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話 006
“……把嘴閉上”
關於工作這件事，劉姨的想法很簡單，從夏家出事開始，夏禾一直就是封閉自己，狀態也一直很差，她很怕突然有一天，這個姑娘會撐不下去，所以她現在很迫切地想要讓夏禾出去走走，多認識些朋友，或者找點事情做，不要整日困在痛苦當中。
夏禾手上的動作頓了下，隨後應道：“等這幾天東西都到了，安頓好，我就去找工作，您彆擔心。”
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乾脆，劉姨心裡又埋怨自己太著急，便改口說道：“其實也不用太著急，找工作還是要慎重，彆太累了。”
“好，我會注意的，您彆擔心。”
說什麼應什麼，這種狀態反倒是讓劉姨更加擔心，看了眼夏禾特意遮擋的額頭，她心中歎氣，都淤青了，這傻丫頭還以為她看不見呢。
夏禾這邊收拾好，劉姨就接到電話離開，她剛走，一直忍著不適的夏禾就快速進了洗手間，幾乎是洗手間的門一關，裡麵就立刻傳出了嘔吐的聲音。
門外，接完電話回來詢問夏禾中午想吃什麼的劉姨擔憂地看向隔絕她與夏禾的那扇門，突然想起她在江城找到她時的情形。
夏家的事她是在葬禮結束後纔在新聞上看到的，得知訊息的第一時間就收拾東西趕往江城，來到江城夏家時，夏家早已人去樓空，昔日的夏家彆墅也已經易主，夏禾更是不知所蹤，她拜訪了許多昔日與夏家交好的鄰居，最後在夏禾一位朋友口中得知了她的去向，彼時，距離她到江城已經過去了五天。
江城大學第七醫院，又稱江城大學精神衛生研究所，是江城精神病學最好的專科醫院，乍一知道夏禾在那個地方，她眼前一黑，根本無法想象在她不知道的這段時間裡，夏禾到底遭受了怎樣大的痛苦才會走到這一步。
“叔叔阿姨葬禮結束後，她就把自己關在家裡誰也不見，後來還是律師上門找她溝通起訴網友的事時發現異樣報了警。她吃了很多安眠藥，幸好發現得及時，否則……”
夏禾朋友頓了下，不敢說出那個結果，便直接說道：“出院時醫生建議到精神科治療，然後她就自己來了這裡。”
病房外，劉姨看著病房裡那個對醫生所有問話都保持沉默的姑娘隻覺得心中憋悶得喘不上氣，身邊夏禾的朋友還在說著她現在的情況。
“自從來了這邊，她就沒說過一句話，而且嚴重失眠，每天要靠藥物才能入睡，吃飯也是吃了就吐，她還經常頭痛，有自殺傾向。”
劉姨聽說過有人會在受到嚴重的精神刺激後出現精神失常的情況，但她從沒想過這種情況會發生在她身邊，出現在她從小照顧到大的孩子身上。
她在江城待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夏禾從最初的對外界沒反應，到可以溝通，可以處理父母去世後的所有事，到最後學會偽裝自己，可以離開醫院，跟著她來到青城。
這期間她不知道多少次深夜痛罵過夏禾的父母，也數不清有多少次因為心疼夏禾而落淚，但這一切都在夏禾同意和她來青城重新開始生活時化為欣喜。
哪怕她心裡知道，夏禾現在的平靜都是偽裝，那也沒關係，隻要她能邁出這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來走就好。
夏禾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房間裡空無一人，她看了眼被關上的房門睫毛輕顫，她可能又讓劉姨擔心了。
17公裡外的南華電子商務產業園內，陳向鬆已經到達公司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自2018年創業失敗後，他和曾經一起創業的好友周航同時選擇沉澱，分彆進入當時較火的賽道進行嘗試，瞭解市場規則，為來日重新創業做準備。他進入了短視訊和直播電商行業，而對方則選擇了社羣團購。
三年時間轉瞬即逝，從運營專員到運營總監，同一類公司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學習和上升的空間，離職的念頭一旦出現，便再也無法打消。
中午吃過飯，陳向鬆在辦公室補眠，微信提示音一下接著一下地響，從接連不斷的提示音，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暴躁與急切。
從沙發上起身，他一手揉著脖子，一手拿起手機檢視。
【老陳，離職！我今天就提離職，這破班我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天天強調選品很重要，價格是第一位，結果都當聾子，東西又貴品質又差，不給你差評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他媽的老子做的專案他說拿走就拿走了？怪不得讓人戴綠帽子！】
【說八百遍不要主觀思維要考慮客戶需求，結果呢？去他媽的！】
【他是皇族他厲害，老子今天就不乾了！整個團隊送他了！】
【破公司兩年之內必倒閉！】
看到這一句，陳向鬆挑了下眉，看來這是真氣得狠了。
怕好友再說出什麼更加大逆不道的話，陳向鬆回複道：【晚上見麵聊。】
那邊很快回了訊息。
【說真的，我覺得是時候了，債咱也還完了，也該好好考慮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了。】
看到這一條，陳向鬆忍不住笑了下，三年時間，曾經壓得他和周航喘不過氣的債務，在兩個月前終於還清了。
