孤零零地遺忘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身上的儀器導線還連著,冰冷的凝膠尚未擦去,胸前的衣襟敞開著,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最初的喧鬨過後,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隔壁隱約傳來的、混亂的搶救聲,證明著那個世界的忙碌與恐慌。

時間一點點流逝。

冰冷的感覺從麵板滲透進血液,再鑽進骨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忽不定。視線裡的天花板開始旋轉,燈光變得朦朧而遙遠。

我想動一動手指,卻發現連這點力氣都已失去。

身體裡的熱量正在飛速流失,彷彿生命也隨著那被一次次抽走的血液,終於走到了枯竭的邊緣。

他們......都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嗎?

8

再次恢複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徹骨的虛弱,彷彿靈魂被抽空,隻留下一具輕飄飄的、不屬於自己的軀殼。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耳邊是模糊的交談聲。

“......心臟移植非常成功,瑤瑤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說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我辨認出,那是周瑤的主治醫生。

“我的瑤瑤真的沒事了?”何慧的聲音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和狂喜。

“是的,夫人請放心。供體......周念小姐,我們也進行了妥善的術後處理,生命體征平穩,但需要極長時間的靜養恢複。”

我心中冷笑,像冰湖裂開一道縫隙。原來如此。

周瑤和我那所謂的心臟匹配,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一場為了徹底榨乾我價值、並讓盛聿明對她更加死心塌地的戲碼。

他們串通好了,用一個驚天謊言,矇蔽了所有人。

我費力地掀開眼簾,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熟悉的房間,是周家彆墅裡我那個偏僻陰冷的臥室。

床邊站著幾個人影。

盛聿明就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西裝革履,身姿依舊挺拔,隻是眉頭微蹙地看著我,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有審視,有一絲......或許是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彷彿一件困擾他許久的麻煩,終於以這種他能夠接受的方式解決了。

周瑤不在,想必還在醫院的VIP病房裡,扮演著剛剛獲得“新生”的柔弱角色。

“醒了?”盛聿明的聲音比往常低沉些許。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他示意旁邊的傭人給我餵了點水。溫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

“感覺怎麼樣?”他問,語氣平淡,聽不出太多關切。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而虛無的笑。怎麼樣?一顆被他們認定已經挖走的心臟,還能怎麼樣?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後,他開口,帶著他慣有的、用金錢解決一切的姿態:

“這次......你受苦了。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錢。又是錢。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直視著他那雙深邃卻從未真正看清過我的眼睛,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晰:“不夠。”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拒絕,眉梢微挑,眼底掠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被慣有的掌控欲覆蓋:“周念,適可而止。”

“我要進周氏集團。”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提出我的要求,“我要一個職位,擁有實權的那種。”

空氣瞬間凝滯。

何慧立刻尖聲反對:“你做夢!周氏也是你能覬覦的?!”

盛聿明抬手,製止了何慧的尖叫。他看著我,目光銳利,彷彿要穿透我虛弱的軀殼,看清我真正的意圖。

我付出了這麼多,流了那麼多血,幾乎被榨乾了生命,總要拿回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周氏集團,那裡麵有我母親當年嘔心瀝血打拚下來的心血——“漫咖”隻是冰山一角。

漫長的沉默後,他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可以。”

“聿明!”何慧不敢置信。

盛聿明沒有理會她,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周正濤的電話,言簡意賅地說明瞭我的要求,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過半小時,周正濤便趕了回來,臉上帶著精於算計的商人笑容。在盛聿明的壓力下,他不僅同意我進入周氏,還“自願”轉讓了名下的一部分股份到我手裡,美其名曰“給女兒一點保障”。

握著那份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股權轉讓協議,我心中冷笑。這隻是開始。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盛聿明離開了,帶著他以為的“圓滿”。何慧雖然恨得牙癢癢,但在盛聿明的威懾和周正濤的默許下,暫時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對我做什麼。

周正濤看著我蒼白如紙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精光。他坐到我床邊,擺出一副慈父的嘴臉:“念唸啊,你現在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爸爸給你物色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是京城來的顧家公子,家世顯赫,比起盛家也不遑多讓。你要是能像瑤瑤抓住盛聿明那樣抓住顧公子,這輩子就真的穩了。”

我看著他,心中毫無波瀾。剛從一場“換心”的陰謀中僥倖存活,他關心的,依舊是如何利用我攀附更高的枝頭。

這一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激烈反對,甚至沒有告訴盛聿明。

我抬起眼,對上週正濤充滿期待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同意相親。”

9

周瑤的康複堪稱醫學奇跡。

一出院,她便容光煥發,以勝利者的姿態,牢牢纏住了盛聿明。

他們開始高調地一起出席各種場合,挑選婚戒,試穿婚紗,籌備一場註定萬眾矚目的世紀婚禮。

盛聿明似乎徹底沉浸在這份失而複得和得償所願裡,有好幾天,他沒有再找我。

我樂得清靜。

將所有的精力,連同那被一次次抽乾又勉強恢複的力氣,全部投入到了周氏集團的工作中。

在公司裡,我舉步維艱。明麵上,我是擁有股份的周家二小姐,暗地裡,誰都看不起我。

檔案被故意拖延,提案被輕易否決,會議上被公然無視。那些原本屬於我職責範圍內的業務,被各種理由架空。

更有甚者,借著談合作的名義,言語輕佻,手腳不乾淨。

這天,為了一個對公司至關重要的專案,我不得不單獨麵對一個聲名狼藉的合作方王總。

在餐廳包廂裡,他幾杯酒下肚,便原形畢露,肥膩的手再次不安分地摸上我的手臂。

說來也巧,這次偶然撞見了周瑤和盛聿明,周瑤藉口一家人,一起跟過來了。

盛聿明正冷眼看著,沒有動作。

“周小姐,聽說你以前跟過盛總?技術肯定不錯......跟了我,這個專案,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他噴著酒氣,湊得更近。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起身欲走。

他卻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裝什麼清純!誰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

我忍無可忍,抄起桌子上的酒瓶砸了過去。

王總捂著手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額頭滲出冷汗。他惡狠狠地瞪著我:“賤人!你們周家彆想拿到這個專案!我要讓你們都付出代價!”

周瑤眼底閃過一絲得意,隨即換上擔憂的表情,輕輕拉住盛聿明的衣袖:“聿明,念念太衝動了。王總是重要客戶,這可怎麼辦?”

她轉向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念念,快給王總道個歉。”

我挺直脊背,冷冷回視:“他動手動腳在先,我為什麼要道歉?”

“跪下。”他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包廂的空氣瞬間凝固。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他,卻見他眼神冷漠如冰。兩個保鏢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我的肩膀。我奮力掙紮,卻被一腳踢在膝窩,重重跪倒在地。膝蓋撞擊大理石地麵的鈍痛讓我眼前發黑。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我:“道歉。”

我咬緊下唇,倔強地昂著頭。

周瑤輕輕依偎進他懷裡,柔聲勸道:“聿明,算了。念念從小在外麵長大,不懂規矩也是難免的。”

他最後冷冷瞥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然後攬著周瑤轉身離去,再未多看我一眼。

保鏢鬆開鉗製。

我獨自跪在冰冷的地麵上,膝蓋的疼痛遠不及心中的寒意。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我緩了好久,才終於站起來。

膝蓋鑽心地疼,手掌被指甲掐破的地方滲著血珠。看著一片狼藉的包廂,和地上那攤刺目的紅,我竟輕聲笑了出來。

看啊,周念,這就是你曾經匍匐乞求的愛,將你變得如此不堪。

手機不停震動,是周瑤。她源源不斷地發來視訊——盛聿明陪她挑選珠寶,為她試戴鑽戒,摟著她出入高階定製店。畫麵裡,他側臉依舊冷峻,卻任由周瑤親昵地依偎。

最後一條資訊是文字,帶著淬毒的得意:「看到了嗎?他最終隻會是我的。你跟你媽那樣的賤胚子,遲早敗給我,就像當年你媽敗給我媽一樣。」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上。我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恨意死死壓迴心底深處。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回複周正濤:「相親的時間和地點發給我。」

