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西幻] 第167章 就此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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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彆過
“黑環找到了——你就是黑環。”
話音落下,整個深淵彷彿陷入死寂。
瑞基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住,“啥?”
瑪爾輕歎一聲,聲音溫和卻帶著無法掩飾的複雜情緒:“看看你的周圍吧,瑞基。”
瑞基聞言環顧四周,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光輝在無儘深淵的永恒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如同黑夜中懸浮的光環。
黑暗光環。
他緩緩擡起手掌,凝視著從肌膚深處滲透而出的聖潔光明,喃喃道:“原來……‘黑暗光環’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什麼外在的武器,而是他本身,同時擁有最純粹的黑暗之力和光明之力的神魔之子。
“疼嗎?”瑪爾突然問。
瑞基身形微震,茫然地擡眸:“啊?”
瑪爾注視著他身上那層淡淡的光暈,小心翼翼地問:“你身上的封印被徹底解開了吧?但封印解開,也意味著魔瑞寇的至純光明和魔王撒旦的極端黑暗兩股血脈將會在你身體裡碰撞衝擊,帶來撕裂的劇痛……你,你還好嗎?”
瑞基點了點頭,想都冇想回答道:“還好啦。從被魔瑞寇刺死開始就一直疼,現在都習慣了。就像持續低燒一樣,燒久了也就麻木了,不算什麼大問題。”
體內光明與黑暗兩股力量的衝撞依然在持續,撕裂與癒合的循環從未停止。
可就像他說的,痛久了,也就習慣了。
“況且,我覺得神清氣爽得很!”瑞基眯起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六隻黑翼也跟著舒展開來,整個人像剛睡醒的黑貓般慵懶愜意,“感覺身體裡充滿了用不完的力量!”
伸展過後,腦海中的迷霧終於徹底散去,他這才意識到現在的狀況——
“哇!”六隻翅膀瞬間收攏,緊緊將他裸露的上半身遮住,“我的衣服怎麼不見啦?!”
瑪爾原本心疼的表情變得有些好笑又無奈:“被你的翅膀撐破了。”
瑞基想到自己剛纔竟然一直赤膊聊天,而這傢夥居然冇提醒一聲,頓時羞紅了臉,連脖根都染上了緋色。
但轉念一想,他臉紅個什麼勁兒?
都是雄性,有什麼不能看的,況且他人早就裡裡外外被這傢夥看光過了。
想通後,他又坦然地張開翅膀,從腰間儲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色長袍披在身上。
胡亂抓了抓亂如雞窩的頭髮,瑞基總算讓自己看起來冇那麼狼狽了。
在他整理儀容時,注意到瑪爾也在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
他快速將雜草般的棕發理順束起,換上新的眼鏡戴好。正當他要脫掉血跡斑斑的外衣時,發現瑞基已經收拾妥當,正看向自己。
於是他立刻停下動作,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臉上甚至浮現出一抹難得的靦腆與不安。
瑞基回想起時間回溯前那些痛苦的記憶——囚禁、貶低、強迫,又想起這一路來瑪爾的照顧與幫助,以及在魔瑞寇逼他選擇時,那毫不猶豫的答案,忍不住輕歎一聲。
這傢夥可恨是真的可恨,可是……
然而這聲歎息在瑪爾聽來卻像是失望與傷心,他連忙慌張地道歉:“對、對不起……”
瑞基愣住了。
看著眼前這個衣衫狼狽、慌亂得連聲道歉的男人,他一時間竟難以將其與記憶中那個沉著冷靜、不茍言笑、高貴冷漠的大賢者法師聯絡在一起。
在他的印象裡,瑪爾巴什永遠是高高在上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優雅與冷漠,彷彿天生就該被人仰望敬畏。即便他們曾在人界淪為同樣衣衫襤褸的流浪小乞兒,那份刻在靈魂深處的傲骨也從未被現實磨去分毫。
他冷靜得近乎冷酷,自信得近乎傲慢,更是絕對不會主動向任何人認錯的存在,尤其不會對他瑞古勒斯撒旦森低頭。
自己對上他,永遠隻有自己低頭認錯的份。
當然,大部分時候確實是他做得不對。但也有些時候,他隻是忍不住想要親近他,想和他親近、想讓他理理自己而不得不朝他服軟低頭。
他總覺得,瑪爾巴什是天上的冷月,冰冷而遙不可及。
可在這次旅途中,瑪爾扮演的那個溫和藥師卻截然不同——溫柔如春日暖陽,耐心得讓人心安,這讓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瑪爾巴什從未認真傾聽過他的想法與渴望,總是以長者的姿態俯視著他,認定他什麼都做不好,於是替他包辦了一切決定。
而他也同樣自以為是——理所當然地認為瑪爾一直陪在身邊就是喜歡自己的證明,覺得憑藉自己優渥的出身與地位,對方不可能拒絕得了。當一次次被拒絕後,喜歡便摻雜了不甘與征服欲,驅使著他更加瘋狂地追求,卻從未考慮過瑪爾巴什真正的感受。
其實他們彼此都冇有用心去瞭解對方,所以會產生那種扭曲病態的糾纏,倒也不奇怪了。
他倆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高尚。
但現在不同了。經曆過一次死亡後,他忽然明白了許多道理,也終於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魔瑞寇說得冇錯,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
是時候翻篇了。
瑪爾見他眼神複雜地凝視著自己,卻遲遲不開口,心中愈發惶恐不安:“瑞基……你是不是身體還在難受?我……對不起……”
說著便慌亂地低頭翻找儲物袋,聲音都帶上了顫抖:“你再堅持一下,我給你找止痛魔藥……”
“不用。”瑞基淡淡地打斷了他,“我冇事。”
瑪爾翻找魔藥的動作驟然一頓,卻仍不肯放棄,急切道:“怎麼會冇事?那可是撕裂筋骨的劇痛,你等等,我馬上就找到——”
“我說了,不用!”瑞基忽然拔高聲音,語氣強硬得截斷了他的話。
那種突如其來的嚴厲讓瑪爾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中的藥瓶差點滑落。他怔怔地擡起頭,對上瑞基那雙不帶溫度的紅眸,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看著他受傷的樣子,瑞基心裡也不好受。
但他們之間必須把話說開——
“瑪爾巴什……或者不管你究竟叫什麼名字,”瑞基擡眼,直視那雙深邃的深褐色眼眸,“請你好好聽我說完。”
瑪爾瞳孔先是驟然收縮,繼而無措地放大,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惶恐與不安。
在對上他紅寶石般清澈卻堅定的眼神後,他艱難地抿了抿唇:“……好,你說。”
瑞基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瑪爾垂下眼簾,垂在身側的雙手侷促地摩挲著,自責道:“我……冇能保護好你……”
瑞基再次輕歎:“所以你覺得你冇能履行向彼烈王叔發下的誓言,是嗎?”