陳向鬆這邊一直沒有回複，周航又開始控訴老闆腦子進水把他那草包弟弟安排進公司，攪得公司一團亂，並且暴躁發言家族企業要不得。
陳向鬆掃了眼訊息，直接給他拋下一個重磅炸彈。
【我的離職申請已經寫好了。】
那邊突然就沒了訊息，過了一會，周航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陳向鬆這邊一接通，那邊便急切地問道：“你說真的？你確定了？”
“嗯”，陳向鬆起身來到窗邊，“你也說了，債還完了。”
電話那邊傳來周航爽快的笑聲，隨後他說道：“好，說乾就乾，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陳向鬆輕笑：“好，那我備好酒菜等你。”
“酒就算了，都多少年不喝了，浪費錢，你要有心，給哥們兒做個紅燒肉。”周航一反之前的暴躁，此時興奮地恨不得出去跑兩圈，“你小子，當年你拒絕富婆的時候我就說你肯定能成事兒，有魄力！不愧是我兄弟！”
陳向鬆：“……把嘴閉上。”
下午開完會，到美工和客服那邊走了一趟，又去了一趟短視訊組交代完工作，已經臨近下班時間。
看了眼時間，又到了給老闆畫餅，啊不，和老闆彙報工作聊聊天的時間，陳向鬆拿著離職申請來到了公司老闆張總的辦公室。
離職申請推到麵前，臉上帶著笑意的張總笑容一頓，對於陳向鬆這個人，他個人是非常欣賞的，從普通職員做到主管，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張總最在意的，是他把控整個運營團隊後給公司帶來的利益。
在陳向鬆之前，上一任他高薪聘請的高階運營總監從來都是燒錢痛快，賺錢難，在運營這一領域，有太多的坑需要做老闆的人去甄彆去規避，他也是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一個能掌控全域性的人，結果這纔多久，這人就要走？
張總心裡不是滋味，示意陳向鬆坐下，說道：“前幾天咱們聊天我還問你生活上有沒有難處，有就隨時跟我說，那時候你怎麼說的？不是說沒難處？怎麼現在突然就要離職？”
陳向鬆笑笑說道：“難處確實是沒有，隻不過想休息一段時間，重新思考一下未來的職業方向。”
“想休息那就給你放假嘛”，張總手指點點陳向鬆的離職申請，“拿這個嚇唬我？我告訴你啊我可不吃這一套。”
“您說笑了”，陳向鬆仍是笑著，“過去這三年，我很感謝您和公司對我的栽培，但現階段我自己職業規劃可能與公司這邊有些出入，所以還請您諒解。”
張總看了看他，歎了口氣問道：“想創業？”
陳向鬆苦笑，坦白道：“對，還是不死心。”
關於陳向鬆曾經創業失敗的事，張總是清楚的，如今得知他又有了創業的想法，他並不意外，甚至是有點佩服，但作為領導者，甚至可能是以後的競爭者，他並不想放走陳向鬆。
人都是自私的，張總也不例外。
“你當創業那麼簡單？現在到處都是創業的，要是沒點資本那可不好弄，一個不慎就是傾家蕩產，你想想你以前，要是那日子再過一遍，你能受得了？”
張總這番話，可以算是苦口婆心，也可以說是沒安好心，端看陳向鬆怎麼理解，如果心性不堅定，還真有可能因為曾經的經曆而動搖自己離職的決心。
“您說的沒錯，創業確實風險很大，但總得試試，總不能因噎廢食。”陳向鬆笑著看向張總，“再者說，不是還有您這位白手起家的前輩在，我要是有什麼不懂的請教您，您還能乾看著我深陷泥潭？”
張總深深地看了看他，笑道：“看來還是你瞭解我，你要是真有什麼事找我幫忙，我還真不能隻看著不伸手。”
他話一說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隨後張總看似隨意地問道：“打算做哪個行業？要不也做電商？”
陳向鬆笑笑沒回答，張總臉上笑容更大，開玩笑道：“早知道有這一天，你當時入職的時候就該跟你簽競業協議，要不現在簽？”
陳向鬆笑容不變，說道：“我覺得我還是給公司省一筆開銷比較好，畢竟以後混不下去了，我還想回來。”
說完兩人又笑了起來，隨後又挑起彆的話題聊了聊，直到外麵天色變暗，陳向鬆才提出告辭。
張總看著他歎了口氣，“真決定了？”
陳向鬆點點頭：“還請領導批準。”
張總沉默一瞬，說道：“你再回去考慮考慮，HR那邊你還沒抄送吧？”
陳向鬆：“還沒，這不想著得先經過您同意。”
張總點點頭：“行，你先回去再考慮考慮，也給我點時間考慮。”
陳向鬆：“行，那您先忙。”
與張總打過招呼，陳向鬆便起身離開，到了門口，張總叫住他。
“要不晚上叫上其他幾個部門主管，咱們出去喝一杯？”
陳向鬆抬手晃了晃手機，笑道：“領導，真不巧，今天有約了。”
張總頓時調侃地看向他：“女朋友？”
陳向鬆笑笑沒說話，張總擺擺手，“行，那你走吧，彆讓人等急了。”
陳向鬆從善如流地開門出了張總辦公室，辦公室的門一關上，張總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拿起桌上的電話播了內線叫秘書通知人力資源部總監來辦公室。
可憐已經在下班路上的人力資源部徐總監被迫返回公司，甚至還因為到得太慢而被罵了一頓。
陳向鬆從公司到家已經晚上八點，剛上樓，就見周航一臉傻樣地在跟夏禾說著什麼。
聽見腳步聲，正在交談的兩人同時回頭，看見他，周航立刻過來，說道：“老陳，我真沒想到，女孩子化妝品竟然有這麼多學問，我說我以前給言言買東西她怎麼老是嫌棄，感情我一直都買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