10



相親地點定在一家格調高雅的空中餐廳。對方是京城顧家的公子,顧衍之。

與想象中不同,他並非紈絝子弟,氣質溫潤,眼神卻通透銳利。他顯然知道我的“名聲”,以及周家那攤爛事,但舉止間沒有絲毫輕視,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周念小姐,”他微笑,為我拉開椅子,“久仰。”

我坦然坐下,迎上他的目光:“顧公子想必聽過不少關於我的‘故事’。”

“耳聽為虛。”他淡淡道,目光落在我尚未完全消退的膝蓋淤青上,若有所思,“況且,能在周家和盛聿明之間周旋至今,周小姐絕非池中之物。”

我們心照不宣地交談,像一場棋局。他需要一段婚姻應對家族,我需要一個跳出泥潭的跳板。臨彆時,他遞給我一張名片。

“考慮清楚,可以隨時找我。”他頓了頓,意有所指,“顧家,不懼盛家。”

盛聿明和周瑤的婚禮前夜。

頂層套房裡,盛聿明煩躁地鬆了鬆領帶,一遍遍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始終是關機提示音。

一種莫名的空落感攫住他。那個女人,似乎真的從他的掌控中脫軌了。

他按下內線電話,聲音冷沉:“周念在哪?把她帶過來。”

片刻後,助理回複,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盛總,周念小姐......她不在國內。助理那邊回複說,她和顧先生出去度蜜月了。並且......並且帶話說,她和您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盛聿明猛地攥緊手機,指節泛白,眼底風暴驟起。那個一向逆來順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竟敢......竟敢用這種方式離開他?

他看著窗外為明日婚禮點綴的璀璨燈火,第一次覺得那光芒如此刺眼。胸腔裡翻湧著一種陌生的,名為失控的怒火。

而她,竟然是在和另一個男人的蜜月中,給了他這當頭一棒。

隨即,盛聿明冷笑了一聲,他知道我向來有一些小手段卻獲寵,因此下意識的想到這個說辭應該也是欲擒故縱的一個手段。

畢竟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周家讓周念相親結婚的訊息。

因此他直接告訴助理,讓他轉告一下。

“如果周念今天晚上不出現的話,她要的那套寶石我就不給了。”

11

助理將盛聿明的威脅委婉轉達給了我。

我看著那條資訊,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篤定、傲慢,以為我還會像過去一樣,為了一點施捨搖尾乞憐。

我輕笑一聲,將手機調成靜音,反扣在床頭櫃上,轉身躺進五星級酒店柔軟的大床裡。

這次,我沒有騙他。

我是真的在度蜜月。

一年前與顧衍之的那場相親,比想象中更順利。

我們各取所需,他需要一位名義上的妻子抵擋家族聯姻的壓力,而我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跳板,脫離周家和盛聿明的掌控。

領證手續辦得低調而迅速,周正濤樂見其成,何慧和周瑤則嗤之以鼻,認定我攀不上什麼高枝。

無所謂。反正都是靠男人,我為什麼非要吊死在盛聿明那棵樹上?顧衍之給予我的,是尊重和平等交易的姿態,而非踐踏與施捨。

助理等了很久,沒等到任何迴音。他嘗試撥打電話,聽筒裡傳來的隻有冰冷的忙音——他已被拉黑。

盛聿明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頂層彆墅裡。

夜色深沉,窗外是為明日婚禮準備的璀璨燈火,映得他臉色明明滅滅。

往常,那個女人在的時候,這裡總不至於如此死寂。她會弄出些細碎的聲響,或是故意惹他生氣,或是......在他心情尚可時,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還是不信。

不信周念真敢嫁人。不信在這滬市,沒有他盛聿明點頭,會有哪個不怕死的男人敢娶他碰過的女人。更不信,她會捨得他指縫裡流出的那些資源和好處。

“去找。”他對著暗處下令,聲音冷得結冰,“去周家,把她給我帶回來。”

他甚至親自驅車去了周家彆墅。

周正濤和何慧被深夜來訪的他驚動,穿著睡衣匆忙迎出來。聽到他要找周念,兩人臉上都露出錯愕與一絲慌亂。

“念念?她......她不在家啊。”周正濤搓著手,眼神閃爍。

“不在?”盛聿明眼神銳利如刀,掃過何慧那張強作鎮定的臉,“她能去哪?”

“她......她跟顧公子出去了,說是......度蜜月去了。”何慧聲音發虛,帶著難以置信。她也沒想到,周念竟真的攀上了顧家,還走得如此乾脆利落。

盛聿明周身的氣壓瞬間低得駭人。他不再理會周家夫婦,徑直上樓,粗暴地推開我那個偏僻房間的門。

裡麵空蕩蕩。

衣櫃半開,裡麵屬於我的衣物寥寥無幾,且大多是些他不曾見過的、款式簡潔大方的當季新品。梳妝台上,那些他偶爾興致來了賞賜的珠寶一件未見,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首飾盒。

房間裡,屬於周唸的氣息,正在快速消散。

他站在房間中央,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個一直被他視為附屬品,可以隨意玩弄、丟棄的女人,好像真的......脫離了掌控。

一種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周念,你好得很!

12

即使周家人親口證實我出門度蜜月,盛聿明依舊固執地認定,這隻是我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無法相信,離了他,我還能攀上顧家那樣的高枝。在他眼裡,我始終是那個需要仰他鼻息、用身體和順從換取生存資源的菟絲花。

第二日的婚禮,奢華依舊,賓客雲集。

盛聿明站在鏡前,由著整理師為他調整禮服領結,眼神卻冰冷地掃過助理再次呈上的手機螢幕——依舊沒有任何我的回複。

他加重了籌碼。讓人放出訊息,隻要我肯出現,不僅之前承諾的寶石雙手奉上,他甚至可以考慮將周氏集團最近極力爭取的那個跨國專案,也劃到我的名下。

這條件優厚得連周正濤都坐不住了,偷偷給我發了無數條資訊,字裡行間都是催促與貪婪。

可我,從頭到尾,沒有露麵。

婚禮進行曲莊重悠揚,盛聿明挽著一身潔白婚紗、笑靨如花的周瑤,走在鋪滿鮮花的地毯上。他麵容依舊俊朗無儔,姿態依舊矜貴從容,隻有離得極近的人,或許才能察覺他眼底深處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心不在焉和沒由來的煩躁。

他的目光幾次掠過賓客席,掠過入口處,像是在搜尋某個絕不可能出現的身影。

儀式繁瑣,交換戒指,宣誓,親吻新娘......他機械地完成著每一個步驟,胸腔裡那股無名火卻越燒越旺。她怎麼敢?怎麼敢真的不來?

就在司儀宣佈禮成,宴會即將開始,氣氛最為熱烈鬆弛的時刻,一個侍者模樣的男人,捧著一個看起來頗為古樸沉重的木匣,穿過來往的賓客,走到了主桌前。

“盛先生,周瑤小姐,”侍者恭敬地躬身,“這是周家二小姐,周念小姐,托人送來的新婚賀禮。”

喧鬨的現場有瞬間的凝滯。

盛聿明握著香檳杯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他眼底掠過一絲“果然如此”的冷嘲,隨即被更深的慍怒覆蓋。她還是沒忍住,用了這種迂迴的方式。

他絕不會輕易原諒她。這次,定要好好挫一挫她的傲氣,讓她知道,挑戰他耐心的代價。

“拿上來。”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木匣被放置在鋪著天鵝絨的桌麵上。在周圍賓客好奇的目光和周瑤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中,盛聿明親手開啟了匣蓋。

沒有預想中的挑釁或是乞憐。

裡麵整整齊齊碼放著的,是他這些年“賞賜”給我的所有東西——珠寶、名錶、限量款手袋......甚至連他隨手扔給我的附屬卡,都靜靜地躺在角落裡。

她居然......全部歸還了?

盛聿明愣住了。他比誰都清楚我有多麼“愛財”,為了錢,可以忍受多少屈辱。這些東西,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她怎麼捨得?

