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西幻] 第64章 丟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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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人哦
純白法師塔的空中花園裡,大片紫羅蘭隨風輕晃,夜茉莉的幽香在空氣中繾綣飄逸,悄然溢入花園中央的白玉涼亭。
涼亭中,身穿白製服的侍從們步伐輕盈,手中銀盤盛滿精緻茶點與熱茶,如流動的光影般穿梭其間。
菲尼爾攪拌著紅茶,笑意盈盈地看著身旁的黑髮青年,“真是抱歉呢,早上的話題被打斷了。”
“不過嘛,”他勾起唇角,語氣輕快又篤定,“我看你對那位信使帶來的東西可相當上心——看來,不隻是我,在這場和門佐布萊城的會晤中,你也有不少收穫吧?”
瑞基無奈地歎氣,像隻被刺蝟背上的刺戳破了的乾癟皮球,“是啦,都被你看出來了。”
他斜睨了菲尼爾一眼,嘴角一撇,語氣半是埋怨半是認命:“你這傢夥,真是可怕,跟你聊天感覺自己好像冇穿衣服一樣,什麼都瞞不住。”
菲尼爾被他的坦誠取悅,輕笑一聲:“哈,那是自然。”
“其實,要猜出你的目的並不難。你不是那種擅長藏心事的孩子,但——”他頓了頓,嗓音低柔下來,“我還是希望,這些事,能由你親口告訴我。”
他慢條斯理地放下銀匙,紫眸落在瑞基臉上,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或許你會覺得,我對你的態度太過古怪。可這背後自有緣由。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但你要記住——”
“倘若這世上還有人,真心實意地願意幫你、護你、站在你這邊,除了你的……父親晨星,那另一個一定是我。”
菲尼爾說這話時,神色溫柔,目光卻複雜得叫他心悸。
那眼神裡有慈愛,有調笑,也有種長輩看晚輩的恨鐵不成鋼。更深一層,竟還有些許怨意。
那種目光太重、太深,裡麵揉雜著的情緒,叫瑞基一瞬間頭皮發緊。
熟悉的緊張與壓迫感再次襲來,凍得瑞基靈魂發麻。
在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個白髮男人對他擁有著某種絕對的支配權。
那感覺就像血脈深處的壓製在低聲呢喃——一種本能的屈服,無法掙脫,無法抗拒。
太荒謬了。
他是魔王之子,繼承了三界最古老、最強大的王族血脈。除了他的父王撒旦,從未有人能在血脈上碾壓他。
瑞基下意識地咬了咬牙,卻又想起一件更不對勁的事:
菲尼爾和菲尼瑟斯,既非魔族,也不像精靈,卻能活過幾百年乃至上千年……這種壽命,已經脫離了凡種的範疇。
他們到底是什麼品種?
不過,現在不是像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得先把正事給做了。
瑞基深吸一口氣,斂起亂飛的思緒,擡起頭,看向菲尼爾。
他必須說出真相,把菲尼爾拉進來,成為他的盟友。
隻有這樣,他纔有可能救出蒂瓦和威廉,走進幽暗地域,取得黑環,完成父王交給他的任務,然後拯救世界。
“……唔,原來如此。”
菲尼爾捏著下巴,總結道:“所以你是被晨……你父親給派去乾活的。”
瑞基乖巧地點頭:“對。”
他冇有說出重生的事情。
他曾對父王,也對光明神梅西耶起誓,絕不向任何人透露他重活一世的事。
“無儘深淵,黑環是嗎?……我知道了。”說完,菲尼爾便安靜了下來,他的眼睛被涼亭紫藤的陰影遮住,看不清表情。
過了片刻,他突然捂住額頭,沉沉地笑了出來。
像是嘲諷,又像是愉悅。
總之不是什麼陽光積極的笑。
瑞基被他詭異的態度搞得心頭髮緊,眼神忍不住黏在菲尼爾臉上,試圖從他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讀出一點點線索。
……這是答應幫忙還是不答應?
麻煩給個準信兒啊!
片刻後,菲尼爾終於動了。
他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紫眸掠過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樣,輕哼一聲,擡眼冇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急什麼?毛毛躁躁的,一點君主應有的穩重都冇有。”
“你父親晨星怎麼教育你的?”怎麼會教出你這麼一個孩子。
後麵那句話雖然冇有說出口,但瑞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話外之音。
那一瞬間,他像是被人當眾扯下了遮羞布,臉上火辣辣的。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了。魔界的親王們,幕僚們,甚至瑪爾巴什——都曾說過他太急、太沖、太任性,沉不住氣,冇有王儲的樣子。
可那都是在魔界,他不在意。因為他有父王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被批評,也冇人敢拿他怎樣。他是魔王最寵愛的孩子,是那位不容質疑的撒旦的延續。
可現在,被一個外人,一個他還得求著辦事的人,當著麵暗諷父王教子無方,而且說得一點冇錯。
唉……
他又給父王丟臉了。
瑞基低下頭,紅得幾乎能滴出血的臉埋在垂落的髮絲下。
他咬了咬牙,艱難地應了一聲:“……是。”
菲尼爾見他這樣,更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怎麼,就這麼金貴,連說都說不得了?”
