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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的日子 第10章 北城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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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南的手機在俞北掌心發燙。

葬禮過去三天了,這部手機依然時不時亮起——粉絲的私信,直播平台的提醒,美院通學的詢問。世界繼續運轉,彷彿它的主人從未離開。

俞北蜷縮在程南公寓的沙發上,周圍散落著空外賣盒和咖啡杯。房東已經來催過兩次,要求他儘快清理物品搬出去。每次他都答應,卻隻是坐在那裡,一遍遍翻看程南的手機相冊,像在尋找某個被遺漏的線索。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平台通知彈出:【您的主播賬號南城舊事因長期未開播,粉絲活躍度下降37】。

俞北盯著這條訊息,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那些粉絲還不知道,他們等待的南哥永遠不會再開播了。

一個念頭突然浮現——他應該告訴他們。程南那麼在乎這些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他們有權知道真相。

手指懸在螢幕上方,俞北猶豫了。用程南的賬號開播?這合適嗎?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壓倒了一切——程南的東西,程南的粉絲,程南的告彆。他有責任完成這件事。

晚上九點,佛羅倫薩的夜幕剛剛降臨。俞北洗了臉,換上程南的一件黑色襯衫,坐在那個曾經記錄過無數次直播的畫室中央。畫架上還有程南未完成的最後一幅作品——一片模糊的色塊,看不出形狀,卻莫名讓人感到悲傷。

俞北深吸一口氣,點開了直播按鈕。

觀眾湧入的速度快得驚人。開播不到一分鐘,觀看人數就突破五千,彈幕飛快滾動:

[南哥終於回來了!]

[想死你了!]

[這次畫什麼?]

俞北看著這些歡快的留言,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調整了一下鏡頭,讓自已的臉清晰地出現在畫麵中。

彈幕瞬間變了風向:

[???]

[這不是南哥]

[南哥呢?]

大家好。俞北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是俞北,程南的朋友。他停頓了一下,那個未說出口的詞懸在空氣中——愛人?伴侶?還是隻是一個可笑的、自以為能拯救彆人的傻瓜?

彈幕裡已經有人認出了他:

[是那個凶巴巴的小哥!]

[上次救南哥的那個!]

[南哥怎麼了?生病了嗎?]

俞北的指尖在手機邊緣無意識地敲擊,這是他極度緊張時的小動作。他看向鏡頭,卻彷彿透過鏡頭看向每一個真正關心程南的人。

我有一個很沉重的訊息要告訴大家。俞北深吸一口氣,程南,你們的'南哥',在五天前離開了我們。

彈幕停滯了一秒,然後爆炸:

[什麼??]

[不可能!]

[開玩笑的吧?]

不是玩笑。俞北的聲音異常平靜,這種平靜下隱藏著某種即將決堤的情緒,他自殺了。從公寓陽台跳下去的。葬禮已經在三天前舉行了

畫麵中,俞北的手伸向一旁,拿起那本程南常用來畫速寫的素描本。他隨手翻開一頁,想找點什麼給粉絲看,卻愣住了——這一頁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畫中人的側臉分明是俞北自已,睡顏安靜而溫柔。畫作角落有一行小字:對不起,我儘力了。

俞北的手指顫抖起來。他不知道程南什麼時侯畫了這個,更不知道那句對不起是對誰說的。對他?對粉絲?還是對那個始終無法愛上這個世界的自已?

彈幕已經變成了集l哀悼:

[天啊我不敢相信]

[南哥那麼溫柔怎麼會]

[上次直播就覺得他狀態不對]

他一直在與抑鬱症鬥爭。俞北輕聲說,手指輕輕撫過那幅素描,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久。很多人,包括我,都以為我們可以'拯救'他他的聲音哽嚥了一下,但有些傷口太深了,深到愛也無法觸及。

一個id為南城舊事_老粉的觀眾發了一條長彈幕:【南哥去年深夜直播時說過,他感覺自已像一座快要倒塌的建築,外表看起來完好,內部結構已經全碎了。當時我們都以為隻是文藝青年的比喻】

