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話 028
“當然是給我的老闆送溫暖”
陳向鬆的一番話,
讓夏禾直接愣住，在他說出這個想法之前，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她潛意識裡一直認為自己是加重父母痛苦的存在,
他們理應討厭她,
但她從未想過他們其中一人會討厭自己而多過她。
從知道父母結合的真相那天起,
她就一直認為,
自己並不應該存在。
“這也隻是你的猜想。”她說道。
陳向鬆看著她，聲音清潤：“你如今這麼在意，難道不是因為平和的表象被撕開,
你發現你曾經感受過的幸福全部都是假象，所以你沒辦法接受,
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來給你編織一個假象？”
夏禾心頭劇震，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緊,
回憶起從前,
發現，自從她六歲上小學開始,
她媽媽似乎就沒有再對她冷過臉了,
她的家庭也正是隨著她踏入小學校門開始,
成了一個和諧友愛,
被人羨慕的家庭。
就像陳向鬆說的,
他們為什麼要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來編織一個假象？是因為她嗎？
夏禾心亂如麻，她開啟車窗透氣：“可惜現在沒有人能認證你的想法,
而且……”
她目光落在街邊路過的一家三口身上,
輕聲道：“比起他們愛我，我更希望他們討厭我。”
如果討厭她,
他們還可以對著她發泄一些被迫結婚帶來的痛苦，可如果愛她，就隻能壓抑他們自己。
鼻尖微酸，夏禾閉上眼睛阻擋淚意，她沒辦法想象一個人二十幾年都要壓抑自己的情緒，內心會有多痛苦。
“回去吧”，夏禾說道。
車上，兩人一路沉默，直到把夏禾送到168號院門口，陳向鬆才說道：“如果覺得累，就睡一覺。”
正在解安全帶的夏禾看向陳向鬆：“你不回？”
陳向鬆：“嗯，我還要回公司，晚上批發市場那邊有活。”
夏禾詫異地看向他，他回公司她能理解，可是批發市場是什麼意思？他的兼職還在做？
“你還在兼職？”夏禾問道。
陳向鬆看著她，無奈道：“看來你真是不關注我，我每天晚上都出去。”
夏禾沉默一瞬，最近這段時間，她確實是有意在忽視跟他相關的事。
“你大小也算個老闆了，還去市場做苦力，算怎麼回事？”
陳向鬆聞言輕笑：“我所有的錢都投進公司裡了，而公司又才開始運作，這個時期我要是不做點其他的工作，拿什麼生活？”
他一說完，夏禾更加沉默，除去前期的一些花銷，現在公司賬麵上流動資金就35萬，這點錢兒，稍有一點大動作都要很快燒完。
“你……”夏禾本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嘴，又覺得說什麼好像都沒用，最後隻能看著他，認真道，“賺錢雖然很重要，但是要保證睡眠，否則很容易猝死。”
已經連續半個月，每天平均隻睡三四個小時的陳向鬆：“……”
他開啟自己的安全帶，探著身子伸長手臂開啟副駕駛一側的車門，說道：“下車。”
夏禾看了他一眼：“我沒開玩笑，現在的年輕人都很脆弱。”
感覺到她的情緒似乎是已經恢複，陳向鬆心裡鬆了口氣，看著她，笑道：“下車。”
夏禾眉頭微挑，見他一副不想再和她溝通的樣子，她果斷下車，然而陳向鬆比她更果斷，她這邊剛站穩，他就自己關上了車門，下一秒，黑色桑塔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離開。
夏禾：“……”
她額角跳了跳，陳向鬆這狗東西又再挑戰她底線了。
168號院裡，劉姨正在院子裡陪孫女跳格子，看見夏禾這麼快就回來，她愣了下，問道：“婧姝她們走了？”
“嗯，回酒店了。”她來到兩人身邊，看了眼正在專注跳格子的小姑娘，“涵涵學校的事定了嗎？”
“嗯，劉峰他們爺倆的戶口都遷過來了，這邊學校的轉入申請也交了，老吳能幫忙走走關係，如果沒什麼問題，這周這邊學校同意，下週寧城那邊就能辦轉學了。”
如今教學資源緊張，小學也早就開學，本身轉學就不是易事，而涵涵又不是青城戶口，她想要在青城上學，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戶口問題。
原本按照夏禾的想法，乾脆就送涵涵去私立的國際學校，費用她來出，但劉姨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孩子是他們劉家的孩子，不是夏禾的孩子，就算是上私立學校，也該由她來負擔學費，但好的國際學校，每年費用二十幾萬，不是她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承擔得起的，至於她讓兒子來出這份錢，她想都沒想過。
