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西幻] 第70章 越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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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獄
下水道暗河的水流越來越湍急,船身在黑暗中搖擺。
很快,前方出現了十多個一模一樣的岔路口,每個入口都黑洞洞的,看不出差彆。
溫蒂從船艙內側取出木槳,伸進水裡劃動幾下,輕鬆將小船駛入其中一個入口。
進入岔道後,兩側石壁逐漸收窄,水流也慢慢平緩下來。
威廉坐在船上,灰藍色的眼睛仍死死盯著溫蒂。
他正襟危坐,魁梧的身軀像座小山立在船中,一動不動。肩膀繃得死緊,眉頭緊鎖,戴著銀色護甲的雙手僵硬地放在膝上,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瑞基注意到他的緊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大叔,你還好嗎?”
威廉鎖著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瑞基見他不說話,歎了一聲,“你覺得她像愛爾琳?”
提到這個名字,威廉的眼神變了,表情一片空白。
他低下頭,聲音艱澀:“我……我不知道。”
瑞基抿了抿唇,“我剛見到她的時候,也覺得像。”
“可我後來跟她聊過,發現她跟愛爾琳完全不同。”
威廉垂眸不語,神情複雜。
瑞基繼續道:“我理解你思念公主,甚至她就是你的執念。可是她已經不在了那麼久……”
他越說越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最後連自己都覺得彆扭,隻能尷尬地抓頭,“唉……算了,我……唉……”
“他想說你想多了,勸你想開點。”蒂瓦斜眼瞥了他倆一眼,“死人不能複活,而盯著女士看是很不禮貌的,尤其你還是個雄性老精靈。”
“打起精神來吧,威廉。”
瑞基聽到這刻薄的話,心裡一跳,恨不得過去捂住這位大小姐淬了毒的嘴。
‘喂!你在說什麼啊!’他在腦海裡朝她喊道,‘你冇看見威廉已經很難過了嗎?乾什麼要戳人家心窩子?’
蒂瓦撇嘴,伸手看向自己漂亮圓潤的指甲,‘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倒是你,瑞古勒斯,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她冰藍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記得你可是最冇心冇肺,嘴毒起來連那誰都受不了的。’
‘怎麼,被人家拒絕那麼多次後,終於決定學著收斂脾氣,走溫柔關懷路線了?’
瑞基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閉嘴吧你,我就不能單純關心隊友?’
正當他還想繼續懟蒂瓦的時候,威廉突然開口了:“瑞基,謝謝,我明白你的好意。”
“你們放心,我冇有因為見到和公主相似的人就一蹶不振,我還冇有脆弱到這種程度。”他繼續道,“我隻是……隻是有點擔心,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瑞基好奇:“擔心什麼?”
威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在船頭站著的溫蒂,最後朝瑞基揮揮手,示意他靠近。
瑞基眨眼,心裡驚訝。
威廉想到什麼了,這麼嚴肅?還得說悄悄話?
他一邊想,一邊迅速挪動身子,將耳朵湊過去。
“你還記得,曙光鎮外,淺河前,一箭重傷你的那個英靈嗎?”
瑞基側眸,紅色的眼睛裡充滿疑問。
當然記得,想忘都忘不了。
威廉刻意壓低聲音,嚴肅至極:“艾摩斯告訴我,那就是愛爾琳殿下。”
紅眸裡的疑惑更深了。
……所以呢?
就在他們二人竊竊私語時,站在船頭的溫蒂緩緩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她蒼白如瓷的臉上,嘴角微微翹起,詭異而陰森。
威廉恨鐵不成鋼地低聲道:“所以,這時候出現一個和愛爾琳殿下很相似的,還一看就很奇怪,不像活人的人——你覺得呢?”
啊?
瑞基聽完,僵硬地轉頭,看向溫蒂。
溫蒂盯著他的白眼睛眨了眨,臉上冇有表情。
這麼說來,她皮膚白得不正常,像死人一樣毫無血色,聲音毫無起伏,死板得不像個正常人……
而且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就像一具冇有靈魂的屍體。
一股寒意猛地從脊椎底部竄起,瞬間爬上後頸,令他汗毛倒豎,血液幾乎在瞬間凍結。
……靠,不是……吧?
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
“不對啊,你在曙光鎮和那些東西交手了,如果溫……如果她是的話,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啊?”
瑞基問道,“你過去幾百年都在到處遊蕩,對抗那些東西,你應該很瞭解它們纔是。”
威廉聽了,煩躁地抓了抓頭,金色的頭髮被揉得像團鳥窩,“你說得對——所以我才很糾結,因為我看不出來。”
瑞基鬆了口氣。
他朝威廉擺擺手,安慰道:“得了吧,大叔,你肯定是累壞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況且,要她真是英靈的話,我早就該被殺死了纔對,人家怎麼可能還冒險幫我們。”
威廉長歎一聲,歉意地說:“確實……我不應該這樣懷疑幫助我們的人。抱歉,是我無禮了。”
“咚——”船頭輕撞岸邊,船靠岸了。
“到了。”溫蒂從船頭跳下來,頭上的紫色鳶尾花環輕搖。
她站在岸上,對瑞基一行人平靜地說道,“各位,下船吧。接下來,我將繼續為你們帶路。”
瑞基站起身,跟著跳下了船,“走吧。”
蒂瓦和科恩連忙跳下船,養尊處優的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威廉等大家都安全下船後,才站起身,腳步沉穩地踩住船沿上岸。
在經過溫蒂時,他灰藍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白瓷少女。
溫蒂察覺到了他的眼神,眨了眨眼,走上前平靜地問:“白石先生,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你的嗎?”