一種脫離掌控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頭。

他壓下那絲異樣,伸手撥開表層的珠寶,匣子最底下,安靜地躺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以及......一條已經褪色、卻依舊能看出編繩手法稚拙的紅色手繩。

看到那條紅繩的瞬間,盛聿明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幾乎是有些粗暴地撕開了信封,抖開裡麵單薄的信紙。

信上的字跡清秀,卻帶著一股決絕的力道:

「聿明哥哥,山洞很黑,你彆怕,我牽著你。」

「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你送我一個禮物好不好?我不要貴的,你編條紅繩送我吧,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好,我答應你。隻要出去,我一定找到你。」

下麵,是兩行稍顯淩亂,顯然是後來加上的字:

「紅繩還你,承諾作廢。」

「從此,兩不相欠,各自珍重。」

“嗡”的一聲,盛聿明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所有的喧囂瞬間褪去。

他死死盯著那條褪色的紅繩,盯著那幾句塵封在童年噩夢裡的對話。

怎麼可能......

救他的那個小女孩......明明是瑤瑤......

他一直以為是周瑤!

信紙從他微微顫抖的指間滑落,飄落在昂貴的地毯上。

他看著滿匣子的珠光寶氣,看著那條刺目的紅繩,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尚未察覺的時候,已經徹底地、永遠地失去了。

13

周瑤在看到那條紅繩的瞬間,臉色“唰”地慘白如紙,踉蹌著後退一步,幾乎站立不穩。

“不......不是的,聿明,你聽我解釋......”她聲音發顫,伸手想去抓盛聿明的衣袖,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麵,將汙水再次潑到我身上,“是周念!是她偽造的!她一直嫉妒我,她想破壞我們的......”

她的話音未落,婚禮現場那麵巨大的、原本迴圈播放著他們“甜蜜”照片的LED螢幕,猛地閃爍了一下!

所有精心營造的浪漫畫麵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清晰的檔案掃描件——周瑤與主治醫生秘密會麵的照片,銀行流水顯示的大額轉賬記錄,以及偽造心臟診斷證明的聊天記錄截圖。

賓客席間一片嘩然!

還沒等眾人消化這驚人的資訊,螢幕再次切換。

一段明顯是偷拍的視訊開始播放——畫麵裡,周瑤麵目猙獰,正用尖銳的指甲狠狠掐著我的手臂,嘴裡吐出惡毒的咒罵。緊接著,是另一段,她指揮著傭人將我推搡進陰冷的祠堂......

“關掉!快關掉!”周瑤失態地尖叫,衝向控製台,形象全無。

然而,螢幕像是失控了一般,繼續無情地播放。

最後一段視訊,尺度更大。畫麵裡,周瑤衣衫不整,與一個看不清麵容、但絕非盛聿明的男人在酒店房間裡糾纏......

“啊——!”周瑤徹底崩潰,癱軟在地。

整個婚禮現場,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癱倒在地的周瑤和站在主桌前,麵色鐵青、周身散發著駭人寒氣的盛聿明身上。

周瑤抬起頭,淚眼婆娑,還想做最後的辯解:“聿明......我是被逼的......是周念害我......”

盛聿明低頭看著她,那雙曾經對她流露出“溫柔”的眼眸裡,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惡心。

他猛地抬手,製止了她的話。

拿起司儀的話筒,他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會場,冰冷,清晰,不帶一絲感情:

“婚禮取消。”

他目光掃過麵如死灰的周正濤和何慧,“周家,必須為今天的鬨劇,以及之前的欺騙,付出代價。我會讓律師聯係你們,歸還所有我給予周家的資源和投資。”

說完,他扔下話筒,無視身後周瑤絕望的哭喊和全場炸開的議論聲,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個讓他淪為笑柄的地方。

坐進車裡,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盛聿明纔像是脫力般靠在椅背上,胸口劇烈起伏,有些喘不過氣。

車窗外的陽光刺眼,他卻隻覺得渾身冰冷。

那條褪色的紅繩,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山洞很黑,你彆怕,我牽著你。」

「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你送我一個禮物好不好?我不要貴的,你編條紅繩送我吧,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小女孩清脆又帶著恐懼的聲音,穿越了十幾年的時光,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他一直以為,那是周瑤。

可週瑤剛才的反應,那些鐵證如山的視訊和記錄......無一不在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真相——當年那個在黑暗山洞裡,用小小的手緊緊牽著他,給他勇氣,與他相互依偎著等待生機的小女孩,是周念。

是一直被他視為替身、玩物、血庫的周念。

是他用最惡毒的言語羞辱、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的周念。

回憶如同失控的潮水,洶湧地拍打著他的腦海——

他捏著她的下巴,警告她擺正身份。

他冷眼看著她被周瑤欺辱,無動於衷。

他因為她“惹”周瑤不高興,下令將她吊起鞭打。

他在她母親被褻瀆時,說出“一個死人,怎樣安排都可以”的混賬話。

他默許甚至縱容醫生一次次抽乾她的血,將她當作維持周瑤生命的工具。

他在包廂裡,命令她向意圖不軌的合作方下跪......

......

他曾對她做過的每一件混賬事,此刻都變成了淬毒的匕首,反噬回來,一刀一刀,淩遲著他的神經。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掌控一切,玩弄著一段無關緊要的關係。

卻不知,他親手將唯一給過他純粹溫暖的人,推進了地獄。

“嗬......”盛聿明發出一聲低沉壓抑的、幾乎破碎的嗤笑,抬手遮住了刺痛的眼睛。

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尖銳的鈍痛。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14

盛聿明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

一方麵,徹查當年綁架案的細節,每一個線索,每一個經手人,都要挖地三尺。他要百分百確認,那個小女孩,究竟是周瑤,還是......周念。

另一方麵,他發了瘋似的尋找我的下落。機場記錄,出入境資訊,顧家的產業動向......他要知道我在哪裡,立刻,馬上。

他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條褪色的紅繩。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她一定還愛他。這三年,她在他身邊時的溫順、那些偶爾流露的依賴、甚至那些被他視為“小脾氣”的倔強......怎麼可能是假的?

她隻是在賭氣。

氣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氣他這些年對周瑤的偏袒和對她的傷害。

沒關係。他想。

他可以哄她。

就像以前她鬨彆扭時那樣,隻是這次,他會給出更大的誠意。他知道她喜歡什麼——珠寶,華服,那些亮晶晶的、能帶來安全感的東西。他可以讓秘書列出清單,把當季所有限量款都拍下來,送到她麵前。

他甚至可以放下身段,親口告訴她:“念念,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認錯了人。”

他甚至開始在心裡笨拙地組織語言,試圖解釋那荒謬的錯誤,並告訴自己,以及潛在的她:或許,我其實是喜歡你的。隻是被周瑤的謊言矇蔽,沒有認清自己的心。

想到周瑤,想到那些視訊,想到她竟敢冒領這份救贖之恩,怒火再次焚心。還有那個在包廂裡企圖染指我的王總。

盛聿明眼神一戾,抓起外套起身。

不久後,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王總,被盛聿明的保鏢押著,強行按著跪在了周家彆墅的大門口。引來無數路人圍觀。

“道歉。”盛聿明站在他麵前,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對著裡麵,為你對周念小姐做過的、說過的每一個字,磕頭道歉。”

王總嚇得屁滾尿流,涕淚橫流地磕著頭,嘴裡不斷重複著求饒和懺悔的話。

盛聿明冷漠地看著。

他覺得,這應該夠了。

他為我出了氣,找回了場子,也表明瞭他的態度和“誠意”。

他想象著我得知這一切時的反應——或許是驚訝,或許是解氣,或許......還會有一絲被他如此“重視”的動容?

他拿出手機,再次嘗試撥打那個依舊是關機的號碼,然後編輯了一條長長的資訊,將他查到的關於周瑤偽造證據的片段,和他為我教訓了王總的事情,用他認為足夠“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求表揚”意味的語氣發了過去。

末尾,他加上一句:

「念念,回來吧。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們,重新開始。」

資訊傳送成功。

他握著手機,靠在車邊,看著周家緊閉的大門,第一次覺得,陽光似乎沒有那麼刺眼了。

他幾乎能預見到,不久之後,我就會帶著一點小委屈,一點被哄好的嬌嗔,重新回到他身邊。

畢竟,他可是盛聿明。他低頭了,服軟了,還給出瞭如此“盛大”的補償。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他。

尤其是,曾經那麼愛他的我。

15

盛聿明的效率極高。他手下的人很快鎖定了我的位置——土耳其,卡帕多奇亞。

看著助理呈上的、我和顧衍之在熱氣球背景下的合影,盛聿明的眸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竟然真的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還在如此浪漫的地方!

