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話 016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晚上六點多，夜幕還未降臨，街道兩側的院子門口零星坐著幾個，一邊擇菜一邊閒聊婦女和老人，他們手上雖然做著事，視線卻時不時落在街邊幾個玩鬨的孩子身上。
這一片熱鬨中，獨自坐在台階上的夏禾自成一派，彷彿隔絕在所有熱鬨之外，陳向鬆第一次意識到，她其實不屬於這裡，她與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雲泥之彆。
他腳步停住沒再向前，看著她拿出手機，沒多久，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拿出手機，看著螢幕上那個歸屬地是江城的號碼，抬頭看了眼坐在台階上的人，手指在螢幕上點了下，按了接聽。
“喂？”
電話那邊夏禾的聲音與現實中她的聲音重疊，她問道：“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陳向鬆拿著手機，沉默地看著她，兩人隔著幾個玩鬨的孩童對視，陳向鬆問道：“你打電話是有什麼事？”
夏禾輕笑，說道：“陳向鬆，我發現你這個人挺沒意思的，所以我打算放過你了。”
陳向鬆聞言笑了笑：“是嗎？謝謝。”
那邊沒再說話，而是直接掛了電話，隨後陳向鬆看到夏禾起身回了院子。
他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才放下手機，她不再招惹他，於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
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剛邁出一步的陳向鬆頓住，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手怎麼這麼欠？”剛剛還在擇菜的一位阿姨拉過一個大約四五歲的男孩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兩下，“說多少次了，不許向窗戶上扔東西！”
陳向鬆的視線從祖孫倆的身上移到她們說的那扇窗戶上，窗戶的右下角此時缺了一個口，而在這個缺口的周圍則分佈著幾道裂痕。
“彆打孩子”，有人過來勸說，拉著那位阿姨，看了眼窗戶，“今天太晚了，估計也不好去買玻璃，要不你先用東西堵上，明天再換？”
阿姨：“今天隻能先這樣了，這塊玻璃是廢了。”
陳向鬆目光落在窗戶上好一會兒，隨後突然低頭笑了下。
陳向鬆回到院子時，夏禾正在和方天說話，看見他進來，兩人一起看向他，隨後夏禾和方天說了一句，就走向他。
“開心嗎？”她問道。
陳向鬆：“我如果回答開心，你會不會覺得傷自尊？”
“怎麼會？”夏禾倒是很灑脫，她笑了笑，“是我放過了你，而不是你拒絕了我，這件事的選擇權在我這裡。”
陳向鬆聞言輕笑：“你一直這麼霸道嗎？”
夏禾想了想，說道：“也許吧。”
“小夏！”
兩人正說著話，正要出門的王茜看見夏禾就眼睛一亮。
“小夏，我正要去找你呢。”
看見王茜，夏禾神色突然冷淡了幾分，但還是笑道：“王姐。”
王茜先是看了看她，隨後又看向陳向鬆，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笑著問道：“小夏你跟小陳一起回來的？”
陳向鬆皺了下眉，說道：“在門口碰巧遇到。”
“啊”，王茜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看向夏禾，“小夏你吃晚飯沒？到我家吃？”
夏禾聞言輕笑，看了眼陳向鬆，說道：“還沒，晚上他下廚。”
陳向鬆詫異地看向夏禾，她有沒有想過她這樣說的後果？
王茜也突然愣住，眼睛落在兩人身上，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年輕人之間竟然發展都這麼快嗎？
“啊，哈哈，挺好的。”王茜尷尬地笑了一聲，向旁邊讓了讓，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你們快回去吧，早點吃。”
夏禾笑著點了下頭就率先離開，陳向鬆看了眼已經上樓的人，對王茜微微頷首，也轉身離開。
院子裡，兩人離開後，王茜抬頭看著兩人的身影，直到看見兩人進了一個屋子，她才一臉驚訝地離開。
二樓，陳向鬆住處，夏禾熟練地換上拖鞋，自動到陳向鬆床頭拿起他的睡前讀物，來到沙發處坐下，一邊翻書一邊說道：“你做你的飯，不用管我。”
她這彷彿回到自己家的狀態，看得陳向鬆一愣，問道：“你是不是忘了，這裡是我家？”
“我知道是你家”，夏禾抬頭看向他，“那又怎麼樣？做戲做全套的道理你不懂？”
她一臉的理所當然，陳向鬆皺了皺眉：“你和王姐有矛盾？”
夏禾翻書的手頓住，點點頭道：“算是有吧。”
陳向鬆沉默一瞬，無奈道：“我是男人，就算被人誤會，對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你不一樣，你是……”
