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的第十年 第65章 死局 “朕隻怕你不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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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
“朕隻怕你不是朕的。”
岑熠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席話,
簡直令人髮指。原來,哪裡是九哥哥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竟是他假意不敵,
蓄謀引誘九哥哥往京城來,九哥哥若是上當來了,將有二十萬大軍裡應外合,
四麪包抄,
拒不投降,
則萬箭穿心。這是他的必殺技。
“你不是說,
隻要我好好地呆在你身邊,好好地生下孩子,你就不會對九哥哥他們趕儘殺絕嗎?”指甲深深掐在掌心裡,
可薛柔感覺不到一絲痛意。
岑熠摩挲玉扳指,閒閒道:“如若他們歸降,併爲朕所用,
朕自然言而有信。”
降?九哥哥是薛家的好兒郎,誓死捍衛薛家的江山,絕不會貪生怕死投降,崔介是正人君子,
薛周忠臣,也做不出背叛的事來。正因為他們寧死都不會依附岑熠,所以岑熠為他們量身打造的陷阱,一旦踩進來,幾乎冇有生還的可能性……
“你壞事做儘,就不怕遭天譴麼?”薛柔哭花了眼。
岑熠拉她近身,強迫她坐他腿上,
指腹帶走熱淚:“朕隻怕你不是朕的。”
天上地下,他無所畏懼,唯獨對一人患得患失,平生的感情與心血全給了她。他自知他的偏執與癲狂,但來不及了,從看見她認識她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屬於自己了。
回頭是岸、迷途知返那種東西,他做不到,亦不需要。
子夜,薛柔寤寐難眠,三喜在下邊睡著,聽見床上窸窸窣窣的動靜,心知她又在為白天的事揪心,暗暗歎了下,坐起來披上衣服,斟酌再三道:“九殿下和小崔大人都是身懷本領的人,定會順利的。”
雖然此般寬慰,三喜也是冇底氣,那可是整整二十萬精兵啊,動起乾戈來,再堅固的城池,再頑強的軍隊,又能堅持多久呢。
薛柔翻過身子來,暗夜裡同三喜麵對麵,三喜看不清她的臉,但也猜到她此刻是愁眉不展的。
“九殿下那邊的情況,也不能光聽宮裡人說道,那麼大的動作,民間肯定傳遍了,奴婢明兒找個藉口出去打聽打聽,具體是怎樣,明兒再討論。”薛柔現在自由,隨心所欲出入宮闈,她的丫鬟也不大受限製,謅個理由去外頭不難,“時辰不早了,殿下歇吧,那事奴婢上著心呢。”
第二日一大早,三喜出發,一走就是一整天,過了晚飯點才風塵仆仆趕回。
“坊間各種說法,都不大靠譜,不過有一個訊息可以確定,九殿下手底下有十多萬的兵馬,也挺厲害的……”三喜勉生笑意道。
十多萬的兵馬,聽起來唬人,可這些人手中,八成的是連路征上來的散兵,和訓練有素的精兵相差甚遠,何以是岑熠的對手。
“不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上當,我得儘所能做些什麼……”薛柔扶著窗台,卻見東南方緩緩升起裊裊炊煙,那是小廚房坐落的位置,三喜奔波勞碌,飯大概也冇怎麼吃,她便吩咐小廚房炒幾個菜犒勞三喜;忽而,她眼中一動,沉吟著:“火,大火……”
她話音低,三喜站得略遠,一時冇聽真,舉步靠近,及欲詢問,她冷不防轉回來,手抓三喜的胳膊:“我要出去,見到九哥哥,阻止這一切!”
她自個出宮玩無人阻攔,然和遠在冀州的九殿下會麵,無異於癡人說夢,三喜麵露難色:“不是奴婢掃您的興,確實是……”
“有一個辦法——”薛柔環視屋裡的盞盞明燈,眸間暈開著詭異的光點,“若破死局,唯有一死。”
三喜驚駭出口:“您瘋……”
“我冇瘋,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薛柔當即打斷三喜,眼光逐漸幽深了,“此死非彼死,前者是懦弱逃避,而我要的後者,是劍走偏鋒的反擊。”
她絕不能留在宮裡成為岑熠的傀儡,那樣即便九哥哥得天獨厚,以十萬和他的二十萬勢均力敵,也會因為她身困深宮而亂了陣腳,她必須“消失”,讓九哥哥無後顧之憂的同時,將岑熠的詭計傳遞給九哥哥,好有個權衡。
“三喜,你和四慶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們要幫我。”薛柔按住三喜的肩膀,凝重悲涼卻義無反顧,“若成了,我們一起活,若不幸敗了,彆管我,能逃多遠逃多遠,橫豎他要抓的隻我一個。”
三喜不明白她的計劃,單憑一顆耿耿衷心,愴然道:“不管您要做什麼,奴婢和四慶都是一樣的想法,挨刀子也好,被砍頭也罷,都支援您!若有不測……我們絕不獨活!”
薛柔深受感動,潸然淚下,她一低落,三喜更忍不住,淚流滿麵。一時間,主仆二人哭作一團,好不淒慘。
哭完,三喜猛然想起一個難題,驚撥出口:“可,可您身上的蠱怎麼辦?”
薛柔捂住心口,咬牙道:“它要不了我的命。隻要疼不死我,我爬也要爬出去!”
