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話 009
“我在等你啊，陳先生。”
南華電子商務產業園內，宏創科技網路有限公司，陳向鬆早上一到公司，就被人力資源部的徐總監堵在了辦公室外。
幾乎一天一夜沒睡，饒是陳向鬆自認自己身強體壯，此時也避免不了頭痛，因此整個早上興致都不是很高。
而奉命來找陳向鬆談話的徐總監心情也不算愉快，看見陳向鬆，他更是一肚子怨念，就是因為這小子，他昨天下班後被老闆叫回公司挨訓，晚上回家晚了，又被老婆訓，他就算是個泥人，現在也該生出幾分性子了。
但，他不能生氣，不僅不能生氣，還要和顏悅色地和這小子交心，不求他能真的打消離職的念頭，但競業協議，他最好是能簽了。
想到競業協議，徐總監心中歎氣，天下老闆一般黑，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小陳，昨天沒睡好？”
兩人平級，但徐總監自認自己是公司前輩，遂一直如此稱呼陳向鬆，也幸虧陳向鬆不是計較這些的人，兩人這才沒鬨出什麼矛盾。
“還可以，找我有事？”陳向鬆開了辦公室門請人進來，隨後去接水，“白水行嗎？”
“你彆忙，我不渴”，徐總監走向沙發，見陳向鬆還是拿了杯水過來，趕緊接過，“謝謝。”
“坐”，陳向鬆伸手示意了一下，直接開門見山，“是要說離職的事？”
徐總監也沒繞彎子，直接點點頭說道：“對，就是這事，小陳，我比你早來公司幾年，也比你大幾歲，我就托大叫你聲弟弟，你就把我當你哥，你跟哥實話實說，你要離職，是不是因為公司？是覺得太累了還是說工作中受了什麼委屈？”
職場上的虛假客套可能來遲卻從來不會缺席，平日在公司，同事之間可能最多也就是個點頭之交，可一旦有一方選擇離開，就會發現，公司裡許多人似乎一瞬間就都變得熱情了起來，他們探究你離職的原因，接下來的去向，甚至可能會極為熱情地挽留你，但其中真心有幾分，似乎就隻有自己知道。
陳向鬆可沒忽略剛剛徐總監看到他時那一瞬間的不耐煩，他笑了笑，說道：“徐哥說笑了，公司這幾年對我的栽培我再清楚不過，隻是我如今的職業方向確實與公司發展路線無法保持一致，我很抱歉。”
“唉”，徐總監歎了口氣道，“小陳啊，咱們共事這麼多年，你什麼性子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我也聽張總說了，你是想創業？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創業的風險？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每年幾十萬家企業倒閉，你說你現在選擇創業，那不是往火坑裡跳嗎？你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呐！”
陳向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任誰一大早就被人唱衰都不可能高興，尤其對方還是一個與他沒多少交情的人。
“有人習慣按部就班，但有的人天生就喜歡挑戰。”陳向鬆看著徐總監，聲音平淡，“徐哥，我明白張總的好意，也知道你對弟弟的關心，但我這個人天生脾氣倔，屬於撞了南牆也不一定會回頭的人，所以您還是彆勸我了。”
說完他就不等徐總監說話，看了眼時間，說道：“我該去開會了。”
知道今天不會有什麼結果，徐總監也不好再留在這裡，註定不會有結果的談話，如果不是有領導要求，他也不會來討人嫌，他起身拍了拍陳向鬆的肩膀：“那就先這樣，你先去忙，有時間咱們再聊。”
說完他就率先離開。
辦公室內，陳向鬆按了按胸口做了個深呼吸，因為熬夜引起的心慌這纔有了一點緩解。
——
永安路168號，夏禾早上回來睡了兩個小時便再也睡不著，正巧快遞電話打來，她索性起床去取快遞。
到了快遞點，她又犯了難，三個大箱子，她還真拿不動。
她站在街邊看了看，猶豫著要不要請個人幫忙。
永安照相館門前，正坐在台階上抽煙的大叔向她這邊看了一眼，說道：“以前沒見過你，剛搬過來的？”
夏禾點點頭，說道：“您好。”
“你也好”，大爺把手上的煙掐滅，“住哪個院兒啊？”
夏禾眉頭輕皺，心裡升起一絲警惕。
“我們院兒的。”
清亮的男聲響起，夏禾視線剛一過去就被陽光下那頭耀眼的粉毛刺激得下意識閉上眼睛。
方天隨意地跟夏禾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坐到大叔身邊，一把搶走他手裡的煙，笑嘻嘻道：“吳叔，你再抽煙，我告訴劉姨。”
夏禾驚訝的看向吳叔，吳叔沒理方天，而是仔細看了看夏禾，問道：“你就是秀英帶回來那個丫頭？”
秀英是劉姨的名字，夏禾看了眼方天，方天立刻介紹道：“姐，這是照相館的吳叔，跟劉姨關係特彆好。”
說著他還擠了擠眼睛。
夏禾：“……”並不是很想懂他的意思。
“原來是吳叔”，夏禾彎了彎唇，“您好，我叫夏禾。”
“你知道我？”吳叔驚訝道。
夏禾想起第一天到時，劉姨提起永安照相館說到的老吳，便說道：“聽劉姨提起過您。”
“是嗎？”吳叔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她都說我什麼了？”
夏禾看了眼永安照相館的牌匾，想起劉姨那天說的話。
