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徒弟她選擇欺師滅祖 第11章 匕首見(三)
-
匕首見(三)
夢裡傾盆大雨,夢外寂然無聲。
暗黑的天幕上飄著薄雲,月光從窗外鋪灑進來,將屋子裡照亮。陸銀灣隱在床尾的黑暗處,躬身盤腿,手肘支在膝上。
她擡起頭來,看向不遠處,背對著滿室月光,沉沉睡著的沈放。清雋的眉目落在柔光與暗影的交界處,朦朧又柔和。
隻是他好像睡得並不安穩,修長的身體微微蜷縮,繃得很緊,用力地抱著手臂,好像虛空抱住了什麼。
有兩滴淚緩緩、緩緩地淌下來,在臉頰上留下了晶亮的痕跡。
蜷曲著的修長十指間,纏繞著一根透明的、若不細看根本無法發覺的細絲,將他的手指割出了斑駁又細密的血痕。
陸銀灣垂著眼眸,彷彿一尊雕塑,凝視著不安地睡著的脆弱青年,麵色平靜。
許久許久,才自嘲地一曬,摸了摸自己垂下的額發,指腹不著痕跡地在兩頰上蹭了蹭。
“才第三重而已,師父就已經忍不住要殺我了麼?”
她嫌棄地捏了捏他的臉,又捅了捅他的腰,氣哼哼道:“大笨蛋,大傻瓜。既然要殺,又這麼傷心做什麼呢。”
她雙指凝力,在沈放眉心點了一點。不一會,沈放麵上的痛苦神色漸漸消失了,彷彿終於得到了安寧,沉沉地睡去。
她替他墊好枕頭,蓋好被子,拉了簾帳,從抽屜裡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精緻小酒瓶,打開門,坐到門檻上,仰起頭小口小口地抿起來。
陸銀灣選了藏龍山莊最高的樓閣作為臥房,打開房門,遠遠地便能望見匍匐在腳下的整座藏龍山。雨後的月亮仍舊朦朦朧朧的,大如銀盤,將黑暗的山巒也照亮了些。
她想起來小時候爹爹對她說的話。
“九重幻術,一重更比一重狠,一重更比一重真。人之七情六慾、喜怒哀懼,皆可放大百倍。”
“灣兒的這個本事是阿孃給的,很難得的哦。這世界上,能除了蒼山雪狐霜笙雪,就隻有我們灣兒會啦。”
現在的武林中,誰還記得當年那個幻術出神入化的天下第一美人霜笙雪呢?留下的隻有向月白狐陸銀灣這個半吊子罷了。陸銀灣想到這處,不由得搖頭笑笑。
陸銀灣在門檻上枯坐了大半夜,手腳被凍得冰涼,連喝酒也暖和不起來。直到月過天心,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大亮了,她才慢悠悠地回到屋裡。
翻箱倒櫃地找到一瓶上好的白玉膏。她點了燈,小心地抽出纏繞在沈放指間的蛟絲。再用小指挑出一些白玉膏,細細地摸到沈放的手指上。
白玉膏是上好的傷藥,血痕很快就消失了。
沈放還在熟睡,此刻呼吸均勻,神色安然又溫柔。鳳眼修眉,高鼻薄唇,一身輕薄白衣,雋永如流風迴雪,青鬆皓月。
陸銀灣不禁嘴角微勾,捧著他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笑道:“師父,我送了你一夜好夢。你說說,要如何謝我呀?”
陸銀灣從抽屜裡翻出一對金絲手套,撿起先前拋在一旁的蛟絲。端詳片刻,秀眉一挑,把它纏到自己的脖頸上,閉上眼睛,緩緩地用力向外拉。
蛟絲淺淺地嵌進脖子裡,立刻渴飲起來,細密的血珠不斷滲出,順著脖頸向下滑落。
覺得差不多了,陸銀灣鬆了手,扯開蛟絲扔到一旁。她想了想,似乎覺得還少些什麼,目光又移向了沈放。
手指並如刀鋒,自他領口緩緩下滑,挑開腰封,將他上衣儘數扯亂。隨後脫了自己身上薄衫,隨手一拋,上身隻留一件繡了銀狐的棗紅肚兜。
萬事俱備,她拉了個椅子坐下,給自己到了一杯涼茶,翹著腿咕咚咕咚一氣飲儘。
手指在空茶杯沿兒上輕輕叩了叩,眼眸微垂,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唇角卻忽然狡猾地一翹。
她將茶盞往地上狠狠一摜。
“來人!”
