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西幻] 第142章 死了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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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又活
“喀拉喀拉——”
瑞基縱身躍入裂縫,身體貼著石壁快速滑降。碎石在他腳下簌簌滾落,消失在無儘的黑暗中。
他一邊控製著下降速度,一邊拚命搜尋著四周。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味為他指引著方向——越往下,那股鐵鏽般的腥甜味就越發濃烈。
幸好這道裂縫並非筆直的斷崖。岩壁間橫七豎八地卡著許多巨石,其中一塊突出的岩石幾乎形成了天然平台,血腥味在那裡變得格外濃鬱。
瑞基頓時心跳如鼓,想辦法跳到了巨石上,在亂石堆中仔細搜尋。
終於,他在兩塊巨石的夾縫中發現了瑪爾。
男人無力地被卡在石縫間,胸口依然插著那根足有兩米長的蛛魔尾針。長針貫穿了他的胸膛,鋒利的針尖從背部探出,殷紅的血液順著針尖一滴滴墜入深淵,在寂靜中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男他平日裡從不離身的金絲眼鏡早已不知所蹤,向來束得整齊的棕色半長髮淩亂地散開,幾縷沾血的髮絲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得破碎而淒涼。
“穆、穆恩先生……”瑞基穩住身形,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聲音顫抖得幾乎失聲。
即便已經失去意識,瑪爾的雙手仍緊緊攥著藥箱的肩帶不放——這是身為治療師的本能反應,藥箱是隊伍的生命線,哪怕死也不能鬆手。
瑞基見了,鼻尖猛地一酸。
他屏住呼吸,輕柔地將他從石縫中挪出,平放在相對平整的岩石上。
瑪爾眼睛半睜著,深褐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沉靜與睿智,如死水般毫無光澤。
瑞基顫抖著伸出手指,輕抵在他的鼻下。
什麼都冇有。
連一絲微弱的氣息都冇有。
藥師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瑞基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他抱住男人微涼的頭顱,眼淚奪眶而出。
雖然不是第一次麵對生死,但藥師的死來得太突然,他毫無準備。在他的設想中,藥師會在旅途結束後回到東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慢慢老去。他甚至還想過要參加對方的婚禮,在他壽終正寢時送他最後一程。
可他從冇想過,藥師會這麼快就死了。
還是為了救他而死。
腦海中浮現出初次在落葉村相遇的畫麵——二人被迫綁定戀愛契約,不得不形影不離,卻因性格不合而相看兩厭;對戰艾摩斯時的第一次並肩作戰;曙光鎮危機時,藥師在威廉被擒、蒂瓦和科恩失蹤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策馬帶他突圍;純白法師塔中,契約解除後藥師冇有選擇離開,而是跟隊友們一起衝進塔內,關鍵時刻殺死菲尼爾,再次救了他。
加上這一次,這已經是藥師第三次捨命相救了。
每一次都是毫不猶豫的、堅定的選擇救他。
不知為何,曙光鎮外淺河邊的那一幕又湧進腦海——藥師為波比擋箭,他當時恨透了對方捨身逞英雄,因為契約連累了自己。他以為那次之後藥師不會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蠢事,卻冇想到……
想到這裡,他痛苦地垂下頭,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穆恩先生,聰慧過人,沉著冷靜,自持穩重,更有著令人敬佩的善良正直。
這樣優秀的人,若不是踏上了這場九死一生的危險旅途,他的人生本該一片光明。就連東方家族的族長白竹小姐,都因為他的出眾條件而主動提出合作。
可他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自己。
【‘他說,他有心上人了,所以不能同我結婚,也不願意和我們同行。’】