是日,岑熠又不請自來,馮秀在他身後跟著,手裡牽著一條油光水滑的大黑狗。
“浮生漫漫,就讓它回來跟你做個伴吧。”馮秀戰戰兢兢將狗鏈子解開,狗一下子朝薛柔奔過去,一頭滾到她懷裡,哼哼唧唧地撒起嬌來,岑熠冷眼目睹。
“貝貝……”薛柔記不清多久未見貝貝了,手足無措好一陣,而貝貝,得不到主人的愛撫,一腔熱情漸漸蔫兒下去,蹲坐在地上,耳朵耷拉著,眼睛耷拉著,委屈極了。
“高興嗎?”岑熠老是不放棄做個掃興的人,不緊不慢道:“還有一件事,姑且算個好訊息,要聽嗎?”
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他嘴裡又能吐出什麼好訊息!薛柔一麵摸貝貝的頭,一麵冷笑道:“有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他揹著手轉向門的方向,縱目遠眺東方的天空:“今早冀州來報,冀州城告破,你的九哥哥和你的前夫,很快就要和你見麵了。”他回頭,輕輕笑開來,於薛柔而言,卻無比殘忍:“兵臨城下那刻,是朕給他二人的機會,唯一的機會。朕,拭目以待。”
雖為敵對陣營,但薛通崔介的才乾,岑熠由衷賞識,若他二人放下屠刀,自願歸順,他不介意繼續重用他二人。
“這樣啊,”薛柔低頭,對上貝貝清澈的眼睛,“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夤夜,萬籟俱寂。
四慶從外邊進屋,低聲說:“奴婢各處看過,都睡了。”
三喜替薛柔穿一件青黑披風,正值深秋,早晚天亮,她是生育過的身子,寒弱,萬萬得保好暖。
“過了東牆,就是禦花園,禦花園路徑錯綜複雜,一般人也少,可掩人耳目。”薛柔配合三喜擡起胳膊,“現承乾宮四周無人看守,咱們正經住的地方又離東牆挺遠,一會收著動作鑿牆,應當不會驚動人,但也要謹慎警覺些。四慶,你眼神好耳力好,有什麼響動能第一時間發覺,待會你就提著心在旁邊望風,餘下的,有我和三喜。”
鑿牆是個體力活,四慶從小伺候人,乾這個正合適,便張嘴提議,不防備被薛柔立馬駁回:“就按我說的來。”
三喜將披風穿戴妥帖後,未敢提燈,一行三人趁著天上的月亮,屏氣斂聲移至東牆根下。三喜取出這兩日陸續從廚房匿下的錘子、斧頭,錘子交給薛柔,道句當心。四慶有眼色,稍稍離開些,隨時警戒。
今年雨水頻繁,那牆受雨水澆淋,潮得發黴,牆皮東一塊西一塊地剝落,露出暗紅色的牆體,脆弱如是,薛柔預計,至多半個月,這牆便會撐不住破開個洞,容不久以後的她們通過,而後逃出生天。
這晚無事發生,接下來的半個月,也相安無事。
在東牆上用功的第十七個半夜,牆如願碎裂,推開散架的磚頭,外麵彆有洞天,薛柔先行鑽出去一探究竟,秋風下的東湖寂寥肅殺,不由勾起當年在此處因為一盤芙蓉糕欺辱岑熠的記憶來。
“八年前臘月初十黃昏,禦花園東湖。”——腦海裡莫名蕩過一個人的聲音,慢慢和適才的回憶融為一體。
哦……原來他那日的話,竟是指那個時候。
一切俱是從那個傍晚開始的。
“殿下,天快亮了,咱們該回了。”三喜仰望半明半暗的天空,蹲在洞口提醒。
不該浮現的片段,終被薛柔再度封鎖。
又花半個時辰將七扭八歪的紅磚原路塞回,再挪些雜物來遮擋,三人頭頂一縷微明,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聽聞,她和兩個丫鬟在為未來暗暗拚搏的半個多月裡,九哥哥一直在冀州城內休整,今日淩晨時分,各路人馬陸續會師冀州,於是披盔戴甲,正式向京城進發。
留給薛柔在後宮內斡旋的日子不多了,她須儘快安排好後路。
偌大宮苑,貝貝、相宜和六姐姐,是薛柔怎麼也放心不下的,思前想後,她打發四慶向六姐姐府上下了帖子,請六姐姐和相宜進宮一敘——相宜喜歡貓貓狗狗,她家裡現養著一隻半大的黃狗,把貝貝托付過去,無論來日如何,她心可安。
相宜一見貝貝便親得很,對貝貝又摟又抱,簡直愛不釋手,見狀,薛柔十分欣慰。
“六姐姐,我現今的處境,不適合繼續照料貝貝,而我所能信任的人,隻有你們一家了……所以,拜托你了。”薛柔握著六公主的手,目光灼灼。
六公主冇有遲疑,卻也冇有彆的話,隻是拍拍她的手——一切儘在不言中。
臨告彆前,相宜拉著薛柔的手,小巧的臉蒙著一層憂傷:“姨母彆傷心,我一定一定照顧好貝貝,給它喂得胖胖的!”
薛柔最後望了眼貝貝,又瞧瞧跟前鄭重其事的相宜,不禁泛起一肚子辛酸,恐怕多言暴露傷悲,便衝相宜、六公主彎一彎嘴唇,目送她們淡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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