那股被挑釁、被背叛的怒火,夾雜著一種更深的、他不願承認的恐慌,幾乎將他吞噬。他不能再等,一刻也不能。

“訂票!”他猛地起身,抓起車鑰匙,“最近的航班,去土耳其!現在!”

他必須立刻把我抓回來,禁錮在身邊,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誰纔是我的男人。

那些他準備好的珠寶、道歉的說辭,此刻都顯得蒼白,他隻想親自到場,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所有權。

與此同時,在土耳其的酒店裡,我看著盛聿明發來的那一條條長篇大論的資訊——那些看似懺悔實則傲慢的辯解,那些用金錢堆砌的誠意,還有他處置王總如同處置一條狗般的“示好”。

我幾乎能透過螢幕,看到他此刻的樣子——一定皺著眉,帶著施捨般的表情,認為他肯低頭,我就該感恩戴德地回到他身邊,繼續做那隻溫順的、等待他垂憐的寵物。

真是......可笑至極。

我冷笑一聲,將手機扔到一旁,看向正在優雅用餐的顧衍之。

“我們提前回國吧。”我說。

顧衍之抬眸,眼中沒有絲毫意外,彷彿早已料到。“好。”

他什麼也沒問,隻是從容地擦了擦嘴角,開始安排返程事宜。這種不過多乾涉、全然信任的姿態,與盛聿明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盛聿明風塵仆仆、帶著一身戾氣趕到土耳其那家酒店時,得到的隻有我早已退房,並於數小時前飛回國內的訊息。

撲了個空。

巨大的落差讓他額角青筋直跳。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戲耍的傻子,被我牽著鼻子滿世界亂轉。

“回國!立刻!”他幾乎是咬著牙下達命令,一刻不停地轉身趕往機場。

心急如焚,加上連日來的情緒波動和缺乏休息,在趕往機場的路上,他乘坐的車子因為他的不斷催促,在一個轉彎處與側麵而來的車輛發生了剮蹭。

“砰”的一聲悶響,車身震動。

盛聿明的額頭撞在前座椅背上,瞬間紅腫起來,手臂也被碎裂的玻璃劃破,滲出血跡。

“盛總!”助理嚇得臉色發白,“您受傷了!我們先去醫院!”

“不去醫院!”盛聿明捂著流血的額頭,眼神卻異常執拗,甚至帶著一種幾乎偏執的瘋狂,“回國!立刻找最近的航班回國!”

他推開試圖攙扶他的助理,聲音因急切而沙啞:“不能再讓她等了......我的小仙女已經生氣了......我不能再讓她更生氣......”

他喃喃自語,像是陷入某種魔障。

助理看著他額角淌下的鮮血和那雙布滿紅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心中駭然。他從未見過盛總如此失態,如此......不顧一切。

那個冷靜、傲慢、永遠掌控一切的盛聿明,似乎在這場他遲來的醒悟和我的刻意迴避中,正一步步走向失控。

而他口中那句久違的、帶著稚氣和依賴的“小仙女”,此刻聽來,隻讓人覺得無比諷刺與悲涼。

16

我沒想到盛聿明會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他會是這副模樣。

高階定製的婚紗店裡,燈光柔和,我正站在鏡前,顧衍之站在我身側,設計師在為我們細致調整細節。空氣中彌漫著香檳和鮮花的淡雅氣息。

店門被粗暴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盛聿明闖了進來。

他額角貼著紗布,隱隱滲出血跡,手臂上的傷口隻是簡單處理,西裝皺巴巴,頭發淩亂,眼裡布滿紅絲,整個人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狼狽和一種幾乎瘋狂的執拗。

他的出現,瞬間打破了這裡的寧靜與美好。

我透過巨大的落地鏡看著他,臉上原本淺淡的笑意未變,隻是眼底迅速結了一層冰。我甚至沒有回頭,隻是微微蹙了蹙鼻尖,聲音帶著一絲被擾了興致的慵懶和不耐,輕輕靠向身旁的顧衍之:

“衍之,什麼味道?好臭。”

顧衍之順勢攬住我的肩,目光平靜地迎上盛聿明震驚而痛楚的視線,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維護:“無關緊要的人而已,不用理會。”

盛聿明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鏡中依偎在一起的我們,看著我對他視若無睹的冷漠。

“念念......”他聲音沙啞破碎,帶著一絲乞求般的顫抖,“我......我都知道了......當年的事,周瑤騙了我......對不起......”

他向前踉蹌一步,試圖靠近。

“我知道錯了......你想要什麼?名分?盛太太的位置?還是整個周氏?我都給你!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他語無倫次,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麼,彷彿隻要他給出足夠的籌碼,就能抹殺過去的一切,將我重新拉回他身邊。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甚至沒有轉身。

顧衍之已經上前半步,不著痕跡地將我完全護在身後。他看著狼狽不堪的盛聿明,唇角甚至帶著一絲禮貌的弧度,眼神卻銳利如刀。

“盛總,”他聲音清晰,擲地有聲,“念念現在想要的,我都能給。不勞您費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盛聿明身上的傷,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倒是您,在那樣傷害過她之後,是如何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出現在她麵前的?”

一句話,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盛聿明臉上。

他所有的急切,所有的悔恨,所有試圖彌補的姿態,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張了張嘴,看著被我完全信賴地護在顧衍之身後的、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他的我,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他失去了。

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個寵物。

而是那個曾經在黑暗裡給過他唯一光亮的小仙女。

而他,親手熄滅了那盞燈。

17

盛聿明像是陷入了一種偏執的瘋狂。他見我不為所動,便試圖用更激烈的方式來證明他的悔過和誠意。

他動用了所有媒體資源,將何慧當年如何給我母親下藥、小三上位的醃臢往事全部抖落出來,連同DNA報告一起,公之於眾。鐵證如山,清晰地指出周瑤纔是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而我,周念,是周正濤名正言順的婚生女。

輿論一片嘩然。

他勒令周瑤歸還這些年從周家、從他這裡得到的所有不屬於她的東西——珠寶、房產、甚至那些虛無的寵愛和名分。

周氏集團的股票因這樁醜聞應聲下跌,市值蒸發嚴重。周正濤焦頭爛額,看著讓他蒙羞、導致利益受損的何慧和周瑤,更是連正眼都懶得再給一個。

我冷眼看著這場由盛聿明親手掀起的風暴。

這確實省了我不少事。我趁此機會,以“穩定集團”為由,將自己早已物色好、精心培養的人,不動聲色地安排到了周正濤身邊,擔任重要助理。

有了“自己人”在周正濤耳邊吹風,加上公司事務繁忙(其中不乏我暗中推動),周正濤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對何慧母女的處境,更是漠不關心。

從雲端跌落泥潭,失去一切光環和依仗,周瑤如何能甘心?

她將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在她扭曲的認知裡,若不是我的存在,若不是我勾引了盛聿明,她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狗急跳牆。她竟想出了最愚蠢的辦法——聯係了一些不入流的地痞,打算綁架我,讓我“消失”。

她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早已在盛聿明嚴密的監控之下。他現在像一頭守護著錯誤寶藏的惡龍,不允許任何人,尤其是曾傷害過我的人,再碰我分毫。

在周瑤的人動手之前,盛聿明的人已經先一步出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瑤在一條陰暗的巷子裡,被她自己找來的人堵住,用麻袋套住了頭。她驚恐的尖叫和咒罵被悶在袋子裡,最終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盛聿明收到手下“事情辦妥”的訊息時,正站在我公司樓下。

他抬頭望著我所在樓層的燈光,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偏執和一種自以為是的“守護”。

他覺得,他為我掃清了障礙,懲罰了惡人。

他期待著,我或許會因此,看他一眼。

18

我早已不住在周家那令人窒息的彆墅。

用拿回的股份和顧衍之暗中支援的資金,我在一個安保嚴密、私密性極佳的高檔公寓置了業。這裡沒有周家的眼線,沒有令人作嘔的回憶,隻有屬於我自己的、帶著母親遺風的寧靜。

盛聿明很容易就查到了我的住址。

他像個固執的幽靈,在我公寓樓下守了一夜。初秋的夜風帶著涼意,吹動他略顯單薄的衣衫,額角的紗布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刺眼。他就那樣站著,仰頭望著我亮著燈的窗戶,身影在夜色中拉得頎長而孤寂。

我知道他在下麵。

手機螢幕亮起,是他發來的資訊,從最初的道歉、許諾,到後來的懇求,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問我為什麼不肯見他。

我看著那些文字,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我直接撥通了物業保安室的電話,語氣平靜:“樓下有位先生似乎迷路了,糾纏不休,麻煩請她離開。”

訓練有素的保安很快趕到,客氣卻強硬地請盛聿明離開。

“周小姐不希望被打擾,先生,請您配合。”

盛聿明哪裡肯走?他像是釘在了原地,掙紮著,目光依舊死死鎖著我的視窗。“我不走!我要見她!讓我見她一麵!”

