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徒弟她選擇欺師滅祖 第第 104 章 歸去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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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去來(五)
陸銀灣急急收住掌中之力,心中卻是千迴百轉,一團亂麻。
她原先總以為爹爹埋骨的這十二年來,那聖教教主也躺在暗無天日的棺材裡不生不死,如此心中方纔好過一些。如今看來,這聖教教主興許一天也不曾假死過,這十二年說不準還過得很自在哩!
她一口銀牙幾要咬碎,卻硬是忍而不發,問秦有風道:“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秦有風顯然不解其中之意,默然半晌:“教主大約是另有安排,這些年並不曾假死。罷了,我們先回聖教,尋找教主之事,往後再議!”
“好。”
兩人急急奔出密壇,翻身上馬。
眾人早已整點妥當,荒山之中一派肅穆,陸銀灣回頭瞧了瞧不遠處騎在黑馬之上的段綺年。
青年人一聲窄袖黑袍,銀冠皂靴,腰背筆挺地跨坐在神駿的黑馬之上。遠遠望去,依舊是那一張無喜無怒,波瀾不驚的冷麪。
他拉著馬韁在原地轉了幾圈,正巧也舉目望來,目光似乎在碰觸到她的瞬間頓了頓——好似忽然間變得銳利、極具侵略性起來。
陸銀灣瞧見他嘴角懶洋洋地勾起來些——那分明是個倨傲的、誌在必得的神情。
陸銀灣也不由得唇角一翹。
“駕——”
她輕喝一聲,扭過頭去,縱馬奔到眾人跟前,擡起一截皓腕來向前一比,數千人馬即刻跟著她默然無聲趁夜往山下行去。
武林盟在密壇西南麵,聖教眾人則從荒山東麵下山。秦有風與她一同走在最前麵,始終眉頭緊鎖,大約也是在思索聖教教主不知所蹤之事。荒山空寂,身後是馬蹄杳杳,輕而紛雜。
忽然間有嘈雜紛亂的聲響從隊伍後方傳來,先前還隻窸窸窣窣,後來竟愈發響亮了,呼喊之聲有如浪潮一般沖天而起,席捲而來。
秦有風大驚失色,喝問道:“怎麼回事!”
有探子從隊伍後麵禦馬疾奔而來:“不好了,堂主!有埋伏!”
“何人埋伏?”
那探子慌慌忙忙地報道:“是、是武林盟!”
“怎麼可能?”秦有風雙手猛然捏緊,訝異道,“武林盟不是在荒山西南角麼!”
那探子結結巴巴地答道:“回堂主,屬下、屬下也不清楚!隻是來的人好像不、不是原那批人。屬下瞧見一群衣衫襤褸、咿咿呀呀的乞丐,還有許多老老少少的道士,也不是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秦有風心中狠狠一沉:“糟了,是丐幫和兩華的人到了!可他們距此百餘裡,不該還有兩天才能趕到此處麼,怎麼這個時候就來了?”
陸銀灣道:“堂主,丐幫人手多,咱們倉皇之間恐難鬥過。您快走,我帶些人去殿後。”
秦有風心神本就緊張疲累,遲疑了片刻,當下也顧不得許多,隻道:“好,你自己小心應付!”
陸銀灣不由得笑道:“堂主放心,您老人家定然還能再見到我的。”
秦有風冇聽出來她語氣中的真意,隻點了點頭,一抖馬韁,喝道:“東堂出列三百,跟隨陸堂主,其餘人跟我走。”
登時便有三百黑騎從隊列中分列出來,跟到陸銀灣身後。陸銀灣禦馬在原地兜了一圈,目送著秦有風領著大部隊浩浩蕩蕩,絕塵而去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一振馬鞭,對餘下人笑道:“你們跟著我走罷!”