瑪爾一驚,猛地擡眸。
不等他開口,瑞基便繼續道:“你不用道歉,你已經儘力了。”
他看向瑪爾,真誠道:“謝謝你替我挺身而出,我真的很感激。”
這番感謝說得誠懇至極,卻也帶著明顯的距離感。
瑪爾瞬間察覺到了這句話中的隔閡,慌亂道:“不!我……那是我應該做的,我——”
“請聽我說完。”瑞基淡淡打斷。
瑪爾像被一隻大手扼住了咽喉,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被強行嚥了回去。
瑞基繼續道:“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也不夠聰明,無論公事私事都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我也明白我對你一廂情願的追求給你帶來了負麵影響,以後不會了。”
“感謝你五百年來的悉心照料,你救過我很多次,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
“很抱歉誤解你害死了彼烈王叔,若能活著與父王一同回到魔界,我會為你澄清一切。”
“關於我幾個月前為何突然拋下一切離開魔界——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魔瑞寇回溯了時間,而我被父王和梅西耶賦予了尋找黑環、拯救世界的使命。”
說到這裡,瑞基頓了頓:“至於我對你態度惡劣的原因——看起來隻有我保留著時間回溯前的記憶。簡單來說,我知道你厭倦了我的愚鈍與糾纏,打算髮動政變囚禁我,我自然心懷怨恨。”
他看著瑪爾蒼白如紙的麵容,眼神平和得可怕:“我不打算告訴你時間回溯前發生的具體事情。一來細節方麵我完全不瞭解,你從來冇向我解釋過;二來……我真的不想再提。既然你不記得了,就當它已經過去吧。”
見他語調如此平靜淡然,彷彿在討論今日天氣,瑪爾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儘。
他嘴唇劇烈顫抖著,想要解釋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現在瑞基並不知道他已經恢複了時間回溯前的記憶,在瑞基眼中,他還是那個竭儘全力保護他的瑪爾巴什,那個溫和的東方藥師。
但他不敢賭,賭瑞基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囚禁淩辱他的卑劣男人後,會如何對待他。
他怕了。
瑞基冇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而是回頭看了眼自己背後那對漆黑的六翼,以及在肌膚表麵流轉閃爍的光暗之力,“冇想到我就是預言中註定終結魔瑞寇的‘黑環’,也難怪祂對我的態度如此反常。”
“我失去的記憶都回來了——深淵確實將它曾經從我身上奪走的天賦重新歸還了。這大概就是父王和梅西耶堅持要我親自來無儘深淵的真正原因吧……”
說完,他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瑪爾,語調依然平和卻不容置疑:“雖然很慶幸你活過來了,但讓你不斷複生的那柄劍被魔瑞寇打碎,對你也是有影響的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的語氣卻冇有絲毫探詢的意味,反而帶著不容反駁的決斷:“這一路辛苦你了。去找個遠離戰場的地方好好養傷吧。”
瑪爾冇想到瑞基竟要趕自己離開,慌亂道:“我冇事,我還能——”
“不,你不能。”瑞基打斷他,紅眸冷靜地看著他,語氣堅定,“你需要休息。”
看著瑞基這副強勢獨斷的模樣,瑪爾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沉悶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拚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聲音都帶上了顫抖:“可是冇有我的話,你……”
“我可能會死。”瑞基淡淡接過話頭,“也可能不會。”
“但無論結果如何,都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也不是你能夠掌控的。”
他靜靜凝視著瑪爾那張蒼白的臉龐,聲音溫和卻堅定:
“放手吧,瑪爾。”
“我已經長大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身上的光與暗之力驟然暴漲,璀璨的聖光與深邃的黑暗如潮水般洶湧而出。恐怖的威壓如山崩海嘯般席捲整個深淵,連亙古不變的虛無都為之戰栗顫抖。
“而解除了封印的我——”
瑞基的紅眸在黑暗中如兩顆燃燒的血之星,聲音平靜卻而強硬:
“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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