就在這拉扯之際,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到小區門口。車門開啟,顧衍之從容下車。

他似乎對門口的騷動視若無睹,隻是對保安微微頷首。保安顯然認得他,立刻恭敬地放行,與對待盛聿明的態度天壤之彆。

也就在這時,我公寓的燈熄滅了。我算準時間,下了樓。

我穿著舒適的家居服,臉上帶著輕鬆自然的笑意,小跑著穿過公寓樓下的花園小徑,徑直奔向門口等待的顧衍之。

顧衍之張開雙臂,我笑著撲進他懷裡,他自然地摟住我的腰,低頭在我發間輕嗅了一下,語氣溫柔:“等久了?”

“沒有,剛忙完。”我靠在他懷裡,聲音帶著依賴。

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不遠處正在與保安僵持的盛聿明眼中。

他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滯,掙紮的力道鬆懈下來。保安趁機將他隔開。

他就像一尊瞬間被抽走靈魂的雕塑,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個他曾無比熟悉的、帶著嬌嗔笑容撲向懷抱的身影,此刻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那個男人,可以如此輕易地進入她劃定的安全區,得到她毫無保留的笑臉和依賴。

而他,盛聿明,卻連站在這裡,都成了需要被驅逐的騷擾。

曾經,那樣的笑容和依賴,是屬於他的。

是他親手打碎了它。

一陣夜風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穿透了他單薄的衣衫,直抵心臟。

他看著顧衍之護著我,兩人相攜著,背影親密地消失在公寓樓的門廳深處,彷彿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徹底隔絕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保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驅趕:“先生,請您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

盛聿明喉結滾動了一下,嘗到了比額角傷口更腥澀的味道。他最終沒有再反抗,踉蹌著轉身,融入了冰冷的夜色之中。

19

周正濤難得地將我叫回了周家彆墅。

客廳裡氣氛壓抑。何慧坐在一旁,臉色鐵青,眼神像是淬了毒。周瑤則低著頭,渾身散發著不甘和怨氣。

周正濤臉上卻帶著一種幾乎亢奮的光彩,他搓著手,對我說:“念念,你很快就要有個弟弟了。”

原來他在外麵養的女人懷了孕,做了羊水穿刺,確認是個男孩。

“我準備和你何姨離婚,娶小婉進門。”他語氣理所當然,帶著對延續香火的執著。

何慧終於爆發,尖聲咒罵起來。她無法忍受這種羞辱和拋棄,暗中使了手段,迫使那個女人流產了。

她以為這樣就能挽回局麵。

卻沒想到,周正濤得知後,勃然大怒,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蛇蠍毒婦”、“斷我周家香火”!他當即收回給何慧的所有副卡、房產,要將她趕出周家。

“滾!你給我淨身出戶!”周正濤氣得渾身發抖。

但當他看向周瑤時,眼神又帶上一絲算計:“瑤瑤畢竟是我女兒,以後......還是要找個好人家。”

我心中冷笑。到了這個時候,他虛偽的父愛裡,依舊摻雜著對“高枝”的渴望。趕走何慧,不過是因為她沒了利用價值還擋了路,留著周瑤,不過是看她還有幾分攀附權貴的可能。

麵上,我卻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擔憂,輕聲勸道:“爸,您也彆太生氣,傷了身體。您還年輕,以後......努努力,說不定還能再要個弟弟。”

這話看似安慰,實則像根刺,紮在周正濤不甘的心上,也徹底點燃了何慧和周瑤的怒火。

周正濤果然更覺何慧可恨。

而周瑤的歸宿,很快就被周正濤“安排”好了——依舊是那個聲名狼藉、有特殊癖好的李家公子。

“李家雖然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瑤瑤,你懂事點。”周正濤語氣不容置疑。

周瑤猛地抬頭,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絕望,卻不敢反抗。

我看著這出鬨劇,隻覺得無比諷刺。這吃人的周家,從根子上就已經爛透了。

不過,正合我意。

20

周瑤走投無路,竟將主意打到了盛聿明身上。

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找到盛聿明,哭得梨花帶雨,說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盛聿明看著她,眼神幽深難辨,看不清情緒。他沒有立刻反駁,反而將她帶去了盛家控股的私立醫院。

周瑤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以為盛聿明終究是念及舊情,或者顧忌她肚子裡的“籌碼”。

然而,當檢查結果出來,確認她確實懷孕(但孩子父親是誰,存疑)後,盛聿明隻是冷漠地掃了一眼報告,隨即對身後的醫生吩咐:

“安排手術,流掉。”

周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難以置信地尖叫:“盛聿明!這是你的孩子!你怎麼敢!”

盛聿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純粹的厭惡和冷酷:“我的孩子,絕不能從一個心懷叵測、滿口謊言的女人肚子裡出來。”

他頓了頓,語氣偏執而認真,彷彿在陳述一個真理:

“更不能從你的肚子裡出來。”

“周念會不高興的。”

“周念”兩個字像是一把鑰匙,徹底開啟了周瑤怨恨的閘門。她歇斯底裡地咒罵起來,罵他無情,罵我惡毒。

盛聿明卻隻是麵無表情地揮揮手,讓人將她拖向手術室,對她的尖叫充耳不聞。

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這令他作嘔的地方時,腳步卻猛地頓住。

走廊儘頭,我靜靜地站在那裡,不知看了多久。

盛聿明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慌亂,他快步上前,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和關切:“念念?你怎麼在這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哪裡不好?我讓最好的醫生給你看!”

我看著他這副焦急的樣子,隻覺得諷刺。

我微微側身,避開他試圖觸碰的手,語氣平靜無波:“不勞盛總費心。我隻是來做婚前體檢。”

盛聿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聲音乾澀:“婚前......體檢?”

“是。”我迎上他震驚痛楚的目光,清晰地說道,“我和衍之,要結婚了。”

“我不允許!”盛聿明幾乎是低吼出來,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你小時候明明說過要嫁給我的!在山洞裡!你忘了麼?!”

我看著他眼底翻湧的悔恨、痛苦和不容置疑的佔有慾,忽然覺得有些可悲。

我輕輕掙了掙,沒掙脫,便也不再費力,隻是抬眼,用一種幾乎殘忍的平靜看著他:

“是啊,我說過。”

“可前段時間,我不也這樣問過你嗎?”

“我的結婚物件......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那時,你是怎麼回答我的,盛聿明?”

盛聿明渾身猛地一顫,抓住我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力道鬆了些許。那些他曾親口說出的、冰冷刺骨的話語,此刻無比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周念,擺正你的身份。周家都算高攀,更何況你?」

「玩玩而已,我沒動真感情。」

「你不高興,我就和她斷了。」

......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砸碎了他此刻所有試圖挽回的藉口。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底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看著他這副樣子,我心中沒有半分波瀾,隻覺得疲憊。

“放手吧,盛聿明。”我說。

然而,盛聿明眼中的悔恨迅速被一種更深的偏執取代。他非但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眼神危險而瘋狂:

“不......我不會放手的。念念,你隻能是我的!”

他竟想強行將我帶走。

21

就在盛聿明試圖強行帶走我的瞬間,一個身影迅疾上前,猛地一拳揮在他臉上!