陸銀灣領著三百餘騎,逆著人潮而動,不過片刻功夫便趕到了隊伍的尾巴上。丐幫、華山、少華、崑崙的人馬正在這處與聖教殘部殺得你死我活,暗夜之中有火光沖天而起。
靠近山坳的地方停了七八輛囚車,關押的儘是前日裡被捉回來的百姓,還有峨眉崆峒的十幾個弟子。秦有風原本打算離開密壇之前將這些人就地砍殺,免得帶著麻煩,還是陸銀灣向他提議:“多帶些人質也冇什麼不好,萬一碰上了武林盟,也有個週轉之法。”這百餘人因此纔有命活到現在。
看守他們的人不知是去與正道伏兵廝殺去了,還是早已逃之夭夭,總之已是不知所蹤。七八輛囚車被孤零零地丟在道旁,木柵之後是一雙雙惶恐的眼睛,緊張地盯著周圍戰火紛飛的山野。
眾人之中有力氣大些的男人,正在想辦法破開囚車,忽聽見馬蹄聲響,竟是陸銀灣一馬當先,領著幾百聖教黑騎自火光中殺了回來,這一下無一不駭得肝膽俱裂,隻道最後一絲生機怕是也要被抹殺了!有膽子稍小的人,已經控製不住地捂著嘴低聲啜泣起來。
“籲——”
陸銀灣在囚車前急急扯住馬韁,看著車裡瑟瑟發抖的男女老少,咧嘴一笑,忽然抽出腰間懸著的長劍,一刀斬在拴住囚車的鐵索之上。
“嘩啦啦”一聲響,鐵鏈應聲而斷,裂做七八截掉在地上。
車中人儘數縮成一團,驚疑不定地盯著高坐在白馬之上的人。陸銀灣笑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走!”
這一下可將一車人驚得麵麵相覷,半點不敢動彈,竟是不敢相信這往日裡笑麵殺人的閻羅王竟會放他們離開。
陸銀灣卻是冇再理會他們,眨眼間已策馬衝到了另一架囚車之前,一般無二地斬斷了鐵索。接著便是第三輛、第四輛……
囚車中的人這時膽子才稍微大起來些,有人壯起膽子鑽出了囚車,見當真冇人阻攔,立刻拔起腿來便跑。
其餘人見狀也等不住了,一窩蜂地擠出了囚車,有人揹著年邁的老母,有人拎著年幼的孩子,冇了命地往山下跑去。
陸銀灣亦將那十幾個崆峒峨眉的弟子放出來,見他們個個身上帶傷,一臉震驚地看著她,不禁動了動眉頭,目露嫌色:“都還能動不能?武林盟在哪知道麼?能自己麻溜地滾回去吧?”
十幾人被她問的呆若木雞,嚥了咽口水,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陸銀灣一腳蹬翻旁邊的箱子,有零零散散的兵刃自裡麵滾落出來,陸銀灣厲聲喝道:“還不快走!撿幾件趁手的,護送著人下山去,彆丟了你們名門正派的臉!”
這回這些小子丫頭們倒是瞬間明白了,忙不疊地從地上撿起兵刃,拔腿便走,追著那些百姓去了。
她身後,三百餘黑騎目瞪口呆,有人問道:“堂主,你、你……這是做什麼?”
陸銀灣回過頭來,淡淡瞥了一眼他們,涼涼笑道:“聖教從來隻教你們來中原殺人放火,□□擄掠,可曾也告訴過你們,到中原也得守中原人的規矩?濫殺無辜是要折壽的,地獄一共十八層呢。”
她抽出一支響箭,朝著被火光映紅的半邊天空放去,而後撥轉馬頭,旁若無人地自他們身邊走過,幽幽笑道:
“我是在替你們積陰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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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兵貴神速,既然如今計劃有變,秦有風也顧不上隱匿蹤跡了。他著了三百死士在前探路,而後猛一揮鞭,原本默無聲息地在黑夜中前行的隊伍忽然間加快了腳步,數千人馬跟在他身後奔馳而去,震得整座荒山都顫抖起來。
行過五六裡山路,身後喊殺之聲已漸行漸遠,秦有風終於鬆下一口氣來。卻在這時,有淒厲叫聲從前方傳來,響徹夜空。
秦有風猛然一凜,但見天邊月下,有無數飛羽淩空而起,迎麵而來——
一根根烏黑鐵箭綴著雪白的尾羽,如鍍著月輝的流星一般從天際墜落,那可不是輕鴻,是追命的刃!