“他那人，見天跟人吹這字是什麼書法家寫的，否則他早就換了，嘿，你聽他吹吧，要真是書法家寫的，還能給他留到現在？”
夏禾麵不改色，認真道：“她說您很有品位。”
坐在吳叔旁邊的方天倏地轉頭看向她，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他真沒想到啊，這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竟然也會騙人！但是騙老頭兒就有些過分了吧？
以他對劉姨的瞭解，她隻可能說吳叔吹牛，怎麼可能誇他有品位。
夏禾和吳叔同時無視了方天的反應，甚至吳叔還推了他一把，說道：“去，彆乾坐著，幫你小夏姐姐乾點活，沒看她拿不動嗎？”
方天一言難儘地看了眼吳叔，隨後起身走到夏禾身邊，問道：“姐，哪個是你的啊？”
“這邊三個”，夏禾指了指現場最大的三個箱子，隨即問道，“怎麼稱呼？”
方天這纔想起自己還沒自我介紹。
“我叫方天，遊戲主播，你叫我小方就行。”
“你好，我叫夏禾。”
“我知道，鬆哥找我借酒那天我看見你了。”
夏禾沉默一瞬，問道：“酒多少錢？”
方天已經去找快遞點的老闆借推車，聞言說道：“姐你彆跟我客氣，鬆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說著他拉著推車，吭哧吭哧地去搬箱子。
夏禾上前跟他一起搬，問道：“你跟陳向鬆關係很好？”
“啊，挺好的啊。”三個箱子搬完，方天多少有點氣喘籲籲，“咱們院兒年輕人多，所以關係其實都挺好的。”
兩人拉著推車來到168號，到了門口同時停下，方天歎了口氣，把推車上的箱子又卸了下來，嘴裡唸叨著，“早晚把這台階平了！”
不好一直麻煩彆人，夏禾跟著一起搬，方天擋了一下，“沒事，我來就行。”
都是自己的東西，夏禾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管，便在方天拿走一個時伸手去搬另一個，結果剛碰到箱子，斜下就伸過來一隻手，同時身後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你一個小姑娘哪能搬動這個，讓他們男人搬。”
夏禾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剛剛說話的女人拉了下她的胳膊，把人拉到身邊，說道：“我叫王茜，你叫我王姐就行，剛才那個是我家那位，叫張明權，你是樓上新搬來的？叫什麼名字？”
張明權這個名字一下把夏禾拽回了自己站在樓上看熱鬨那天，隻是她沒想到那個吵架時言語犀利又滿帶諷刺的女人，會是這樣一個眉眼彎彎，笑容溫暖的人。
“您好，我叫夏禾。”
“夏禾”，王茜重複了一遍，“名字真好聽。”
兩人說話間，那邊兩個男人已經把東西搬進院子上了樓。
“小方，你今年才22吧？這麼年輕就虛了？你得鍛煉了。”
“哥，我早上下播以後還沒休息呢，這樣已經不錯了。”
夏禾和王茜一進院子，就見方天正露著胳膊在向張明權展示肌肉，看見兩人進來他趕緊把袖子拉了下來。
夏禾一邊道謝，一邊跑著上樓去開門，而王茜則是看著方天皺了皺眉。
“小方，你說你年紀輕輕乾點什麼不好，非要搞什麼直播，天天黑白顛倒打遊戲像什麼樣子。”
方天看著她，一臉笑意：“我年薪百萬。”
夏禾拿鑰匙的手頓了下，張明權也輕咳一聲，一時間整個二樓南側隻剩下安靜。
王茜被方天的話堵得不上不下的，好一會兒才說道：“年薪百萬也沒見你買房，不還跟我們一樣住這破地方。”
“姐，這你就庸俗了，我不是買不起房，我是捨不得你和我張哥。”
“咳！”張明權用力咳嗽一聲，看向方天，“你差不多行了，再這麼跟你嫂子說話我收拾你了。”
方天輕哼一聲，轉身對夏禾說道：“姐，東西給你放門口吧，你辛苦一下自己拿進去。”
夏禾點點頭：“好，謝謝，辛苦你。”
把東西推到門口，方天擺擺手：“為人民服務。”
夏禾又向張哥和王茜道了謝，兩人見她這邊沒什麼事，就也轉身下樓，直到兩人到了一樓她纔回去。
“張明權，我昨天跟你說給兒子請個家教的事，你到底當沒當回事？”
夏禾正要關門的動作頓了下，他們要找家教？
晚上六點，陳向鬆拖著沉重的步伐到家，剛上樓，就見夏禾靠在圍欄上出神地看著樓下。
他走到她身邊學著她的姿勢同樣向下看，問道：“在視察自己的產業，還是在規劃永安路的未來？”
夏禾側頭看向他：“都不是。”
陳向鬆挑眉，夏禾衝他勾了勾手指。
他垂眸見了眼她白皙纖細的手指，又看了看她，向她的方向移了一步。
他一靠近，夏禾就彎唇笑道：“我在等你啊，陳先生。”
她的聲音很輕，如遠山雲霧般縹緲，難以捉摸。
陳向鬆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握緊又鬆開，隨後笑道：“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夏禾輕笑一聲，手指勾上他雙肩包的一側肩帶，輕輕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陳向鬆順勢靠近，她抬頭看向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男人，輕聲道：“我說，我在等你，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