盛聿明猝不及防,踉蹌著鬆開了手。

顧衍之將我護在身後,向來溫潤的臉上此刻覆著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如鷹隼,直視著盛聿明:“盛先生,光天化日,準備對我的妻子做什麼?”

“你的妻子?”盛聿明擦掉嘴角的血跡,眼神陰鷙,“她不是!”

“法律上,很快就是。”顧衍之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顧家,不怕盛家。”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盛聿明部分失控的怒火。他死死盯著顧衍之,清楚對方並非虛張聲勢。顧家的根基和勢力,確實比盛家更勝一籌,尤其是在這理虧的情況下。

他強壓下翻湧的暴戾,目光越過顧衍之,死死鎖住我,聲音帶著一種幾乎絕望的執拗:“念念,你看清楚!隻有我是真的愛你!他?他根本就是個瘋子!他娶你不過是為了......”

“夠了。”我打斷他,挽住顧衍之的手臂,抬眼看他,唇邊帶著一絲憐憫的弧度,“盛聿明,到底誰纔是瘋子?”

真正瘋了的,是那個沉溺於自我感動、用傷害來證明愛、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的人。

我和顧衍之的婚禮有條不紊地準備著。

另一邊,周瑤被盛聿明徹底棄如敝履,在周正濤眼中也徹底淪為換取利益的工具。她被周正濤帶著,輾轉於不同的酒局和洽談,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恐懼和絕望最終讓她爆發了驚人的行動力。她死死攀住了其中一個對她表示出些許興趣、背景尚可的男人,幾乎是半脅迫半哀求地,以最快的速度和他領了結婚證,試圖用一紙婚書擺脫被不斷贈送的命運。

周正濤罕見地對她有了兩天好臉色,甚至象征性地給了何慧一點錢,算是嫁妝。

然而,這虛假的平靜沒能維持多久。

就傳來訊息,周瑤被那個新婚丈夫家暴,打進了醫院。

何慧哭喊著去討說法,卻被那男人連同他家人一起,轟打了出來,同樣狼狽不堪。

周正濤得知後,隻是冷漠地皺了皺眉,丟下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管不著。她自己選的路,自己受著。”

我挑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去給媽媽掃墓。

墓園安靜,我將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看著照片上母親溫柔依舊的笑容。

“媽,”我輕聲說,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石碑,“何慧和周瑤,她們已經得到報應了。”

一個瘋癲狼狽,一個身陷囹圄,求生不得。

“她們欠您的,欠我的,大部分都討回來了。”山風吹過,帶著鬆柏的清香,彷彿母親的低語。

我站直身體,目光望向城市的方向,那裡矗立著周氏集團的大樓。

“還差最後一步。”我低聲說,像是承諾,也像是宣告。

“把公司,拿回來。”

那是您當年嘔心瀝血,和周正濤一起打下的基業,不該葬送在他和他那幫蛀蟲手裡。

屬於我們的東西,我會一樣一樣,徹底奪回來。

22

周正濤像是魔怔了,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生一個“繼承人”上。他更加瘋狂地流連於各色女人中間,試圖再造一個“兒子”。

可惜,再也沒有任何“好訊息”傳來。

他愈發焦躁易怒,將生意上的不順、身體力不從心的挫敗,都發泄在周圍人身上。公司裡的人對他敢怒不敢言。

何慧不知從哪裡得知了他的行蹤,在一個他剛從某個女人住處出來的清晨,如同索命的厲鬼般衝了出來。

她手裡攥著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眼神渙散,布滿瘋狂的血絲,嘴裡發出淒厲的尖笑:“周正濤!我讓你生!我讓你斷子絕孫!”

話音未落,剪刀狠狠地捅向他的下半身!

周正濤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褲子。

何慧被隨後趕到的保鏢製服,她依舊在瘋狂地大笑,重複著那句話:“哈哈哈......沒了!沒了!你再也彆想有孩子了!周家絕後了!”

周正濤被緊急送往醫院。

命是保住了,但醫生明確告知,他那裡受了重創,永久性損傷,再也不能人道。

生育繼承人的夢,徹底碎了。

躺在病床上的周正濤,臉色灰敗,眼神裡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他動用所有關係,以故意傷害罪,將徹底瘋癲的何慧送進了監獄,並且“特意關照”,要讓她在裡麵好好“反省”餘生。

經此一遭,周正濤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他躺在病床上,看著空空蕩蕩的病房,第一次感到了眾叛親離的淒涼。

他唯一的指望,似乎隻剩下我和周瑤了。

可週瑤......她自身難保。聽說她又進了醫院,這次似乎更嚴重,她那名義上的丈夫根本不管她死活。

周正濤試著聯係周瑤,電話那頭要麼無人接聽,要麼就是她歇斯底裡的哭罵。

他疲憊地閉上眼。

最終,他撥通了我的電話。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虛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念唸啊......爸爸身體不行了,公司那邊......你先幫忙看著點,需要簽字的檔案,你拿過來......”

聽著電話那頭他強撐著的、試圖維持父親威嚴卻難掩頹唐的聲音,我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陽光透過玻璃,有些刺眼。

我輕輕“嗯”了一聲,語氣平淡無波。

“好。”

結束通話電話,我看著桌上堆積的、原本需要他過目的檔案,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放權?

這隻是開始。

周氏集團,這台龐大的機器,是時候徹底更換它的主人了。

23

在顧衍之不動聲色的幫助下,我以驚人的速度熟悉著周氏集團的脈絡。從前覺得晦澀難懂的商業條款、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在他點撥下逐漸清晰。

我將精力全部投入工作,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幾個原本觀望的老股東也開始鬆動,私下表示支援。

應酬場合,難免碰到盛聿明。

他像是變了個人。不再傲慢冷硬,反而會不動聲色地將一些前景好、利潤高的專案讓渡給我,或在關鍵時候替我說話,掃清障礙。

我每次照單全收,利落地簽下合同,卻吝於給他一個正眼,更彆提交談。

一次商業酒會結束,我在走廊等顧衍之取車。

盛聿明不知從哪裡出來,渾身酒氣,眼底通紅。他踉蹌著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念念......”他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

他幾乎是半跪下來,仰頭看我,那雙曾盛滿涼薄的眼眸裡,此刻隻剩下卑微的乞求:

“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你彆不要我......我輸了......我認輸......”

盛大少爺這般低到塵埃裡的姿態,實在罕見。若是從前那個癡戀他的周念,恐怕早已心軟得一塌糊塗。

可惜,我不是了。

我用力抽回手,神色淡漠:“盛總,你喝多了。”

他還要糾纏,顧衍之的車燈已經照亮了走廊。我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那片光亮。

盛聿明似乎認定用錢能彌補一切,或是能重新叩開我的心門。

他開始頻繁地送我產業——他名下盈利頗豐的酒店、地段極好的商鋪、甚至一個私人酒莊。彷彿將這些身外物堆到我麵前,就能堆砌出一條回頭路。

他送一處,顧衍之便不動聲色地也送我一處,價值規模隻高不低。

直到盛聿明又一次在公開場合試圖贈予,顧衍之攬住我的肩,微笑著看向他,語氣溫和卻字字如刀:

“盛總,念念是我的妻子,我們夫妻一體。你送的東西,最後也有我的份。何必多此一舉?”

盛聿明的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後來聽說,盛聿明在某次酒後,又念著我的名字鬨事。顧衍之直接找人將他堵在巷子裡,結結實實揍了一頓,然後像丟垃圾一樣丟回了盛家門口。

顧衍之輕描淡寫地告訴我這個訊息時,看著我,眸色深沉:“我打了他。你會不會......心疼?”

