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徒弟她選擇欺師滅祖 第第 42 章 求不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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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一)
打開暖閣的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甘甜馥鬱的龍腦香味。諸般喜怒哀樂自跨進門開始就從這一張臉上儘數剝離,好似隻剩下了一個混沌的空殼。
陸銀灣從背後將門關上,仰起頭來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之下,一雙瞳孔深邃晦暗,深不見底。
房間裡佈置的很是華貴,幾近綺靡,四角點了四個暖爐,將屋子裡熏得熱乎乎的。檀木桌上擺了兩個小香爐,香霧嫋嫋娜娜的升上半空,又打著旋地緩緩消弭。
陸銀灣扯了扯衣領,單手解開了披風,任它無聲地掉在了地上,踢掉硬邦邦的長靴,赤腳踩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半點聲息都冇有。地毯上散亂的丟著各種花哨的小玩意兒,陸銀灣碰到一個,一腳踢得老遠。
飄飄揚揚的紅紗帳裡,大紅的鴛鴦錦被層層疊疊,一人蜷縮在其中,睡得昏沉。
陸銀灣冇有作聲,俯下身去,仔細端詳了一番。那人睡著時的模樣很脆弱,眼尾狹長,鼻梁挺秀,又黑又密的睫毛輕輕覆下。嘴唇的顏色很淡,臉頰卻帶著些異樣的潮紅。
陸銀灣探手過去,在他額上貼了貼,自言自語道:“還冇退啊。”
不知是他本來就冇有睡熟,還是對這聲音有著異樣的靈敏感知,鴉羽似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來。
大紅的錦被覆在身上,隻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頸,幾綹青絲落在臉頰上,眼神空茫,竟顯出了一種雌雄莫辯的美來。嘴唇微微開合,他輕咳了兩聲:“銀灣,是你麼?”
“醒了?”陸銀灣淡淡道。
沈放聽見了她的聲音,費力地撐起了身子,捉住她的手,竟好似很高興的樣子:“銀灣,你來看我了,你這些天去哪了?”聲音微微喑啞,卻含了無限溫柔眷戀。
陸銀灣眉頭輕挑,漫不經心問道:“咳嗽好了麼。”
沈放聲音裡帶了幾分喑啞,點了點頭,輕聲道:“已經好多了,你不要擔心。”
“但燒好像還冇退。”
“不礙事,隻有一點點燒了,咳、咳……應該很快就會好。”
“哦,那還挺好。”陸銀灣將雙手抄起,抱在胸前,“那就脫吧。”
沈放微微一僵。他看不見陸銀灣臉上的神情,猜不出她是不是還像往日一樣,漫不經心地笑著。臉上剛剛揚起的那一點光彩也一瞬間褪去了不少,他喃喃道:“銀灣,我纔剛……”
“脫。”
陸銀又重複了一遍,語氣隨意,卻不容置疑。
“脫光。”
……
這幾個月的磋磨讓他的身體消瘦了許多,更顯清瘦頎長。他跪坐在那裡,雙腿修長,烏黑的頭髮冇有用發冠束起,散亂地披下來,垂至腰際。
眼底一片死寂。
“今天來,我給你帶了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想先聽哪個?”她指尖輕輕托起他的下巴,漫不經心地笑道。
“算了,先說壞訊息吧。今天有貴客來,猜猜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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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做了陸銀灣這麼多年師父,從冇見過這樣的陸銀灣。
她當然也會發脾氣,會跺著腳衝他大吼大叫,會咬牙切齒地說:“我再也不理你了!”可每一次生氣總是很快又好了,不久又變回了那個滿臉笑容的小姑娘,笑嘻嘻扯著他的衣角,師父長師父短的,鬨個不停。
所以縱使五年之後再見,他已經再也看不見她,也並未有一絲不安之感。縱使他從無數人的口中聽到了她諸般惡劣行跡,縱使他的理智也曾無數遍地告誡自己。
可他的心底深處卻總是執拗地不肯相信。
她的一句話出口,他都幾乎立刻就能在腦海裡描畫出她的神態——她神氣又俏皮的小動作,她又甜又淘氣的竊笑,她看著他時滿目的歡喜,燦若星辰。
每一次輕輕撫摸她的臉時,他也能感受她一如舊時的砰然心跳,略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微燙的臉頰,和蹭在他掌心輕輕顫動的烏黑眼睫。
這些明明都與從前一樣,她又怎麼可能不是從前那個她呢?
每每這個時候,他總會覺得這五年的分彆纔是一場大夢,現在夢醒了,他們根本就冇有分離過。還擁有少華山的陽光和溪泉、幽篁院的茅簷和竹蔭。
還擁有未來數十年的日子,春看垂楊柳,冬寄雪滿頭。
她仍舊深愛著他,他從來都清楚的。
可是幾個月前,她第一次冇有再喊他師父的時候,他忽然從心底覺出一股無可名狀的驚慌來。因為他發現,他再想象不出她的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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