-
沈大道長失寵了。
這個訊息在藏龍山莊裡的小姑娘之間傳開,根本冇花上半天時間。
“我還以為他能撐上幾天呢,畢竟是姐姐從前的心上人。好傢夥,纔來了還冇兩天,就讓姐姐給關進大牢裡去啦!”一個小丫頭痛心疾首地對此做出了點評,“嘖嘖嘖,真是冇用。”
“這……”另一個呆呆地撓了撓頭,“前兩天你不還說他是公狗腰,很不錯的嗎?”
“呃……話是這麼說。但你看他那一副無慾無求的清高樣,就知道他肯定不行啊。不行,就是字麵意思,這你懂吧?不會討人歡心,如何能在姐姐身邊呆的長久。”
“好像也是……”
“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姐姐之前挺喜歡那個楊白桑來著,可惜變成那副樣子了。”
小丫頭片子們在一旁嘰嘰咕咕,冷不防一人頭上捱了一個響咚咚的爆栗子。
“哎呦,痛死啦。”小丫頭轉過頭叫喚著,“鳴蟬姐,你輕點呀,你生沈放的氣,拗我的臉乾嘛啦!”
-
“沈放,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你想先聽哪個?”漱玉嬌柔的聲音在麵前響起。
沈放的剛剛清醒過來,兩邊太陽xue鑽心的痛,耳中嗡嗡直響。略微動一動,便發覺自己坐在一處冰涼的鐵椅子上,手腳皆著鐐銬。束髮的發冠也被摘去,一頭長髮鬆散地垂下。
漱玉和鳴蟬是陸銀灣身邊的貼身丫鬟,陸銀灣的事,大到教中事務,小到飲食起居皆由她二人經手。沈放這兩日倒是早已熟悉了她的聲音。
“先說壞訊息吧。我們姑娘冇死,我尋思這於你而言可能是個壞訊息。是不是?”
鐵鏈“嘩啦啦”一陣響,沈放神色猛然一猙,原本木然的臉孔竟有些扭曲,雙手死死地扣住鐵椅子的扶手。
不知為何,漱玉覺得這神色太過詭異,一時分不清是悲慟還是高興,冷不防竟被駭得心頭一跳。
她麵上卻不顯出來,嗤得一笑:“我是真冇想到啊,昔日的九關劍主,一劍叩九關的沈放道長,有一天也會這麼跌份兒。”
“在床榻上,靠脫了衣服陪人睡覺來殺人,殺得還是對自己傾心相許的女人……沈道長,你的德行呢?你的風骨呢?”
“呸,什麼風骨,就是個賤骨頭!”漱玉尚未出聲,一旁便有個聲音脆生生地響起來了,緊接著便是鞭子揮下來的咻咻聲。
漱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鞭子,叫道:“鳴蟬!姐姐說了,不讓傷他的。”
“這個賤骨頭,不教訓教訓他,他簡直無法無天了。就是之前姐姐太慣著他,不讓打不讓罵的,他纔敢動這樣的心思的。你還攔著我,哼,我今天非得替姐姐教訓他不可!”鳴蟬的脾氣比漱玉急的多,哪管這些瑣碎事情。
“哦呦——”漱玉故意拖長腔調,笑道:
“也不知昨天是誰叫著嚷著,指天誓日的。什麼再也不理陸銀灣啦,什麼誰再跟陸銀灣說一句話就是小狗啦,這是從哪隻狗崽子的嘴裡吐出來的話?說便說吧,看見姐姐受傷了,又哭的比誰都凶,嘖嘖嘖……”
“我、我那是……一時氣急!”鳴蟬被漱玉說的一噎,瞪了她半天,哼的一聲,收了鞭子,“隨你們怎麼折騰吧。本姑娘懶得管。”
朝沈放惡狠狠道:“賤骨頭,這次便宜你了!”
漱玉見鳴蟬氣鼓鼓地往旁邊坐了,又道:“沈道長,說完了壞訊息,也說個好訊息給你聽聽。我們姑娘說了,你這一回可是真的傷了她的心了。她決定不強迫你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不是?”
“你呢,就在這地牢裡麵待著吧,什麼時候真真正正心甘情願了,什麼時候再跟我們說,在此之前,她都不會再來找你。你大可以在這裡清淨清淨,高不高興?”
漱玉解了沈放手腕上的鐐銬,拉著罵罵咧咧的鳴蟬出了牢房。沈放垂著眼眸,呆呆地坐在原地,泥塑一般。
許久,他才疲憊地擡起手來揉了揉眉心。幽幽的藥香縈繞指間,淡到幾不可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