我正翻看著下一季度的發展計劃,聞言,筆尖在紙上輕輕一頓。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我扯了扯嘴角,眼神裡沒有半分波瀾,隻有冰冷的決絕:

“你打輕了。”

顧衍之挑眉。

我合上檔案,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徹骨的寒意:

“遠遠不夠。”

24

因為我那句冰冷的“遠遠不夠,顧衍之對盛家的圍剿再不留絲毫餘地,攻勢如同疾風驟雨。

我跟在盛聿明身邊那三年,並非全然虛度。他談生意時偶爾的不耐,接聽某些電話時的微妙神色,還有他名下那些利潤高得異常、卻總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產業......這些碎片,在當時隻讓我感到不安,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刀。

我將這些疑點,連同我根據記憶梳理出的、可能與灰色地帶關聯的合作方名單,一並交給了顧衍之。我不需要確鑿證據,隻需要提供方向,顧衍之手下自然有能人順著藤蔓摸出瓜來。

顧衍之的手段老辣而精準。他先是掐斷了盛氏幾個至關重要的海外合作,那些合作方本身底子就不乾淨,被顧家勢力稍一施壓,便忙不迭地與盛氏劃清界限。

緊接著,幾家主流媒體開始“適時”地披露盛氏旗下建築公司偷工減料、旗下金融公司違規操作的內幕,雖未指名道姓,但矛頭直指盛家。

稅務和工商的覈查通知,也恰巧在這個節骨眼上接踵而至。

幾記重拳組合下來,盛氏這本就因盛聿明近期心神渙散、決策屢屢失誤而略顯疲態的巨輪,終於被撕開了巨大的口子。

資金鏈斷裂的噩耗傳來,股價如同坐了過山車般直線暴跌,昔日門庭若市的盛氏總部,如今擠滿了前來催款的供應商和急於撤資的股東。

即便到了這般山窮水儘、需要變賣祖產以換取喘息之機的地步,盛聿明骨子裡那份可笑的固執依舊未改。

助理將一份詳細的資產變賣清單小心翼翼放在他麵前,上麵羅列著各處房產、地皮、以及一些股權投資。

盛聿明目光猩紅地掃過,抓起筆,手因為連日來的焦躁和酒精而微微顫抖,卻異常堅決地,用力將“明珠頂奢酒店”那一行狠狠劃掉,筆尖幾乎戳破紙背。

那是滬市標誌性的建築之一,也是他當年一時興起,用來安置我的地方。那間頂層套房,承載了他太多的占有、玩弄,以及後來他無數次像個困獸般等待、卻再也等不到回應的偏執。

“這個......不賣。”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窮途末路般的、幾乎癲狂的執拗。

彷彿隻要那座酒店還在他名下,那個房間裡就還殘留著一絲我的氣息,那段由他絕對掌控的關係就還沒有徹底宣告終結。這成了他最後的精神鴉片,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驕傲。

就在盛聿明焦頭爛額地四處奔走,試圖挽救瀕臨破產的帝國時,周瑤如同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找到了他臨時落腳的、一處不起眼的高階公寓。

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從那個將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丈夫家中逃了出來。此時的她,早已褪儘了昔日滬市紅玫瑰的嬌豔,形銷骨立,臉色蠟黃,眼神渾濁不堪,裡麵隻剩下蝕骨的恨意和同歸於儘的瘋狂。

她躲在公寓樓下的陰影裡,看著盛聿明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影出現,在他拿出鑰匙開門的瞬間,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從暗處衝出,掏出一直緊緊攥在袖中的水果刀,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刺向他的腹部!

“盛聿明!我們一起死吧!都是你!都是你們把我害成這樣的!”她歇斯底裡地尖叫著,聲音扭曲刺耳。

盛聿明猝不及防,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溫熱的液體瞬間湧出,浸透了他昂貴的襯衫。

他悶哼一聲,捂著傷口踉蹌後退,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癲、眼神怨毒的女人,幾乎無法將她與記憶中那個明媚驕縱的周瑤聯係起來。

周瑤一擊得手,臉上露出一種扭曲的快意,還想再撲上來補刀,卻被聞聲趕來的公寓保安死死按住,像拖死狗一樣拖離。她掙紮著,咒罵著,聲音漸漸遠去,最終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她很快被警方帶走,等待她的,是法律的嚴懲和暗無天日的牢獄之災。

而盛聿明,被緊急送往了醫院。手術室的燈亮起,曾經在滬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矜貴倨傲的盛大少爺,如今公司瀕臨破產,自身也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生死未卜,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無菌布。

真是一出......酣暢淋漓、大快人心的現世報。

25

盛聿明最終還是沒能撐住。

盛氏集團正式宣告破產,名下所有資產被法院查封,即將進行公開拍賣。這個訊息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本就失血過多、心力交瘁的他。雖然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躺在廉價出租屋的板床上,他眼神空洞,麵色灰敗,往日的意氣風發被抽絲剝繭,隻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

拍賣會那天,他不知從哪裡得來的力氣,拖著未曾痊癒的身體,偷偷混進了會場。他像個幽靈般縮在角落,看著曾經屬於他的一切——豪宅、名車、古董、字畫——被貼上標簽,在競拍聲中一件件易主。

直到拍賣師拿起下一件物品的清單,念出了幾件特彆標注的首飾名稱——那是我離開時,唯一沒有帶走,或者說,是他後來偏執地收集起來的、一些他曾隨手丟給我的、我並未在意的珠寶。

“等等!”盛聿明猛地從角落裡衝了出來,動作劇烈得牽扯到腹部的傷口,疼得他額頭瞬間冒出冷汗,臉色更加蒼白。他踉蹌著撲到台前,死死抓住台沿,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這些......這些不能賣!”

拍賣師和在場的人都愣住了,詫異地看著這個形容狼狽、眼神卻異常執拗的男人。

“為什麼不能賣?這些都是破產資產的一部分!”工作人員上前試圖拉開他。

“不!這些不是!”盛聿明死死盯著那些珠寶,彷彿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怪異的亢奮,“這些......這些是我給念唸的聘禮!是聘禮!不能賣!”

會場裡靜默一瞬,隨即爆發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嗤笑。

有人認出了他,語帶嘲諷地高聲說道:“盛聿明,你瘋了吧?還聘禮?周念現在可是顧太太!滬市誰不知道?你在這兒裝深情給誰看呢?”

“顧太太......”盛聿明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眼神有一瞬間的渙散,但隨即又被更深的偏執覆蓋,他猛地搖頭,聲音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不!她不是!她是我的妻子!念念是我的!這些就是給她的聘禮!”

他反複強調著,眼神混亂,邏輯不清,顯然已經有些神誌昏聵了。保安終於上前,毫不客氣地將他架出了拍賣會場。

被扔出會場的盛聿明,蜷縮在冰冷的台階上,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傷口在隱隱作痛,更痛的是那無處安放的、名為失去的空洞。

樹倒猢猻散,他身邊早已空無一人。而那些曾經被他打壓、欺辱過的人,如今找到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

在他渾渾噩噩地往回走,穿過一條陰暗巷子時,幾個人影堵住了他。拳腳如同雨點般落下,帶著積攢已久的恨意。他無力反抗,甚至沒有掙紮,隻是蜷縮著身體,任由那些疼痛加諸己身。

意識在逐漸渙散,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那些人的辱罵和獰笑,但他好像都聽不見了。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彷彿聽到了一個清脆又帶著點怯怯的聲音,穿越了十幾年的光陰,在耳邊響起:

「聿明哥哥,山洞好黑,你彆怕,我牽著你......」

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又迅速失神。滿是傷痕和淤青的臉上,竟緩緩扯出一個極其微弱、卻又純粹無比的微笑。

他翕動著破裂的嘴唇,氣若遊絲,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好......我娶你......小仙女......”