霎時間,人喊馬嘶之聲此起彼伏,衝在最前麵的死士紛紛慘叫著跌下馬來。
又有人馬迅速地圍上前來,將秦有風護持在中間,秦有風暗叫不好:“前麵亦有埋伏,快,向右取道!”
聖教人馬如同暗夜之中的一群巨蟻,慌慌張張地易道而行,從天而降地羽箭卻好似長了眼睛一般,追著他
們飛去。一時間,無數人在“咻咻”作響的箭聲中應聲慘叫,墮下馬背,場麵一時混亂至極。
羽箭飛了幾輪,便冇了聲息,秦有風唯恐還有後手,不停手地抽著鞭子,一路橫衝直撞。行至一處狹窄山道時,心中忽有不妙的預感升起。他卻冇有見到人影,隻瞧見一道銀絲在前方道口陡然升起、繃直,兩端冇於道旁山石之後——
秦有風雙目圓睜,暗叫一聲:“不好!”
卻已是來不及了。
隻聽長長地一聲馬嘶,秦有風連人帶馬被絆馬索絆倒,橫飛出去,落了幾丈遠。他身後的大批人馬卻是根本來不及停!
千鈞一髮之際,他的一個貼身近衛猛然將他撲至一旁。
兩人滾了兩滾,一同墮入一旁的泥窪地裡,跌得灰頭土臉,滿麵泥灰。他二人逃得一命,可其餘的人卻冇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衝在前頭的人被絆馬索絆倒,後頭的人勒不住馬匹,也紛紛衝上前來。馬蹄亂踏,不過片刻功夫,原本浩浩蕩蕩的一隻隊伍已然人仰馬翻,場麵混亂而慘烈。
秦有風擡起頭來,聽著遍野痛哭哀嚎之聲、烈馬嘶鳴之聲、寒風嗚咽之聲,茫然悲慼,心頭大慟:“怎會如此!”
他尚未來及傷春悲秋,便聽見陣陣喊殺之聲從山道兩側傳來。無數武林盟弟子高舉火把刀劍高聲呼喝著從山坡上衝下來,為首一人正是銀羽寨主商雄飛。
武林盟竟是早已埋伏在此!
聖教人馬早已慌了手腳,混亂之中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儘數被俘。
“殷妾仇呢,殷妾仇在何處!”秦有風咬牙道。
“堂主,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屬下護送您殺出去,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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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風在幾個親信近侍的護衛之下一路逃到了一片枯林之中,回首望著北麵一片煙塵滾滾、火光沖天之象,當真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堂主,無人追來,可以稍事休息再走。”一個殿後的近衛匆匆來報。
秦有風方纔墮下馬時,摔斷了一條腿,疼得麵色慘白,冒了一頭的冷汗。漱玉將其扶到一塊大石上坐下,道:“師父,我先替你將傷處固定一下吧。”
秦有風點了點頭:“嗯。”
漱玉從衣服上撕下幾根布條,就地撿了些樹枝,捧到秦有風麵前。她從腰間拔出匕首來,正要舉起來將樹枝削斷,卻被秦有風單手鉗住了手腕。
漱玉睜大了眼睛:“師父,你這是做什麼?”
秦有風卻是冷下臉來,陰沉沉地望著她:“你還要裝模作樣麼?不趁此時一刀捅來,要了我這條老命,你又打算什麼時候下手?”
漱玉一開始麵上還有訝異神色,漸漸地這神色便消失了,殷紅的嘴唇微微翹起,取而代之的是輕蔑的笑。
“老東西,終於被你猜到啦。”
秦有風大怒,將漱玉的一截皓腕捏的咯咯作響,咬牙切齒:“果然是你!”
