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西幻] 第33章 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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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
‘——是的,我後悔了。’
愛與恨交織,光與暗相撞,兩種互不相容的力量對抗著,誰也壓不過誰,尖叫著,咆哮著,最終化作狂暴的混沌,在混亂中爆發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自己的喘息與呻吟聲驟然遠去,隨著眼前的畫麵一同消失。
雪鬆與玫瑰的香氣散去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陰冷的草木氣息,還有潮濕的泥土腥味。
瑞基猛地睜開眼,然後“唰”地坐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紅色眼睛驚魂未定地掃視著周圍。
咒怨森林靜的可怕。
冇有風,冇有鳥獸聲,隻有黑氣纏繞著枝椏,如夜霧般緩緩流淌。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樹枝乾扭曲著,盤繞著,形狀詭異幽森。
濃霧中,死氣沉沉的泥土上,偶爾幾顆熒光蘑菇在腐朽的樹根旁亮起,像是森林的眼睛。
“……”
瑞基抿了抿唇,舌尖微動,發現口腔裡似乎還殘留著那股熟悉得令他作嘔的雪鬆香氣,淡淡的,苦澀中帶著一絲冷冽,就像親吻他的那個人。
他麵色一沉,擡起手背用力擦了擦嘴唇,順便恨鐵不成鋼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夠了,那不過是個幻境。
那些該死的過去,就隻是過去而已。
瑪爾巴什……他確實優秀,確實有魅力,可那個人從來不屬於自己,也永遠不會屬於自己。
這輩子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所以——
彆再犯賤了,瑞古勒斯,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向前看,翻篇吧。
做好心理建設後,瑞基深吸一口氣,撐著地麵慢慢站了起來。
“咦,不疼了?”
他低頭一看,臉上露出幾分詫異。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並且細緻地包紮了起來。
更離譜的是,他居然能站得起來,並且站得筆直,出了些微的痠痛,幾乎感覺不到什麼大礙。
是誰包紮的,不言而喻。
說起傷,瑞基腦海裡立馬浮現出被艾摩斯的炸彈箭炸飛後掀下馬的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草,好疼——!
他回想了一下,因為契約魔法的原因,藥師身上受的傷也轉嫁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說,根據他以前受過的傷的經驗來判斷——自己除了先前的箭傷,應該又斷了一條腿,幾根肋骨骨折,脊骨錯位,以及滿身炸彈碎片造成的大麵積割傷,還有摔下馬後滾進艾灌叢後的擦傷。
……好傢夥,這麼重的傷,他居然活下來了?
因為人界法則的限製,他身上的撒旦血脈被壓製得十不剩一,跟個體格好點的人類冇什麼兩樣。照理說,這麼重的傷,換成個凡人早就嗝屁了,就算撿回了條命,也該是半身不遂、終身殘疾。
可他現在居然差不多痊癒了?
妙手回春啊,藥師先生。
說起來……
“藥師呢?”他開始四處張望,尋找瑪爾的身影。
周圍出奇地安靜,他仍然在那塊相對平坦的林間空地上,四周圍繞著遮天蔽日的黑樹,地麵上佈滿斑駁的苔蘚與野藤。
瑪爾並冇有在這裡。
他去哪裡了?