“我知道，我是女人。”夏禾無所謂地笑笑，“我不在乎。”
“你——”陳向鬆要說的話，被她臉上的笑逼了回去，他無奈笑一聲，“行，你隨便。”
說完他就拿著買的菜進了廚房。
他離開後，夏禾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翻了翻書，隨後也起身去了廚房，她抱著手臂，身體輕倚著門框，看著廚房裡忙碌的男人，廚房空間狹小，他站在那裡就更顯擁擠，但他的身影卻很從容。
她視線落在他線條流暢的手臂上，那裡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傷疤，看起來像是被刀割傷的。
她眉頭皺了下，問道：“你手臂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陳向鬆手上的動作沒停，隨意回道：“跟人打架被人砍的。”
聽他說完，原本靠著門框的夏禾瞬間站直，驚訝道：“砍的？”
“嗯”，陳向鬆轉頭輕笑，“這麼驚訝？沒見過彆人打架？”
夏禾怎麼可能沒見過打架，隻是什麼樣的矛盾需要動刀？
她看著正在洗菜的男人，假如真如他所說，他每日都在偽裝自己是一個好人，那這樣一個壓抑自己的人，會是主動挑釁的那一個嗎？
她目光又落到他手臂的傷疤上，輕笑：“沒想到你還有這麼激情的一麵。”
陳向鬆笑笑沒說話，夏禾又問道：“為什麼打架？”
陳向鬆一手關上水龍頭，一手拿出洗菜盆，隨意道：“大概是因為我太優秀，遭人嫉妒。”
說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向夏禾，問道：“你不會信了吧？”
夏禾看了看他，沉吟一瞬，說道：“你可以先講講經過，我再來看看我要不要信。”
陳向鬆臉上的笑容消失，他沉默地看了她幾秒後轉身繼續自己的事。
“王姐應該已經走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父母有為你主持公道嗎？”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陳向鬆沉默著沒說話，夏禾便又問了一遍。
陳向鬆炒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下，隨後語氣平淡道：“沒有。”
聽到這樣的結果，夏禾抱著手臂的手下意識用力。
“為什麼？”夏禾聲音裡透露著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緊張。
察覺到她聲音裡的異樣，陳向鬆瞬間轉頭看向她，見她眉頭緊皺，立刻說道：“深呼吸。”
“為什麼？”夏禾執拗地看著他第一個答案，此時身體的異樣，遠沒有這個答案重要。
陳向鬆喉嚨滾了滾，看了眼旁邊後又看向她，平靜道：“因為他們一個死了，一個改嫁了。”
夏禾瞬間屏住呼吸，手上更加用力，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發現她的不對勁，陳向鬆立刻關上煤氣開關，來到她身邊掰開她的手，嚴肅道：“深呼吸，慢慢來。”
夏禾目光落在他臉上，眼裡布滿疑惑，問道：“他們……相愛嗎？”
相愛嗎？陳向鬆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的父母是通過相親認識，兩人隻見了兩麵就結了婚，在他們婚姻存續期，他們之間是否有過愛情，他其實不是很清楚，但他想大約是沒有的，貧賤夫妻百事哀，連活著都困難了，還哪有精力談愛？
“我不知道。”陳向鬆說道。
他說完就忐忑地看著夏禾，他知道她和父母之間有些難以釋懷的事，那件事，大概是關於愛，但他此刻真的無法給她一個準確的答案。
他本以為她知道這個答案會失望，但是沒想到她卻突然笑了出來，說道：“你不知道，那也就說明，他們可能是相愛的。”
陳向鬆心中莫名不適，突然想起幾年前那次偶遇，她說自己是被迫生下來的這件事。
看著她，他彎了彎唇，說道：“是，他們可能是相愛的。”
夏禾聞言鬆了口氣，說道：“果然不是所有夫妻之間都沒有感情。”
夏禾想起自己的父母，像他們那樣，被人逼著結婚生子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她獨自想著自己的事，陳向鬆的注意力卻在她突然變差的臉色上。
“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禾看著他，眼裡不自覺流露出一些羨慕，說道：“陳向鬆，你很幸運。”
她眼睛明亮，此時在她的眼睛裡，他隻看見了屬於自己的影子，陳向鬆垂在身側的手，手指動了下，耳邊彷彿又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音。
他喉嚨滾了滾：“既然來了，就留下吃飯吧。”
夏禾詫異地看向他，問道：“你剛纔不是還在趕我走？”
陳向鬆輕笑：“你不是說過，我是個反複無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