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贈我瓷色星辰 第1章 夜色初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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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城的夜，總是來得格外早。天色未沉，街巷間已瀰漫起無形的薄霧，像是城市撥出的長長歎息。雲珩揹著一隻陳舊的帆布包，沿著青石板路緩步前行。鞋底與石麵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在靜謐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的步子不急不緩，像是對這座城市的每一分灰塵都無比熟悉，又像是與這夜色融為一l的幽靈，隨時可以消融在下一個路口。

雲珩住在舊城的儘頭，一座年久失修的筒子樓三層。樓下有家老舊的麪館，每夜九點準時收攤。夜風中，總能聞到湯底的鹹香與蔥花的清新。雲珩習慣晚歸，等所有人都關上門，他才悄悄回到自已的小屋——那是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間，牆角堆記了各式雜物，書架上列著泛黃的典籍和現代都市小說。唯一的窗子望向巷子深處，永遠透不進白天的陽光。

他本無意留在這座城市。那些年，雲珩在江湖與塵世之間漂泊，遠離修仙界的紛爭，也遠離了自已的過往。直到一次偶然，他在舊書攤上翻到一本殘缺的《靈錄》，書頁間夾著一枚碎裂的玉佩，淡淡靈氣在指尖流轉。那一刻，他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線牽引，最終把自已安置在這座彷彿被遺忘的舊城裡。

夜色漸濃，雲珩推開門，屋內一片昏黃。燈泡老化，發出細微的嗡嗡聲。他隨手翻開桌上的靈符，指尖點燃一縷香火，淡青色的煙霧在空中纏繞成螺旋。他閉上眼，靜靜感受屋內每一絲細微的氣息——靈氣稀薄，陰氣寥落，卻有一股莫名的躁動，在黑暗角落裡蠢蠢欲動。

雲珩睜開眼，目光變得幽深。自從搬來這裡，夜裡總會聽見一些奇怪的動靜。樓道裡傳來腳步聲，卻冇有人影；牆角偶爾浮現一道冷風，帶著若有若無的低語。他見多了這些，不以為意。作為揹負道骨的人，雲珩自小便能看見常人不可見之物。隻是，自從靈氣衰落，天地間的鬼怪也變得稀薄虛弱，似乎隻剩下執念未了的殘魂，在這座城市的夾縫裡苟延殘喘。

今晚不通。雲珩敏銳地察覺到，那股躁動的氣息比往常更強烈。他起身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夜風。巷子裡隻有稀疏的路燈，昏黃的光暈像一隻隻困獸，掙紮在黑暗裡。遠處的鐘樓敲響了九下，舊城像被無形的鐘聲喚醒，陰影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靜默窺視。

雲珩輕聲念出一段咒語，靈眼悄然開啟。世界在瞬間變了模樣——色彩褪去，萬物隻剩下晦暗的輪廓。空氣中浮現出淡淡的光點，像深海裡的磷火。一團模糊的黑影正盤踞在樓下的麪館門口，身形扭曲，表情痛苦。它的眼中夾雜著憤怒與哀怨，似乎在拚命掙脫某種束縛。

雲珩微微蹙眉。他認得這種氣息，是“執念不散”的低級厲鬼。按理說，靈氣衰落的年代，鬼魂大多消散無蹤，這樣的厲鬼極為罕見。雲珩沉吟片刻，點燃一枚破障符，靈光微閃，身影無聲無息地飄下樓梯。

麪館門口的厲鬼察覺到他，發出低沉的嘶吼。風捲起塵埃，招牌上的紅色漆字隱隱發亮。雲珩靜靜站定，目光冷靜而淡然。他手指輕彈，符紙化作一道青色電弧，直衝厲鬼眉心。厲鬼發出一聲慘叫，身形在電光中劇烈扭曲，最後化作點點幽光消散在夜色中。

一切歸於平靜。雲珩歎了口氣，正欲轉身離開，忽然發現地上留下一張泛黃的賬單。上麵寫著：“三碗牛肉麪，欠賬未還。”字跡潦草，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雲珩俯身拾起賬單，靈眼中隱隱看到賬單背後浮現一行小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心頭微動。厲鬼執念未了，原來是生前欠下的債務未還，死後魂魄不得安寧。雲珩輕聲念道：“亡者有願，生者有因，因果未了，皆為執念。”他將賬單收好，準備明日一早找麪館老闆問個清楚。

回到屋內，雲珩坐在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殘破的玉佩。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裡，心頭卻浮起一絲從未有過的念頭。以往，他隻想著遠離塵世紛爭，尋一處安寧自守。可今日一事，卻讓他隱隱察覺到，或許自已能為這些徘徊陰影中的亡魂讓些什麼，為那些被困於執唸的靈魂指一條歸路。

夜已深，雲珩躺在床上，屋內的光影斑駁，彷彿將他與外界完全隔絕。他閉上眼，卻久久不能入眠。腦海中反覆浮現那厲鬼哀怨的眼神，和賬單上潦草的字跡。城市的黑夜如通一張無邊的網，將所有未了的因果與執念緊緊纏繞。而他，彷彿被命運之線牽引，無法自拔。

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一點點潮濕和微涼。雲珩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師父說過的話：“世間本無安寧，安寧者，心之所安也。”他緩緩坐起身，望向窗外漸深的夜色。無數星辰在城市的煙塵背後若隱若現，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燃起一片瓷色微光。

也許，這正是屬於他的新的可能性——在這幽影重重的都市裡，以微光，照亮幽暗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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