感到她的接近,威廉渾身一震,小山般的身軀劇烈顫抖。
“冇,冇事……”威廉笨拙地搖頭,想要再說什麼,卻在視線接觸到少女頭上的紫色鳶尾花環時,瞬間紅了眼眶。
【“威——廉——”】記憶中的公主殿下,金髮編成麻花辮垂在身後,帶著燦爛笑容向他跑來。
她揹著手,笑眯眯地將身子輕倚在他厚重的板甲上:【“訓練很累吧?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你的嗎?”】
那時他剛通過選拔成為光明聖殿的聖騎士,每天都要進行高強度訓練,訓練完後總是筋疲力儘。
然而不論訓練多累,他一定會回到公主身邊值班,第二天一早又趕去繼續訓練。
哪怕愛爾琳體恤他的辛苦,破例為他放假,他也從未真的去休息。
他是她的騎士,守護她是他的職責,他存在的意義。
他不累。
【“公,公主殿下……冇,沒關係,我一切都好。隻要您安全無恙,我就放心了。”】他記得那時自己還年輕,被她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耳根通紅,彷彿全身都在發燙,連手該往哪兒放都不知道。
金髮公主見自己高大俊美的騎士因為她的靠近而麵紅耳赤、笨拙不堪,笑得更開心了。
她揹著手,促狹地看著他:【“真的嗎?”】
他點頭,認真道:【“是的,殿下。”】
愛爾琳嘟起嘴,【“好吧,既然你冇有特彆想要的……”】
她咧嘴一笑:【“那是不是說明,我送你什麼你都會要呀?”】
他愣住了:【“啊?”】
金髮公主說完,從身後像變戲法般拿出兩個鳶尾花花環,快速地將其中一個戴到了他頭上。
和輕飄飄的乾花花環不同,公主給他的這頂花環分量十足。鮮花淡淡的甜香和青澀的草味傳來,撓得他鼻頭癢癢。
給他戴好花環後,愛爾琳將另一個給自己戴上。
林間陽光灑在金髮公主身上,她彷彿在發光。
【“花環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但鮮花就像有魔力,總能讓人心情愉悅,充滿活力。”】
【“威廉,你戴著真好看!”】陽光下,公主的笑容比太陽還要燦爛,【“希望我做的這個花環,也能給你帶來活力和快樂呀!”】
……
一行人跟著溫蒂,在複雜的下水道裡走著。
瑞基舉著火把,餘光關注著威廉。
自從和溫蒂短暫交談後,威廉就像霜打的茄子,眼神空洞,一言不發,整個人蔫得要命。
好幾次他左腳絆右腳,踉蹌著差點摔倒,都是自己眼疾手快拉住他,纔沒讓他摔進溝裡。
瑞基很擔心,要是不盯著點,這傢夥說不定能把自己掉河裡淹死。
同時他也在心裡腹誹,威廉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怎麼跟條忠心耿耿的狗一樣,腦子裡隻有主子。
可愛爾琳已經去世很久了啊,他怎麼還念念不忘,甚至見到和她相似一點的人,就方寸大亂,像是丟了魂。
他在心裡撓了撓頭,
算了,這些騎士的心思,他不懂。
隻是看著威廉對愛爾琳的執著和思念,他心裡竟然忍不住地羨慕起愛爾琳來。
有這樣一個對她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甚至死後還對她念念不忘,奉她為信仰與生命的意義的人……
真是幸運啊。
要是有誰願意這樣對他,自己恐怕能幸福死,那人要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摘。
隻不過很可惜,並冇有人喜歡他。
瑞基忍不住想,要不等一切結束後,自己也找個騎士?
父王和王叔曾好幾次提出,要給他選個貼身騎士長,但都被他拒絕了。
那時他全心全意都撲在瑪爾巴什身上,不想讓他“誤會”。
其實他更希望瑪爾巴什能當他的騎士,但很可惜,人家是法師,還是大賢者法師,不可能給他當騎士。
而現在,他是不敢有這種想法的了。
反正瑪爾巴什又不喜歡他,既然如此,他就放手,然後遵循皇家規定,找個可靠的人培養。
正好他貼身騎士的位置一直空著。
他越想越覺得可行。
就是不知道,自己這爛名聲,有冇有人願意給他當貼身騎士……
瑞基天馬行空地想著騎士的事,不知不覺間,溫蒂已經帶著他們離開了下水道,進入了新的地道。
地道儘頭,豎著一扇鐵門。
溫蒂走上前,將手貼在門上,鐵門表麵的魔法鎖瞬間與她的魔力產生共鳴,銀紫色的光芒宛如水波一般盪漾開來,蔓延至整扇門的邊緣。
“哢噠”一聲輕響,門應聲而開。
純白的強光從門後傾瀉而出,在這片幽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幾人紛紛擡手遮眼,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溫蒂轉過身,站在門邊,“任務成功——諸位辛苦了,我們已經安全離開奇蹟神教教會的範圍。”
她對他們恭敬地躬身行禮,一隻手向前呈邀請狀,道:
“歡迎來到純白法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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