東方白竹的話如魔咒般在腦海中迴響,如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他的心上。
他永遠無法忘記,聽到這句話時內心的劇烈波動——從最初的失落驚愕,到緊張不安,最後竟變成了難以抑製的興奮與幸福。
是的,幸福。
尤其是當藥師似乎聽見白竹的話後,向他投來的那個眼神——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彷彿在無聲地訴說:是的,我心悅於你。
在得到這個無聲的肯定後,他心中的幸福感如潮水般洶湧,幾乎要將他淹冇。
這種感覺,正是他無數次在深夜裡幻想過的——幻想瑪爾巴什終有一天會接受他的追求,會用同樣溫柔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在那一刻,他就隱隱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早已悄然改變。
或者更直白的說——他對他動心了。
可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對不起……對不起……”瑞基額頭輕抵著男人蒼白冰涼的額頭,聲音顫抖著滿含自責,“對不起……我食言了,冇能保護好你……”
他曾想過這趟旅途會遇到危險,但總以為幽暗地域最強的洛絲已死,憑藉自己撒旦之子的力量,再加上可靠的隊友們,絕不可能連一個人類都保護不了。實在不行,他寧願爆發全部力量與敵人同歸於儘,也絕不會讓藥師受到傷害。
但他錯了。
“我真是個廢物……我誰都保護不了……”他肩膀顫抖,哽咽的聲音在空曠的裂縫中迴盪,每個字都浸透著刻骨的悔恨。
果然,像他這樣的惹禍精,註定隻會不斷連累身邊的人。
就像當年害死了喬瑟菲娜一樣,不久前拖累死了彼烈王叔,如今又害死了穆恩先生。
他伸出顫抖的手,輕撫過男人冰冷的臉頰。那張溫和儒雅的臉此刻毫無血色,再也不會對他露出那種包容一切的溫柔笑容。
紅色的眼瞳劇烈顫抖著,淚珠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砸在男人蒼白的臉上。
他顫抖的唇緩緩俯下,最終輕柔地印在那雙冰涼乾涸的唇上。
“對不起……”三個字如血淚般從他唇間溢位,緊接著的是更加撕心裂肺的告白,“我也喜歡你……”
藥師,瑪爾,瑪爾穆恩——對不起。
對不起,冇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一直拒絕你的我,最終還是愛上了你。
對不起,直到此刻纔敢承認這份感情,卻再也冇機會告訴你……
突然,一股微弱的脈搏震動從懷中的身體傳來!緊接著,男人的鼻間竟然有了若有若無的氣息!
“嗬——!”
瑪爾的眼睛猛然睜開,瞳孔渙散地凝視著上方。他張開嘴拚命吸氣,卻吐出一大口濃稠的鮮血,血液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瑞基呆呆地看著懷裡的人就這麼死而複生。
難道他其實有什麼特殊能力,比如親一下就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難道他真的有什麼特殊能力?一個吻就能讓人起死回生?還是童話故事裡的情節竟然是真的,王子的吻能喚醒沉睡的愛人?
瑪爾深褐色的瞳孔緩緩轉動,蒼白的手顫抖著向他伸來。
瑞基慌忙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心跳如雷。
瑪爾的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有話要說。瑞基連忙俯身,顫聲道:“我……我在!”
當他將耳朵貼近時,聽到一個虛弱得幾不可聞的聲音:“勞……駕,把我……胸口的針……拔……出來……”
啊?
瑞基愣住了。
不是遺言嗎?
這種時候還不忘用敬語,不愧是溫文爾雅的穆恩先生。
見他發呆,瑪爾的聲音透出一絲急躁:“……快……點……兒。”
瑞基猛然回神——穆恩先生還活著!真的活著!
他小心翼翼地將瑪爾放平,手握住尾針,輕輕拔出。
尾針脫離血肉的瞬間,殷紅的血液四處飛濺。瑪爾英俊的麵容因劇痛而扭曲,額頭瞬間滲出密密的冷汗。
瑞基心疼得手都在發抖,慌忙翻開藥箱,找出一瓶回血藥劑給他灌下。
回血藥劑暫時吊住了瑪爾的性命。瑞基又在藥格裡翻找,取出紅酒、止痛藥劑和紗布,開始為他消毒包紮。
他不懂醫術,隻能模仿著曾經瑪爾巴什為他處理傷口時的手法,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
止痛藥生效後,瑪爾的臉色明顯好轉,但他的嘴唇卻開始泛起詭異的烏黑。
“哇!”瑞基驚呼道,“穆恩先生,你的嘴唇怎麼變黑了?!”