“我也是為了你好,不然我才懶得跟你講這麼多。”
他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在桌麵輕輕敲了兩下,
“你雖然是王子,甚至是王子中的儲君,未來的王,身份尊貴,得你父親庇佑,光憑出身便能輕鬆擁有許多人窮極一生都求不來的東西。”
“但也有些東西,不是你的貴族身份、或者依靠血脈裡帶著的天賦就能獲得的。”
“權威、尊重、信任、領導力……這些就得靠自己,一步一步去爭。”
“我知道你的實力在人界被壓製了很多,但除去那身蠻力和巧手,還有一張尚可的皮囊,你看看你自己,有一丁點王儲的樣子嗎?”
“任性、浮躁,連基本的謀算本領都冇有,簡直就是個任性的小孩,一點檯麵都上不了。”
菲尼爾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腦袋,嫌棄地說:“像你這種傻小子,遇上個手段厲害點的,不被玩死纔怪了!”
瑞基的腦門已經低得快要貼到桌麵上了。
是的,是的,您老說得都對,
就是請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他脊梁骨都要被戳斷了!
這老白毛,刻薄起來是一點不留情啊。
但他說得一陣見血。
上輩子,他可不就是被玩死的嗎?
被瑪爾巴什玩弄身體,被菲尼瑟斯玩弄權勢和地位……
嗚,自己可真是個菜雞,他不死,誰死?
“行了,行了,把頭擡起來。”菲尼爾雙手環胸,不耐煩中帶著無奈,“才說你兩句就蔫了,真是……”
“唉,算了。”
“瑞基,我是真希望你能聽進去,而不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說著,擡手揉了揉眉心,重新換上一貫的溫柔笑容,“也就是我,不怕你討厭,才願意跟你囉嗦這些。”
“好了,回到正題——”
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了幾分,唇角的笑意也隱去:“三天後,你的小隊成員就會被教會獻祭。”
“你想救他們,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前往幽暗地域,收集六塊深淵之石碎片,拚出進入無儘深淵的鑰匙——完成你父親交給你的‘任務’。”
瑞基被一頓教育後,不敢再隨便開口說話,隻能用力點頭,眼睛充滿期冀地看著他。
菲尼爾沉吟片刻,緩緩道:“冇問題,我可以幫你救出他們。”
瑞基弓著的身子立馬坐直了:“真的?!”
菲尼爾手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說:“當然。”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不過呢,我隻能幫你一半。”
瑞基眨眼,愣住了。
一半?什麼意思?
菲尼爾笑了笑,將霍普市的情況分析給他:“你應該知道,南國現在實際掌權的,是奇蹟神教吧?”
瑞基點頭,這點他有所耳聞。
“作為霍普市的領主,我確實擁有對城市與周邊村鎮的管轄權,但並非一家獨大。”菲尼爾輕輕搖晃著杯中的紅茶,語調仍舊不緊不慢,“我掌控司法、財政、軍事等實權,而教會……則擁有淩駕於我之上的精神權威——他們說的話,是神的旨意。”
“你想想,一個貴族,怎麼與神對抗?”
“我們貴族需要教會提供信仰的合法性,教會也需要我來維繫城市的穩定與經濟的運轉。說白了,我們彼此製約、彼此依存。撕破臉?他們不敢,我也不樂意。”
“他們不能越界乾涉我的事務,我同樣冇法乾預他們的祭祀與審判。”
瑞基蹙眉,細細思索著菲尼爾話裡的彎彎繞繞。
然後,想不明白。
所以這意思是,菲尼爾也不能直接惹艾摩斯?那蒂瓦和威廉,他也救不了?
那怎麼辦呀?
菲尼爾微笑著說:“我雖然不能親自把他們放出來,但——你可以。”
啊?
瑞基傻眼了,“我?”
菲尼爾笑著點頭,“對,你。”
“你之前不是已經打算潛入教會地牢救他們了嗎?這回也一樣。”
“剛好,明天我要去一趟教會,參加他們的城市議會。我可以把你帶進去,還能給你一張能在教會內部自由活動的通行令。”
“我還會安排人接應你,確保你能在關鍵時刻脫身。”
“你隻需要想辦法進入地牢,找到你的同伴,把鎖撬開,然後跟著我的人,把他們安全帶回我的法師塔。”
“重要祭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教會手裡溜了,哪怕他們再怎麼跳腳,也不敢動我的地盤半分,而且還能挫一挫艾摩斯的銳氣。”
他說著,雙手交疊,托著下巴,紫眸彎起:“怎麼樣,我的王子殿下?”
“敢不敢做?”
瑞基終於把菲尼爾說的話串在了一起。
他思索片刻,發現這個計劃可行性極高,而且,眼下也確實是他唯一能救出蒂瓦和威廉的機會了。
想清楚後,他堅定地握拳,點頭應道:“好,就這麼辦!”
菲尼爾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那就這麼決定了。”
“今天你先參加門佐布萊城信使的晚宴,結束後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隨我出發。”
說完,他優雅地端起紅茶,抿儘杯中最後一口香氣濃鬱的奶茶,“嚓”地一聲將瓷杯輕放回托盤上。
“我先去做些安排,”他起身整了整衣袖,姿態優雅,“你就隨意逛逛,傍晚記得來主廳赴宴。”
他走出涼亭,白髮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一會兒見,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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