聲音飄散在巷子陰冷的空氣裡,無人聽見。

26

盛聿明像塊破布般被丟棄在巷子深處,是顧衍之手下的人偶然發現,彙報了上去。

顧衍之看著調查報告上的照片,沉默片刻,最終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報警,然後聯係南山療養院吧。”

他終究是沒能做到完全袖手旁觀。不是憐憫,或許隻是覺得,讓盛聿明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爛死在街頭,太便宜他了。

南山療養院,那裡環境清靜,與世隔絕,對於一個精神已然崩潰、一無所有的人而言,或許是最好的,也是最殘酷的歸宿。

警方和救護車趕到時,盛聿明已經徹底昏迷。他被帶走,送進了那座矗立在南山腳下、守衛森嚴的白色建築裡。

那裡沒有商海浮沉,沒有愛恨癡纏,隻有日複一日的安靜和藥物,或許能撫平他肉體的傷痛,卻永遠治癒不了他那顆千瘡百孔、執念入骨的心。

周家彆墅徹底安靜了。

周正濤早年縱情聲色欠下的債,如今連本帶利地討了回來。各種隱疾纏身,加上被何慧那一剪刀徹底斷了念想,急怒攻心之下,竟然中風了。

被發現時,他癱倒在書房的地板上,口眼歪斜,涎水直流,再也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

他被接回了周家,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公司,他再也無力過問。

我去看過他一次。站在床邊,看著這個曾經掌控我命運、對我呼來喝去的男人,如今隻能瞪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發出“嗬嗬”的無意義聲響。

心中沒有預想中的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媽,您看到了嗎?害您的人,都得到了報應。周家,也快完了。

仇,算是報了。

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巨石,彷彿一夜之間被搬空。

可隨之而來的,不是輕鬆,而是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茫。彷彿一直繃緊的弦驟然斷裂,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向。

我找不到彆的支點,隻能將自己更狠地投入到工作中,用無數會議、檔案、談判將自己填滿,試圖驅散那種無所適從的漂浮感。

顧衍之將我的狀態看在眼裡,他沒有多問,隻是默默替我擋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應酬,讓營養師更加精心地搭配我的三餐。

但緊繃的神經終究有極限。

立冬那天,滬市下了第一場小雪。我從一場冗長的跨國視訊會議中抽身,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陣陣發黑。強撐著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細碎的雪花無聲飄落,還沒等觸碰到玻璃,整個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意識陷入黑暗前,我好像聽到了顧衍之焦急呼喚我的名字,和他奔跑過來的腳步聲。

原來,我也會累。

27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回到了小時候,媽媽還沒有生病,她穿著素雅的裙子,在“漫咖”吧檯後磨著咖啡豆,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氣。她回頭對我溫柔地笑,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沒有周正濤,沒有何慧母女,沒有那些屈辱和算計......隻有令人心安的溫度和寧靜。

我想跑過去抱住她,腳下卻像陷在泥沼裡,怎麼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在光裡漸漸變得透明。

“媽......”我無意識地呢喃,掙紮著。

一隻溫暖乾燥的大手輕輕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指,沉穩而有力,將我從那片無助的泥沼中緩緩拉出。

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顧衍之帶著倦色卻難掩關切的臉。他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一隻手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還搭在攤開在膝頭的檔案上。

“醒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見我睜眼,立刻放下了檔案,俯身探了探我的額頭,“燒退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喉嚨乾澀。他就著吸管餵我喝了點溫水,動作自然熟練。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他替我掖了掖被角,“醫生說你勞累過度,心神耗損太大。需要好好休息。”

出院後,顧衍之不由分說地推掉了所有不是非去不可的工作行程。

“公司離開你一段時間倒不了,”他語氣不容置疑,“但你離開‘好好活著’這個狀態,很危險。”

他沒有問我那個空茫感從何而來,彷彿早已洞悉一切。他隻是開始帶著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滬市那個名利場。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

在江南水鄉,我們乘著烏篷船穿過拱橋,細雨濛濛中,他撐著傘,傘麵大半傾向我這邊。在西北戈壁,我們看著壯麗的日落,天地遼闊,他站在我身側,沉默卻堅定。在雪山腳下,呼吸著清冽的空氣,他指著遠處皚皚的山巔,說那裡的星空格外璀璨。在熱帶雨林,他牽著我的手,小心避開盤桓的藤蔓,告訴我某種不起眼植物的奇特習性。

他不像盛聿明那樣帶著強烈的占有和掌控,他的陪伴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浸潤和支撐。

他會在我對著某處景色出神時,安靜地等待,也會在我偶爾提起母親和過去時,認真地傾聽,從不輕易評判,隻在我需要時,遞上一句溫和的話語或一個堅實的肩膀。

我們之間那種始於合作的疏離感,在這些並肩同行的日子裡,不知不覺地消弭於無形。

旅程的最後一站,是在一個靠海的小城。傍晚,我們坐在無人的沙灘上,看著夕陽將海麵染成一片溫暖的金紅色。

海浪聲周而複始,滌蕩著心緒。

顧衍之沒有看海,他側過頭,目光沉靜而專注地落在我臉上。

“念念,”他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幾分,“最開始提出結婚,我承認,是出於對你處境的瞭然,以及......對你能力和心性的敬佩。我認為那是一場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合作。”

我迎上他的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但是,”他頓了頓,眼底彷彿映著落日的餘暉,漾開一片溫柔的暖意,“走過這麼多地方,看過這麼多風景,我發現,我更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樣子,會擔心你蹙起的眉頭,會想把你護在身後,讓你再也不必經受風雨。”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

“所以現在,不再是合作了。”他看著我,眼神清澈而真誠,帶著一種鄭重的承諾,“周念,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海風吹拂著他的發梢,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你願不願意,放下過去,真正的......嫁給我?”

我看著他被霞光柔和了的輪廓,看著他眼中那個小小的、清晰的自己,心中那片荒蕪了許久的空地,彷彿終於照進了陽光,有種子在悄然萌芽。

過去沉重的枷鎖,似乎在浪濤聲中一點點碎裂、飄遠。

我反手握緊了他的手,迎著海風,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輕鬆而釋然的笑容。

“好。”

28

我和顧衍之的婚禮,沒有選擇滬市那些奢華無比的酒店,而是定在了一個臨湖的莊園。天氣好得不像話。

我穿著簡潔卻精緻的婚紗,挽著顧衍之的手臂,走在鋪滿花瓣的小徑上。沒有周家那些令人窒息的親人,隻有真正為我們祝福的朋友,和顧家幾位溫和的長輩。顧衍之側頭看我,眼底是清晰可見的溫柔和篤定。

交換戒指的時候,他的手很穩,將那枚設計獨特的鉑金戒指緩緩套上我的無名指。冰涼的觸感之後,是他掌心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暖。我抬頭對他笑了笑,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踏實。

司儀宣佈禮成,他在親友的祝福聲中,低頭,輕輕吻住我。

沒有掠奪,沒有占有,隻有珍而重之的承諾。

一切都很好。陽光很好,天氣很好,身邊的人,也很好。

同一天,南山療養院。

午後的陽光同樣明媚,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在光潔的地板上,卻驅不散房間裡的冷清。盛聿明穿著統一的病號服,瘦削得厲害,安靜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一份不知誰遺落下的、報道這場盛大婚禮的報紙彩頁。

照片上,我穿著潔白的婚紗,依偎在顧衍之身邊,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輕鬆而幸福的笑容。顧衍之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愛意與守護。

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報紙上我的笑臉,動作緩慢而滯澀。良久,他極其緩慢地、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落寞到極致的笑。

他這一生,驕傲,自負,擁躉無數,卻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認錯了救命恩人,辜負了真心,將唯一的光推開,碾碎,最後失去了一切——財富、地位、健康,還有那個曾把他當做全世界的小仙女。

他回顧著自己荒唐又可悲的一生,眼神一點點灰敗下去,最後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絕望。

陽光依舊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當天夜裡,巡房的護士發現他用自己的方式,安靜地結束了這充滿錯誤與悔恨的一生。

這個訊息,是幾天後顧衍之在早餐時,用一種儘量平淡的語氣告訴我的。

我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攪拌著碗裡的燕麥粥。

“嗯。”我應了一聲,聲音沒有什麼起伏。

內心也的確沒有泛起太多波瀾。像是聽到一個遙遠國度發生的、與己無關的新聞。

恨意早已在一次次傷害和最終的釋然中消耗殆儘。而愛?那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親手扼殺了。

他選擇這條路,是他自己的結局,是他為自己書寫下的句點。

與我,再無乾係。

我抬起頭,看向窗外。晨曦正好,花園裡的玫瑰開得正豔。

顧衍之伸手過來,輕輕覆上我的手背,溫暖的體溫傳遞過來。

我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對他露出一個安然的微笑。

“今天天氣真好。”我說。

“是啊,”他看著我,眼神溫柔,“以後,每一天都會很好。”

我的過去,終於徹底翻篇了。而我的未來,握在身邊這個男人的手裡,充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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