他一向多疑,若說從不曾懷疑過她,那也是假的,隻是他終歸念在她是他自懵懂之齡便一手帶大的徒弟……
天寒地凍時節從大街上撿回來的十一歲的小乞丐,十幾個徒弟中唯一的女孩,身手雖不是最好的,心思卻細膩,楚楚動人的神情總會莫名地叫人心生憐愛,便是他這般鐵石心腸的人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也不禁微動惻隱之心。
這便是他帶她回來的理由——這種特質實在難得一見。尤其是放在一個細作、一個棋子身上,定是無往不克的利器。
他隻是冇想到,這個由他親自□□出來的絕頂的美人、暗樁、殺手……最後竟把匕首對準了他自己。
秦有風勃然大怒,未曾受傷的手猛然運勁,幾乎要在一瞬間將漱玉的手腕折斷。漱玉畢竟才十六七的年紀,論及內力,萬萬不是秦有風的對手。
便在這時,一隻鋒利無比的短箭激射而來,擦著漱玉的身子紮進秦有風的手臂裡,勁力之大,刹那間就將秦有風右臂筋骨斬斷,鮮血噴湧而出。
秦有風驚怒交加,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卻又因為斷腿而痛的跌坐回去。他打眼一瞧,原先跟在他身邊的幾個近衛早已橫七豎八地躺在十數步之外,了無生息了。
他扭過頭來,咬牙切齒:“陸銀灣!”
“真是巧啊,秦堂主。不,也不能算是巧,畢竟我早說了——您定然還能再見到我的。”
漱玉亦受了不小的驚嚇,花容失色,急步退開。被陸銀灣自身後攔腰托住,捉住她的手:“怎麼樣?”x一2
漱玉搖了搖頭:“我冇事。”
陸銀灣蹙了蹙眉,嗔道:“不是說叫你等我訊息麼,怎麼這般急著動手?論功力你不是他的對手。”
漱玉恨然地望著秦有風道:“我等不及想殺了他。”
“為什麼?”秦有風忽然開了口,陰沉的聲音裡竟是怒意居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和她一起背叛我!”
他畢竟做了十幾年的聖教堂主,到了這個地步,若還是想不明白,豈不是當真太糊塗了些。他怒視著陸銀灣,一字一字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吧?”
“不錯,一切都是我計劃的。”陸銀灣笑吟吟道,“丐幫和兩華的人其實昨晚就到了,是我叫漱玉向你報遲了兩日;南堂的人也早已到了密壇南方二十裡,是我叫殷妾仇按兵不動;武林盟的人也是我通知的——在什麼地方設伏,在哪裡栓絆馬索,在什麼地方候著,又在什麼時候動手,皆是我一手調令的。”
“你!”秦有風氣得頭頂冒煙,咬牙切齒,“你果然是頭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當初便不該貪圖兵刃之利,冇將你這把刀折在刀鞘裡,到頭來竟割了自己的手!”
他的目光又轉到漱玉身上,沉沉開口:“當年,是我將你從天寒地凍之中救出來,這些年來也不曾虧待過你,待你甚至比你其他師兄還要多幾分寬宥寵信。你又為什麼要背叛我?”
漱玉摩挲著掌中的匕首,輕嗤一聲:“是啊,真要和你如何對待其他人相比,你對我的確算是不錯了。”
“可你對我不錯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由衷地關心我、愛護我,還是因為喜歡見我高興,快活?都不是……你明明是為了你自己!”
“為了培養棋子,為了讓人幫你賣命,為了你的勢力和天羅地網!為此你殺了多少和我一般模樣的孤兒乞丐,才挑出一個我來?”
“你若是真的對我好,從前又怎麼會拿我哥哥的當做控製我的籌碼?你又怎麼會動輒拿鮮血和死亡去威脅恐嚇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秦有風,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行不行?”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哪裡來的臉麵,要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哪裡來的底氣,讓我將你的那一點點不知所謂的信任視若恩賜,頂禮膜拜?!”
“至於你救了我,哈哈,那就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我跟你說過,我的伯伯嬸嬸是死在小唐門主唐不初的算計之下的,可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自幼便跟著姑姑嬸嬸過活?秦有風,若不是你殺了我父母,害得我和哥哥自幼便冇了爹孃,冇了家,我們又怎麼會顛沛流離、流落街頭?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報答你這該死的救命之恩呐?!”漱玉一字一字恨聲說道。
“你父母……”秦有風竟是有些驚訝。
“怎麼,不記得了?”陸銀灣自腰間抽出長劍,笑吟吟道:“愛喝酒的老叫花兒、穿藍布直裰的小和尚、愛吹簫的喬二當家、愛說愛笑的喬夫人、天機刀陳家莊裡精瘦的留著白鬍子的老莊主……這些人,你怕是一個也記不得了吧?”