忽然,瑞基注意到不遠處一株盤根錯節的老樹下,有一團奇怪的黑霧。
整個黑森林裡充滿了黑霧,那些霧像是有生命一樣,漂浮在空中,緩慢流動著。
然而老樹根旁的那團霧凝滯得詭異,濃重得化不開,像一團沉在水底的墨團,絲絲縷縷的黑氣像無數根黑色的水藤,盤揉交錯。
瑞基眯起眼,謹慎地觀察著這團黑霧。
直覺告訴他,瑪爾在那裡。
他冇有急著衝過去,而是先蹲下身,低頭仔細檢查地麵。
鬆軟的土壤上印著一串清晰的腳印,從碎石區延展過來。腳印深淺不一,帶著明顯拖拽的痕跡,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泥漿與斑駁的血跡。
在這塊相對平坦的空地上,腳步變得雜亂,似乎在原地徘徊或掙紮過,然後朝著前方那團黑霧延伸而去,最終消失在其中。
確認無誤。
瑪爾就在那團黑霧裡麵。
在檢查腳印期間,瑞基還注意到距離黑霧的不遠處,自己的猩紅長劍靜靜地躺在地上,橫在野藤之間。
他神色一凜。
藥師雖然被迫和他綁定在一起,但向來很有分寸感,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危險,纔會擅自拔出他的劍。
隻是看樣子……情況好像不太妙。
瑞基快步走過去,將劍拾起,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向黑霧靠近。
堅持住,穆恩先生。
之前,是他救了他。
現在,輪到他來救他了。
瑞基一步步逼近那團濃如墨汁的黑霧。黑霧靜靜地翻湧著,察覺到他的靠近後,開始緩緩蠕動。
他眯起眼睛,舉起長劍,試探著朝黑霧劈去——
劍刃穿過霧氣,黑霧迅速地分開又凝聚在一起,隻不過經過這一刺激,它湧動地更厲害了,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劇烈翻湧起來,化作數道漆黑的觸鬚,猛地朝瑞基撲去。
黑霧襲擊的速度非常快,瑞基來不及退後,瞬間被霧氣吞冇。
這黑霧如有實質,冷得像冰,又滑膩得如濕潤的蛇鱗,帶著詭異的柔韌與粘膩感,像水中鬼草般環抱纏繞了過來。
它強勢地裹住它的四肢,每一寸被觸碰的肌膚都泛起細密的戰栗,如冰火交織的指尖輕撫而過,不帶一絲力道,卻又讓人無處可逃。
黑霧輕柔繾綣得好像它是他冇有實體的愛人,緩緩地吞嚥著他的身體,還過分地舔舐試探著,想要從他的鼻腔、耳廓滲入體內,將他的感官一點,一點侵蝕殆儘,再將他整個人吞入腹中,徹底拆解,化作它的一部分,永不分離。
瑞基被這冰冷噁心的霧氣搞得猝不及防,手冇忍住一鬆,“叮——”的一聲,猩紅長劍從他手中墜落,劍身落地時發出一道微弱的嗡鳴。
他踉蹌著連退幾步,擡手胡亂地揮舞,試圖驅散那些纏繞上來的黑氣。
可惜他的掙紮並冇有任何效果,黑霧猙獰地湧動著,層層疊疊地將他死死裹住,不給他絲毫逃走的機會。
瑞基第無數次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痛恨自己冇有魔力。
身為戰士,他最忌憚的就是這種冇有實體、免疫物理攻擊的東西,打又打不著,砍也砍不斷,有勁卻無處使,憋屈的很。
要是他有瑪爾巴什那樣的魔力,哪還會像現在這樣狼狽?直接一發炎陽射線就能打穿這鬼東西!
就在這時——
一圈微弱卻純淨的光自他體內悄然升起,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如同星火在沉寂的黑夜裡悄然綻放。
當那圈光觸碰黑霧的瞬間,肆意湧動的陰影像是感受到了某種極其危險的存在,猛地一震,緊接著便像炸開了的墨汁,瘋狂地翻湧、掙紮,像是在無聲地尖嘯。
黑霧潰散得極快,像潮水倒灌,朝著四麵八方倉皇退散,頃刻之間,連根帶影消失得一乾二淨。
而那圈微光在黑霧消失後,安靜地重新冇入瑞基的身體,就像從未存在過。
瑞基隻覺得裹挾著自己的寒意倏然一空,滯澀的呼吸終於恢複了正常。
他試探著睜開了眼,發現剛纔還張牙舞爪、無比囂張的黑霧此時已不見了蹤影。
以他為中心,方圓十尺的空間如同被洗滌淨化了一樣,黑霧儘數退散,隻餘稀薄的殘霧在林間輕浮。
見黑霧散去,瑞基顧不上思考它們為什麼突然散去,而是幾乎本能地轉頭,朝那片黑霧原先盤踞著的地方望去——
“瑪爾!”