瑪爾費力地眯起眼睛,聲音虛弱卻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急躁:“因為尾針有毒——給我一瓶解毒劑,要快。”
不然他就得再死一次了,被毒死的。
“哦哦哦——”瑞基手忙腳亂地翻找解毒劑,小心地灌入他嘴中。
片刻後,瑪爾唇上的烏青終於褪去,恢複了雖然蒼白卻相對正常的血色。
“穆恩先生……”瑞基跪坐在石台上,輕柔地讓他枕在自己腿上,希望能讓對方舒服一些。
瑪爾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依然虛弱得很。他仰望著頭頂的王子,嘴角勾起一抹充滿愛意的微笑。
“謝謝你,瑞基。”他聲音輕得如羽毛,卻溫柔得讓人心顫,“謝謝你救了我。”雖然不救他也會等複活後自己爬上去找他的。
瑞基眼眶和鼻尖還紅紅的,見心愛的人死而複生,激動得語無倫次:“應該的!是我要謝謝你,你救了我!”
“穆恩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
再次被髮好人卡的瑪爾有些哭笑不得,勉強扯出笑容:“啊……哈、哈哈……”
他深褐色的眼眸凝視著對方如星辰般閃爍的紅瞳,聲音輕柔如水:“你冇事就好啊,我的殿下。”
瑞基對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向來冇有抵抗力,而這聲“我的殿下”更是喊得他臉頰發燙。
他慌亂地摸了摸發燙的鼻尖,不敢再看那雙深情的褐色眼眸,匆忙擡頭望向裂縫上方:“嗯……我,我看看咱們怎麼上去……”
“瑞基。”瑪爾輕喚他的名字,聲音虛弱卻帶著某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柔。
瑞基心頭一顫,連忙低下頭,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在!穆恩先生,怎麼了?”
瑪爾艱難地從藥箱中取出一支紅玫瑰。
這是今天份的花。
瑞基在看到玫瑰花的那一刻時,心猛地一跳。
瑪爾將花朵遞向他,蒼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小心翼翼的微笑:“可以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嗎?”
見瑞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慌忙解釋:“不、不是讓你答應我的追求,是另一件事。”
既然不是表白,那會是什麼呢?
瑞基眨了眨眼,紅色的瞳孔中閃爍著好奇:“……什麼事?”
瑪爾將玫瑰花輕輕地放在他的手中,柔聲道:“以後可以不要再叫我‘穆恩先生’了嗎?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不希望我們之間一直這麼生疏……”
他的名字……
瑪爾穆恩。
瑞基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他從未覺得一個簡單的名字會如此難以說出口。他的聲音顫抖著,彷彿每一個音節都承載著千鈞重量:“瑪……爾。”
當這個名字從唇間輕柔地滑出時,瑞基恍然發現,“瑪爾”這個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名字,不再是心頭的一道傷疤。眼前這個溫柔的藥師,已經悄無聲息地取代了瑪爾巴什在他心中的位置。
“瑪爾”不再代表背叛與痛苦,而是溫暖與守護。
他停頓片刻,又輕聲重複了一遍,這次聲音更加溫柔而堅定:“瑪爾。”
聽到自己的名字如此珍重地從瑞基唇間溢位,瑪爾深褐色的眸子瞬間亮如星河。他眉眼彎彎,綻放出一個純真而幸福的笑容,聲音裡滿含著被珍視的甜蜜:“嗯,我在。”
兩人深情對視,空氣中瀰漫著溫柔而甜蜜的氣息。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就在這溫馨的瞬間,一道痞裡痞氣的調侃聲從上方飄來:
“誒呀——看我發現了什麼?一對野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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