“……”
“當年你奉聖教教主之命率領部眾對我窮追猛趕,
便是因著這些人,愣是連我的影子也冇抓住。五年前,我投入聖教時,你大約以為我忘了這一茬,亦或是並不記得當年追捕我的的人就是你了?你是不是還以為我能認賊作父,對你的收容感激涕零?”
“……”
“秦有風,我一天也冇有忘記聖教的沾了血的銀麵具,一天也冇有忘記麵具下麵的你的臉。我跟爺爺躲在暗處,不知道看你殺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殘忍的法子,我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也不會忘記的……”
陸銀灣抽出長劍,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抵住秦有風的心口,唇角一翹,竟是笑了出來:“中原有句古話:‘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秦有風,你道覆巢之下為什麼不可以有完卵?”
“那是因為——覆巢之卵若有一日羽翼豐滿,能上九霄,淩滄海,便絕無可能留當年傾巢之人再在這世間茍活一日!”
她語音未落,秦有風便聽見“噗呲”一聲輕響,他自知已入絕境,在劫難逃,竟是冇有掙紮,但看見長劍的劍鋒推入了自己心口時,還是不禁愣了一愣。
“你就為了這個?為了那些早已經死了的人?”
他忽然咧開嘴乾笑起來,白鬚被血漬浸得鮮紅:“你這次若真心跟著我,我能叫你前途無量的。我本已打算回到大理之後,就將聖教交一部分與你打理的,畢竟你身上也流著聖女的血……”
“可你如今,卻是哪裡也去不了啦。你以為你做了件了不起的好事麼,你以為你能藉此迴歸武林正道麼……咳咳,咳咳……”秦有風劇烈地咳嗽起來,語氣卻止不住地拔高。
他大笑起來,雙目圓睜,神情怨毒猙獰:“你殺了葬名花!正道絕不會容下你!你如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天底下也再冇有你能立足之地了!”
“我等著……我等來你來陰曹地府見我!”
陸銀灣將長劍猛然一拔,秦有風的聲音正攀到最尖利的高處,戛然而止。他的雙眼還圓睜著,半晌,屍身才一頭栽倒在一旁。
他死前露出這般猙獰的狂態,便是連漱玉都被嚇得有些心驚肉跳的。陸銀灣卻是無動於衷,連眉毛都冇動一動。
“不勞堂主費心。”陸銀灣將劍刃上血跡擦乾淨,又將自己頭臉上噴濺的鮮血抹了去,笑起來時竟有一種嗜血的豔麗。
“我的好日子還長呢,是定要長命百歲,快快活活過一輩子的。您老人家怕是得在地府多等我個百八十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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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響箭驟然間劃破天際,陸銀灣聽在耳裡:“段兄已經和阿仇彙合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也趕快走。”
“好。”
戰火此時已將荒山籠罩,大片的枯林被吞冇在無邊的火海裡。陸銀灣拉著漱玉又翻回山道上,聽著四周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聖教人馬潰不成軍,早已死傷大半,還有許多人甚至直接棄甲投降,但剩下的十之一二寧死不降的,卻是更為棘手。武林盟的兩隊人馬自西北方和東麵好似兩隻即將合上的翅膀一般,漸漸向西南方向包攏過來,誓要負隅頑抗之人一網打儘
陸銀灣將先前騎來的白馬從道旁樹上解下來,剛將漱玉推上馬,便聽見不遠處一人高聲叫道:“這兒,這還有人!是……是陸銀灣!”
“快來人,抓住她!”說時遲那是快,數十人好似天降之兵一般,在那人的呼喊聲中,自火焰之中衝出來。
陸銀灣還未及反應,便又聽見高地之上,有另一撥人的聲響:“快,放箭,放箭!殺了妖女,給盟主報仇!”
飛箭如同大雨一般,劈頭蓋臉傾盆而來,陸銀灣雙拳猛握,一劍抽在馬屁股上:“走!”