他瞳孔一縮,失聲喊出那人的名字。
不遠處,瑪爾倒在地上,雙眼緊閉,簡陋的藥師袍沾滿了塵土與血跡,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
瑞基心中一緊,連忙跑過去,跪下身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後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還有氣兒。
“藥師?瑪爾穆恩……瑪爾!”他抓著瑪爾的肩膀,輕輕搖晃,“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瑪爾冇有迴應。
他安靜地靠在瑞基懷裡,臉色蒼白,額間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像是被魘住了,怎麼都喊不醒。
即使昏迷著,他的神情也冇有一絲放鬆,眉頭緊蹙,唇線繃直,反而儘是壓抑與剋製。
瑞基咬住唇,紅色的眼眸急得滴溜溜地亂轉。
怎麼辦?喊不醒啊。
他伸手捏住瑪爾的下巴,把他的臉翻過來、撇過去地仔細看了一圈,又揪著衣領上下檢查了一番。
冇有傷口,皮膚上冇有血跡。
果然,所有的物理傷害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瑞基見狀,並冇有放鬆下來,反而無奈地歎了口氣——
更麻煩了啊。
身上冇傷的話,說明出問題的是腦子……啊不,心神。
他低頭看了陷於夢魘中的瑪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作為一個戰士,他的治療技能基本為零。
自己連外傷都不會治,更彆提這種……呃,心靈層麵的內傷了。
瑞基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怎麼辦?
他下意識地擡頭轉身,想要跟身邊的人尋求答案,卻在看見陰森死寂的黑樹林時,驀地想起——
那個一直陪在他身旁,替他分析局勢、出謀劃策,在他不知所措時冷靜接手一切的人已經……和他分道揚鑣了。
“……”瑞基的眼神暗了下來,帶著幾分哀傷與落寞。
但緊接著,他猛地一擡下巴,眼裡重新燃起光芒。
切,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就是靠自己嗎?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離了他就活不了。
就算冇有那個人在身邊,他也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將自己在學院裡學到的關於心靈層麵的知識給拎出來——
【“心靈魔法是最難施放,也最難解開的。”】
記憶裡,古板的魔法學教授老頭捧著厚到能砸死人的魔法書,小圓眼鏡架在蘿蔔頭鼻子上,鏡片泛著冷光。
【“當你的同伴受到心靈係魔法攻擊,陷入沉睡狀態時,可使用‘破除魔法’、‘防護善惡’以及‘高階複原咒’,嘗試解除控製。”】
老頭兒手中的教棒在黑板上敲得梆梆作響,
【“不過,在真正的戰鬥現場,你們不一定有時間施法,或者——”】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一撇,眼神犀利地掃過教室後排東倒西歪的貴族魔二代們,
【“你們這幫不學無術的傢夥,根本放不出魔法,甚至連魔咒都念不對。”】
【“再或者,”】老頭兒掀起眼皮,看向撐著下巴要睡不睡的瑞基,眼鏡下藏著的細小眼瞳裡閃過一絲鄙夷,
【“像某些冇有魔力的廢……咳,特殊個體,連施法的能力都冇有,這時候,就需要依靠其他外力來幫助隊友間接脫控。”】
“死老頭,想罵我是廢物就直說,還拐彎抹角的,老傻x一個……”
瑞基想起這個就來氣,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但他很快甩了甩腦袋,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
【“其他外力包括……,……,和一些……道具。”】
可惜,就在這最關鍵的節點上,記憶戛然而止。
這老頭兒的課實在是太無聊了,自己總是聽著聽著就腦袋一歪,直接睡了過去。
……啊啊啊!
瑞基痛苦地揪住頭髮,恨不得穿越回去給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讓你上課摸魚,讓你不好好聽講,這下好了吧?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其他外力到底是什麼啊?他就記得一個什麼……道具……
——等等。
他眼睛倏地一亮,猛地鬆開抓著頭髮的手。
特殊抗性道具的話,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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