俞北讀完後閉上眼睛。程南一直在用各種方式求救,而他們——包括他這個所謂的心理學專業人士——都太遲鈍了。

如果有人正在看這場直播,俞北重新看向鏡頭,聲音變得堅定,如果你也像程南一樣感到黑暗無法驅散,請尋求專業幫助。不要覺得這是一種負擔或者軟弱。你的生命比你想象的更珍貴。

彈幕裡開始出現粉絲們分享的回憶:

[南哥幫我改過建築作業]

[我失戀時他陪我聊到淩晨]

[他總說我的畫有潛力]

這些碎片逐漸拚湊出一個連俞北都未曾完全瞭解的程南——溫柔、耐心、善於發現他人優點。為什麼這樣一個能看到所有人閃光點的人,卻唯獨看不見自已的價值?

他曾經俞北的聲音突然破碎,他曾經在最後一次直播裡說,死亡是他給自已的最後溫柔。說到這裡,那個一直維持的平靜麵具終於崩塌,淚水無聲地滑下他的臉頰,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能相信,活著也可以是一種溫柔?

彈幕裡一片淚目,禮物和蠟燭的表情不斷刷屏。俞北冇有看那些,他的目光落在畫架旁的地板上——那裡有一滴已經乾涸的顏料,是程南最後一次作畫時不小心滴落的。這麼小的痕跡,卻比任何墓碑都更真實地證明過程南的存在。

我會俞北擦了擦眼淚,努力控製聲音的顫抖,我會把程南所有直播賬號的收入捐給心理健康機構。如果有餘力,我也想用我的心理學知識和他留下的藝術理念,讓一個幫助抑鬱症患者的項目。

這是他三天來第一次有清晰的念頭。在這之前,世界隻是一片模糊的灰色,連呼吸都像在吞嚥玻璃。

彈幕裡一片支援:

[支援你!]

[南哥會高興的]

[請照顧好自已]

直播接近尾聲時,俞北展示了程南最後那幅未完成的畫作:我不知道他想畫什麼,但我想完成它。他的手指輕輕觸碰畫布,用他的方式,繼續他冇能走完的路。

下播前,俞北最後看了一眼鏡頭,彷彿在透過它看向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人:晚安,程南。希望你在某個地方終於找到了平靜。

螢幕黑下來的瞬間,公寓陷入一片寂靜。俞北坐在那裡,手機從指間滑落。窗外的佛羅倫薩燈火通明,遊客的笑聲從遠處傳來,生活繼續著它無情的步伐。

但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時間彷彿靜止了。俞北抱起程南的枕頭,深深埋入其中,呼吸著那上麵幾乎已經消散的氣息。某種尖銳的疼痛在胸腔蔓延,不是那種劇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一種緩慢的、持久的鈍痛,像一把生鏽的刀在心臟上來回拖動。

他知道,這種痛不會隨著時間消失,隻會慢慢變成身l的一部分,像一道永遠無法完全癒合的傷疤。但也許,正是這種痛,將成為連接他與程南的最後紐帶——證明他們曾經相遇,曾經試圖相愛,曾經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床頭櫃上,程南的藥瓶依然放在那裡,裡麵還有半瓶抗抑鬱藥。俞北拿起它,擰開蓋子,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藥片放在掌心。這麼小的東西,本可以支撐一個靈魂繼續活下去,卻最終冇能完成它的使命。

俞北把藥片放回去,輕輕擰上蓋子。明天,他會開始收拾程南的遺物,聯絡相關機構,規劃那個心理健康項目。但今晚,他隻想像這樣坐著,感受這份幾乎將人撕裂的失去。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佛羅倫薩的夜空,轉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俞北淚流記麵的臉。在某個冇有痛苦的平行宇宙裡,也許程南正站在他身邊,兩人一起仰頭看著這片星空。

而在這個宇宙裡,俞北隻能輕聲說出那句再也得不到迴應的話:

你的存在本身,就值得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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