“吳叔那邊幫了忙，我們是不是要好好感謝人家？”夏禾問道。
劉姨點點頭：“是要感謝他，哪天我下廚，找他過來喝點，到時候叫上向鬆和小周陪著。”
“要在家裡吃嗎？”夏禾想了想，“不如等涵涵學校的事情辦完，我來安排吧，不僅要請吳叔，他家人，我也想一起請過來。”
劉姨聞言愣了下，想到老吳的兒子女兒，頓時皺了皺眉。
察覺到她地為難，夏禾挽上劉姨的手臂：“這次畢竟吳叔的兒子也幫了忙。”
劉姨沉默一瞬點點頭：“也行，那就到時候你安排。”
夏禾乖巧應下，她這個想法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從劉姨要給涵涵辦轉學時就有了，吳叔愛人十幾年前去世，自己一個人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也許是佔有慾作祟，吳叔的兒女並不喜歡他和劉姨來往，這次雖然礙於吳叔的麵子，吳叔兒子不得不幫了忙，可劉姨也沒少被他女兒擠兌。
夏禾不討厭吳叔，也沒有怪他的兒女，她隻是單純地心疼劉姨。
“劉姨”，夏禾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您覺得吳叔怎麼樣？”
劉姨頓時好笑地看向她：“你怎麼也跟老吳家那倆想得一樣？”
“我跟他們怎麼能一樣”，涵涵過來抱住劉姨，夏禾伸手幫她理了理有點亂的頭，一邊說，“畢竟要請人家吃飯，我不得確定您是什麼態度，您要是有意思，那我就拿出態度，讓他們知道，您不是沒靠山隨便讓他們喝來喚去的；您要是沒那個意思，那我更要拿出態度，他們幫忙，我們承這份人情，但他們不能斜著眼睛看人，老拿話擠對您。”
她一說完，劉姨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看把你厲害的。”
夏禾：“所以您到底怎麼想？”
“我怎麼想？”劉姨低頭看了眼孫女，“我現在就想把你和涵涵照顧好，彆的事，我都不想管。”
夏禾睫毛顫了下，移開視線：“行，那我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麵對他們了。”
夏禾說完，院子裡陷入沉靜，她目光落在壓水井上好一會兒都沒移開，許久後才問道：“您覺得我爸媽是什麼樣的人。”
劉姨正在給孫女編辮子的手頓了下，她沒看夏禾，而是神色懷念地繼續手上的事，說道：“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說到這裡，她看向夏禾：“夏夏，我知道你們之間有誤會，你爸媽之間或許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但他們始終都是家人，對於他們最後的選擇，我也很不理解，但我知道，他們很愛你。”
劉姨說完就沒再看夏禾，勸解的話，她也說過很多了，能不能想通，全靠夏禾自己。
她也是做母親的人，夏禾的父母愛不愛她，她在夏家二十年，看得最清楚，他們或許不愛彼此，但絕對愛這個他們共有的孩子，如果不愛她，也不會在她麵前扮那麼久的恩愛夫妻了。
——
廣元大廈20層，錦和網路科技有限公司辦公室外，周航手裡拿著薄毛巾把辦公室外門公司門牌標識擦了又擦。
陳向鬆過來後看了一眼，說道：“一天擦八遍，你不嫌煩嗎？”
“不嫌”，周航滿臉笑意，“這都錢來的，我不好好對它，都對不起我扛那些袋子。”
與陳向鬆一樣，周航如今也在批發市場做兼職，平均每天也隻睡三四個小時。
想到夏禾委婉勸他彆猝死的話，陳向鬆微微歎氣，問道：“瀏覽量怎麼樣？”
周航看向他：“上線三小時平均250，你看這個資料吉不吉利。”
陳向鬆心態還算平和：“第一天正常。”
周航點點頭：“現在就是等，我估摸著，最快也要一週能有效果吧。”
新號本就難做，在不花錢的情況下，隻能以內容取勝。
周航擦完門牌，兩人一前一後回到辦公室，周航拿著樣本書去攝影間拍攝，而陳向鬆則進行還未發表視訊的後期製作。
起號階段，陳向鬆和周航第一批上架書籍選擇了工具類書和情感類書籍。六個賬號每三個賬號為一類，掛上時下最熱門的話題，選擇時下最熱門的歌曲，配上頗有爭議性的文案，或者書中金句，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全部交給網路。
自己這邊的工作忙完，陳向鬆來到攝影室，此時周航也正好收工，見他進來，就問道：“現在拍出鏡的？”
陳向鬆看了看他，說道：“出鏡視訊明天再拍，我現在有個想法，跟你說一下。”
“巧了，我也有個想法。”周航笑著說道。
“你先說”，陳向鬆笑道。