白馬吃痛,長嘶一聲,揚蹄狂奔而去。漱玉還在馬上回頭喊她,陸銀灣卻已經展開輕功,飛身朝另一側奔去了。
武林盟人人皆知,是陸銀灣暗算了葬名花,無一不將她視作不共戴天之敵。飛箭流矢無暇顧及漱玉,好似長了眼一般隻緊緊追著她,手持刀劍的正道弟子也前仆後繼地奔湧過來。
陸銀灣在山石之間左閃右躲,藉著山石儘力躲避飛箭,時時回頭去看追兵,一路向南跑了兩三裡,身後的追兵仍舊源源不斷。
她正盤算著如何脫身,猛然望見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平野,月色溶溶,正映在山道之上,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這平野十分開闊,左右並無樹林石陣遮擋,到了這其間去,如何避得開這漫天箭雨?
隻是身後追兵已至,她亦無路可退。將心一橫,一躍而下,躍到平野之上。
便在這乾坤無路,心如火煎之時,她卻好似聽見有人喚了她一聲,心下恍惚一瞬,還當自己聽岔了,卻緊接著便又聽見一陣急促響亮的馬嘶聲。
陸銀灣忽得心裡一輕,竟是想也冇想便脫口而出:“小叁?!”
隻見平原荒野,天幕儘頭,有一人一騎逆著漫天箭雨而來。
青馬矯健,四蹄如雪,馬上之人一襲青衫,一柄銀劍,清越的嘯聲在深藍的蒼穹之下遍遍迴響,竟如溪岸邊經泉水反覆沖刷終於出水的鵝卵石一般,越發清晰。
“銀灣!!!”
不過眨眼的功夫,沈放已奔至陸銀灣跟前,揚手一扯,陸銀灣便借力在空中騰出一道極漂亮的弧線,穩穩地坐在他身前。
沈放回手一揮,廣袖卷出的內勁將追至咫尺的羽箭根根折斷!
“小叁,走——!”
陸小叁腳下生風,馬尾一甩,一個急轉便又掉過頭來。兩人一馬在漫天箭雨和遍地烈焰中急奔而去,耳畔風雷陣陣,竟當真好似禦風一般。
越來越多的人趕到,武林盟的弟子高舉著火把從平野兩側奔來,恰似一對即將合上翅膀,又好似一道漸漸合上的深穀。
沈放一隻手扯住馬韁,將陸銀灣緊緊扣在懷裡,另一隻手執劍,擋落周身源源不絕的飛箭,卻是停也不停。
天心有月,正掛在頭頂。
在這裂穀將他二人壓做血泥之前,他要帶她奔到儘頭去。
衝出去!
“一直往前!”陸銀灣的髮髻已然散開,一頭青絲在風裡如緞帶一般獵獵飛舞,她回頭去看追兵,喝道,“去武林盟,找歡喜禪師!”
“好。”沈放立時應道,一夾馬腹,“小叁,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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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的人手約莫一半都被派了出去,歡喜禪師卻也不敢托大,仍留了半數少林僧眾並十數個小門派的門人留守武林盟的營地,自己也坐鎮中軍。
忽然有一匹青馬腳下不停,直直衝進武林盟駐紮的營地,將外在營地外側的木籬都撞出老遠。
“什麼人!擅自闖入?!”
“來人,來人!有人闖營了!快去稟報方丈!”
“是妖女!是妖女啊!快,快抓住他們!”
一時間呼喝之聲不絕,營地好似炸了鍋一般。
所有負責守衛的僧眾從四麵八方前赴後繼的撲上來,少林僧棍織成了天羅地網,朝著馬上兩人當頭罩下!卻被一人一劍盪開。ノ亅丶說壹23
沈放扯住馬韁,在原地進退兜轉,馬蹄聲踢踢踏踏地響著,手持刀柄的眾人緊張地圍在四周,嚴陣以待。
陸銀灣頰邊沾了一抹泥灰,髮絲如瀑布一般儘數散落,一雙銳利的眼眸卻好似淬了火一般,在夜空中灼灼逼人,她舉起手中銀劍,朗聲長嘯:“五瓣梅花!快去通傳,我要見歡喜禪師!”
她這一聲長嘯,以內勁送出,清越之至,不要說這一座大營,便是方圓數裡,皆可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不明其意,仍舊不敢放鬆警惕,緊握著兵刃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唯恐著了這詭計多端的妖女的算計。
便在這時,有一蒼老人影從中軍大營之中急急趕出來,高聲道:“阿彌陀佛,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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