周航關上拍攝用的打光燈，說道：“咱們早晚要做直播，最慢兩個月以後也要做了，不如現在就直接做，沒有主播無所謂，咱倆先頂上。”
“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陳向鬆輕笑，“我打算打造個人IP。”
打造與企業關聯的個人IP，通過個人IP套上自己的產品，通過知名度和粉絲來變現，是現如今電商最常用的方式。
在公司成立之前，陳向鬆就有想過個人IP，但他和周航都不是喜歡活躍在網路上的人，計劃就隻能暫時擱置，打算招一批主播以後再實施。
但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既然選擇了做自媒體電商，就避免不了要走到台前。
兩人通過氣後，紛紛離開攝影室回到自己的工位做計劃書。
晚上八點，周航從工作中抬頭，看向對麵的陳向鬆，問道：“吃什麼？”
陳向鬆看了眼時間，說道：“訂外賣吧。”
“行”，周航一邊開啟外賣軟體，一邊說道，“這都八點了，也沒人問問咱倆。”
陳向鬆揉了揉脖子：“你和佟言吵架了？”
“嗯？”周航看他一眼，“也不算吵架吧，就是之前她讓我去接她，我去晚了，她有點不高興。”
陳向鬆挑眉：“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晚了。”
“你怎麼知道？”周航微微歎氣，“我也不是故意的，有的時候真的是太忙。”
“夏禾今天不是說了，佟言是個忍耐性極高的人，她如果生氣，就說明，你確實過分了。”陳向鬆說道。
“嘿”，周航好笑地看著他，“偷聽我倆說話？”
“我需要偷聽？”陳向鬆輕笑，“說真的，你有時候是要反思一下自己，你忙，佟言也忙，怎麼人家就從來沒耽誤過你什麼事兒呢？”
周航聞言頓了下：“是我的問題？”
“你這不廢話嗎？”陳向鬆起身拿著水杯去接水，“你就是被佟言給慣的。”
“你還說我？”周航沒好氣惡白了他一眼，“那你怎麼回事啊？人夏禾好好的，你老搞什麼幺蛾子啊？喜歡人家就直說唄？從前沒發現你這麼矯情呢？”
“我們兩個的情況很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陳向鬆說道。
周航：“那就說三句。”
他剛說完，兩人就對視一眼，同時看向辦公室門口。
已知現在晚上八點多，整個樓層甚至可能整棟樓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高跟鞋的聲音停在門口，兩人同時屏住呼吸，敲門聲響起時，兩人同時看向對方。
陳向鬆向周航使了個眼色，後者無聲罵了句，然後聲音乾澀，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應，敲門聲也消失，周航喉嚨滾了滾，抬腳走向門口，下一秒門就突然被拽開。
“surprise！”
“啊西”
門被拽開，周航下意識後退，直接撞到辦公桌上，看清來人，剩下那個巴字，直接被他咬牙嚥了下去。
陳向鬆情況比他好一些，但也有些驚魂未定。
佟言滿臉嫌棄地看了看兩人，對夏禾說道：“你看，我說得對不對？他倆能成為朋友，絕對是因為都怕鬼，那膽子，針鼻兒一樣大小。”
陳向鬆&周航：“……”
夏禾低頭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剛來那天晚上，陳向鬆似乎也受到了驚嚇，她到底沒忍住，笑著看向麵前身高一米八幾的男人，說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陳向鬆。”
陳向鬆沉默半晌，決定跳過這個環節，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夏禾挑眉：“當然是來給我的老闆送溫暖，希望他彆扣我工資。”
說著她和佟言把手上拎的帆布包放到最近的辦公桌上。
佟言：“你們倆要是害怕，下次就把門關嚴，你們不關門，我不嚇唬你們嚇誰？”
夏禾忍著笑看向陳向鬆：“我實在不能明白，你們兩個為什麼會怕。”
陳向鬆沉默，周航耷拉著眼皮，說道：“廢話，換你自己在這兒，整層樓就你自己，然後聽見高跟鞋滴答滴答的，你不害怕？小時候沒看過電影？”
“就這？”夏禾好笑地看著兩人，“這有什麼好怕的。”
“彆理他倆”，佟言給夏禾拿了一雙筷子，“他倆玩兒喪屍遊戲都害怕。”
夏禾聞言看向陳向鬆，後者麵無表情拉過一把椅子，對佟言說道：“謝謝。”
佟言擺擺手：“沒事兒，我今天下班早，就隨便做了點，你和夏禾湊合吃。”
“看起來就很好吃”，夏禾坐在陳向鬆身邊，腿挨著他的，側頭看著他，輕笑，“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